缠斗

缠斗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红衣女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在一座废弃民宅的屋顶之上。

临渊亦停了下来，同样站在屋顶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废弃的民宅正临着一条不浅的溪流。她瞬间便明白了临渊的打算，以手掩鼻，媚笑起来：“公子真真是个妙人，发觉那不甚斯文的刀枪什么的不能伤到奴家，难不成奴家就能淹死不成？”

临渊被看破想法倒也并不慌乱，刀尖直指向那红衣女子，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在下倒是不急着取姑娘的性命。只是不知姑娘想取的，究竟是在下的命，还是在下主子的命。”

红衣女子状似天真地歪过头想了一想，道：“哎呀，说是要为杨大少爷治好了病的那位姑娘的命呢，可是您这相貌，不大像个姑娘呢。”

临渊神情一凛，眉眼间陡然间有了杀气，只听那女子微微皱眉道：“哎呀哎呀，奴家的薄幸楼口碑一向极好，公子不是奴家要的人，这下子奴家要是杀错了人，可怎么办。”

临渊听闻对方是蓬莱店薄幸楼的人，反倒是刀锋微偏，神色稍稍缓和：“我听闻蓬莱店素有规矩，不杀皇亲宗室众人，想来是买下青麓命的人不曾明说青麓乃是当今武帝长女，温阳帝姬？”

那红衣女子“噗噗”笑了两声，声音极是妖媚：“不杀皇亲这种迂腐的规矩，那是鬼公子的定的，我痴夫人可没那么多规矩。”

临渊肃然：“你今日是一定要取青麓的命？”说着浑身的妖气随着杀气迸发开去。

痴夫人却并不回答，稍稍吃惊地打量着临渊：“咦？这是狐姬的妖气啊。你莫非便是狐姬近三十年之前诞下的那只半妖？怪不得敢跟奴家动手。”说着手里华光乍现，数道赤色长绫陡然送出，缠在青砚之上，“可是啊，公子你打不过奴家呢。”

临渊不动声色地用力，然而长绫一动不动，青砚锋利，然而居然奈何不了这些长绫，可见这些长绫绝非普通布匹。临渊心念急转之间，背后丞相府中某处猛然炸开一蓬烟花。

“好啊好啊！”痴夫人大笑两声，“这是看样子奴家这位好主顾，不止买了奴家一家的杀手。”说着长绫微动，神色坦然，“公子还不动手么？来不来得及回去救援，就看公子够不够快了。”

临渊心头微动，忽地飞刀出手，痴夫人毫不慌张手指微动那红绫便翩然挡在面前。临渊眼中一亮，就这痴夫人视线为红绫所挡的瞬间突然松开了手里的青砚。

几条红绫本来紧紧地绷在青砚之上，被两人用力扯紧，临渊突然松手，那几根红绫一端骤然脱力，被痴夫人拉飞出去。战斗之中居然主动弃刀，痴夫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又被红绫挡住了视线没能及时松手，纵然武功绝高，自己手中脱力，依然是猛地一个踉跄。

就这一个踉跄的功夫，一根细长红色的绳子，毫不起眼地混在红绫之中缠上了痴夫人的身体。

“封灵锁？！”痴夫人惊讶道。

那正是当初邢诺因为追赶狐姬而没有带走的那根封灵锁，白粟被魉公子所杀之后便留在了临渊手里。临渊神色不变，温和道：“痴夫人，既然主顾买了不止一家的凶手，这么做也算是蔑视您的蓬莱店了。夫人何不放弃这单生意，回去向您的主顾好好问询这件事？”

痴夫人挑眉：“公子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做派，这么挑拨离间可不大上得了台面。”

临渊稍稍分心留意了下丞相府里的动静，强自镇定，青麓放出烟花之后理当能撑三个时辰，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更为重要。痴夫人不死之身，若是不能在此处让痴夫人彻底放弃追杀青麓的打算，只怕即便这时候回去解了青麓之围，青麓迟早还会被痴夫人逼入死境。

“痴夫人若是执意要杀青麓，”临渊仍是笑得人畜无害，“倒也不怕与鬼公子翻脸？”

痴夫人娇笑一声，眼神流转，顾盼生姿：“这就是公子你的不是了。一连给奴家两个提议，倒是恰恰让奴家难办了。奴家若是如公子所说，不杀皇亲，那就不能回去找奴家那位主顾的麻烦了呢。毕竟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嫁入皇家，自然便是皇家的人了。”

