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繁荣

《大繁荣》

第8章 现代经济体的活力之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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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拉门托的西奥多·朱达(TheodoreJudah)拥有的非凡勇气使他开创和设计了美国第一条跨越大陆的铁路。他的夫人安娜写道:“这显示了一个人的内心要多么强大……才能抓住这样宏大而危险的机遇。”

诽谤者说,跨越大陆的铁路构想已经出现了好多年,铁路的建成“不过是时间问题”。正如埃文斯所述,朱达在工程上的成就在有些人看来过于平凡,难以被誉为创新,但只有建设工作开始之后,才“不过是时间问题”。成功并非不存在疑问,当时的许多工程师认为通向北加州的直达铁路并不可行,因此铁路的成功建设并不是完全可以预见的。朱达展示了出众的直觉并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有些创新是偶然出现的。托马斯·爱迪生无意中从手上涂的油烟中发现了一种灯丝,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Fleming)因为忘记盖上一个皮氏培养皿而发现了青霉素。在经济生活中,也有无数意料之外的创新案例,总是有某些“B计划”或者低预算的冷门产品成为惊喜。例如,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创立本来是为了开发新的计算方式,但是当一位技术人员向某些参观者展示这些技术能用于制作生动的卡通片时,参观者们的兴奋很快使该公司成为动画工作室。这些偶然的创新是如此新颖,以至于其设计者从未想到会出现衍生的新产品。

事实上,所有创新都有偶然或者随机的因素。在一定程度上,新产品开发成功和得到商业化应用都是概率问题。著名电视主持人拉里·金(LarryKing)不止一次评论说,那些知名的受访者都告诉他,自己的巨大成就完全是拜幸运所赐。然而,创新尝试中的成败并不像常见的硬币抛投结果,创新是走向未知的旅程,有些是已知的未知因素,有些是未知的未知因素,即使运气再好,创新者也无法知道他们的创造性和直觉能否带来期望中的结果。哈耶克在1961年终于认识到创新的作用,他沮丧地发现,美国经济学家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思(JohnKennethGalbraith)竟然认为企业都知道它们的新产品会有怎样的市场前景。对哈耶克来说,企业不可能知道某款新车型的盈亏概率,就像小说作家不可能知道其作品登上畅销书排行榜的概率一样。

很奇怪的是,由于其他经济学家的视而不见,哈耶克当年留下的原本可能启发他人的粗略理论,后来还是由他本人整理。哈耶克在1968年提出,经济体(显然是指本书所说的现代经济体)是通过“发现进程”促进“知识增长”的。发现进程指的是,判断某个产品或工艺构思能否被开发,以及被开发后能否被广泛应用。通过内部实验和市场检测,现代经济可以获得产品和工艺知识的进步,包括那些不会被接受、不可行的知识。还有,与科学知识不同,商业知识的进步不受物质世界的限制,完全可以没有增长边界。反倒是科学家们需要担心他们的发现之旅正在走向尽头。

商业知识的另外一个增长来源(不过这个有边界限制)是纠错,也就是说,就具体产品的微观层面或整体经济的宏观层面而言,现有的许多知识可能并不正确。周边环境和结构关系很容易在未被察觉时发生变化。例如,著名的诺斯罗普公司利用风洞实验发现,与可收拢起落架相比,固定起落架造成的多余阻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当时的研究者并未意识到,在飞机速度大大提升后,这种阻力的影响会变得非常严重。此外,经济生活中的发现并不是可控实验的结果,数据本身经常发生变化,经济生活中的知识(乃至误解)也经常发生变化。因此,总是存在发现他人错误的可能。

借用经济学家布林·罗斯比(BrianLoasby)的话来说,现代经济“解决的问题是发现(或者创造)可能性,然后加以利用”。经济中对此类活动的投入越多,现代化程度就越高。一个国家可以开展灵活的学习和勤奋的评估,并热心开发外来发现所提供的新的商业机遇,这些是熊彼特所看到并认为可以实现的。但这样的国家或其他国家还可以拥有创造力,根据内部环境和变化做出反应,产生新的商业创意,并依靠远见或直觉将创造性引至可能成功的方向。创造力和远见这样的资源存在于所有人类经济体中,但在历史上,某些国家并不能或不愿动员这些资源,还有些国家在动员了一段时间之后没能继续下去。现代经济释放了创造力和远见,并成功地为其配备了企业家的专业能力、投资人的判断力和终端客户的勇气。

我们由此可以确定,现代经济的基础就是创新体制的有效运转。依靠对各自产业和职业的深入参与和长期观察,很多人产生了新的商业创意。新产品和新工艺的开发过程需要不同投资主体的参与,例如天使投资人、超天使基金、风险资本家、商业银行、储蓄银行和对冲基金。这个过程还需要不同生产商的参加,如创业公司、大公司及其分支机构,并涉及各种市场推广活动,包括制定市场策略和广告宣传等活动。在终端客户方面,需要有公司经理人对新工艺进行早期评估,需要消费者决定尝试何种新产品,他们可能还需要学习新产品和新工艺的使用方法。到19世纪中叶,现代经济的基石已经在英国和美国奠定,德意志和法国紧随其后:

大量企业家涌现,他们享有财产所有和产业发展的权利,可以冲破政府的制约,还拥有合同法提供的保护。这些企业家在他们创建的公司或经济实体中积极尝试新工艺、构思新产品。银行很少向缺乏信用记录的企业家贷款或投资,所以经常需要家庭成员和朋友扮演天使投资人的角色,使企业家们的项目得以起步。为寻求扩张,许多新企业必须将利润用于再投资。在英格兰,乡村银行可以向企业家提供短期贷款,受托代理人从客户那里吸收存款,然后为企业家提供长期贷款。有时,某些个人会成为企业的合伙人,共同出资购买专利权。少数银行会加入产业发展——南德意志地区的福格尔家族(Fuggers)在几个世纪前已经在开展类似业务,有些会给整个产业发展提供建议和投资。在美国,乡村银行的创业精神通常更强,新英格兰地区的企业从事银行业务的情况并不少见,有时也会为了自身项目的发展而出售银行股份。还有在家庭和朋友之间提供贷款的银行。与今天的风险投资公司不同,在企业家创建可发行股份的公司之前,当时的许多早期风险资本家并不能占有股份。

现代经济可以被视为一个规模庞大、永不停歇的工程,构想、开发和检测新创意,搜寻可行的办法和人们的需求,这对职业和社会都产生了深远影响。作为其前身的商业社会提供的工作岗位很少,工作岗位除工资外也很少能给人们带来其他方面的收获。这些职业或许可以把人们从家务中解放出来,但相当枯燥乏味。而在现代经济体中,从事某种职业几乎是普遍的生活状态,经济包容度远远超过商业时代。现代社会的职业在人们的生活经历尤其是精神生活方面居于核心位置,塑造了其发展轨迹。因此,现代经济创造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在20世纪进入的经济制度之间的激烈斗争,都关系到现代经济所带来的个人生验,以及因此丧失的传