临渊同样笑得若无其事、如沐春风，然而心里却知道痴夫人这是松了口，还同时告诉了他买凶之人便是宫中妃子，也算是顺手卖给他一个人情，便顺水推舟笑道：“多谢痴夫人提点。”

痴夫人更是“咯咯”直笑道：“要奴家损失笔生意，祁凤山主人可得拿出点诚意来。答应奴家一个条件，奴家便回去告诉主顾，这笔生意因为青麓乃是宗室，做不成了。”

痴夫人虽说被封灵锁所捆，然而言语之间居然毫不让步，临渊暗自警觉，怀疑痴夫人还有后招：“夫人请说，我祁凤山还当尽力。”

痴夫人媚眼如丝：“奴家就说祁凤山的当家必定不会是那个小姑娘，拿主意的当然是你。奴家奉家师之命，追查长湖之南众多活死人的源头。听闻祁凤山群妖之中，有特别擅长探听消息的‘百耳’，我便想要向祁凤山主人讨要一个消息。”

临渊心中诧异，活死人一事钟离镜言也想要调查，不曾想居然跟这位痴夫人是一道的。只是这么看来，痴夫人从打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要杀青麓，只是想借机交易得到那条消息而已，当下心情稍稍舒缓：“夫人，请讲。”

痴夫人笑得越发柔媚入骨：“要除活死人，必定需要假借三位大巫祝之手。奴家知道弓止大人正在鹫峰沉睡，因而想向公子打听，剩余两位大巫祝身在何处？”

临渊这一次真的大吃了一惊，诧异道：“夫人居然不知道？”

痴夫人奇道：“奴家为何会知道？”

临渊扬眉：“妖族众所周知，祁凤山主人便是册木之巫祝啊！”

痴夫人本来姿容款款地站在屋顶斜坡之上，听闻此言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也顾不上惯有的柔媚腔调：“你说什么？！那个小丫头就是册木之巫祝？！”

临渊更是苦笑：“正是。”

痴夫人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这真是奴家的失礼了，还望册木之巫祝原谅……”

说着便也尴尬地笑了两声，尚未笑完，她身后便出现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大恰当，那人带着巨大的面具，面具青面獠牙，极为可怖，赫然是个鬼脸。身上一件宽大得有些过头的袍子在风中烈烈作响，包裹着全身看上去有正常人的两倍宽，完全看不出身形。

痴夫人先是一惊，待认出来人，原本尴尬的笑容陡然变得妖娆起来：“哟，原来鬼公子也到了京城，倒是也不提前通知奴家一声，奴家好提前准备，给鬼公子接风洗尘呀！”

痴夫人吃惊是因为没有发觉鬼公子是如何出现的，然而临渊倒是看见了鬼公子，他是从一旁的溪流中跃出的，原本只怕是顺着旁边的水流一路飘到此处，只是不知他身上那件袍子和鬼面具究竟是什么材质，居然丝毫没有沾上河水，因而显得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我说过，”鬼公子开了口，那声音宛如锈铁一般粗粝沙哑，难听之极，听起来不似人声，只怕是用什么药，临时改变了声音，配上那畸形的袍子和青面獠牙的面具，若是在夜间，只怕十分可怖，“不许杀皇室中人，不许杀大巫祝。”

痴夫人嘟嘴道：“是是是，若是杀了皇室的人或是大巫祝，会给整个蓬莱店惹来大麻烦的~奴家听公子说过许多遍了，早就记在心里了。奴家先前不知道祁凤山主人便是温阳帝姬，也不知道她便是册木之巫祝嘛！奴家现在早就已经放弃啦。”

她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她确实不知道青麓便是册木之巫祝，然而是知道她便是温阳帝姬的。然而她说话间一派小女儿神态，让人完全分不出真假来。

鬼公子继续用那宛如破铜烂铁般的声音道：“跟我回去。”

痴夫人很是妖娆地伸了个懒腰，封灵锁居然有如普通绳子一般掉落了下去：“好啦好啦，奴家这就随公子回去了。”说着足尖轻点，便跟在鬼公子后面飞快地窜了出去。

临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俯身捡起掉落的封灵锁。虽说料想到封灵锁对痴夫人效果有限，却不曾想到其实完全没有困住痴夫人。所幸痴夫人其实并不是敌人，否则结局难以预料。

临渊心里只是松动了一个瞬间，他回过头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机，飞快地向丞相府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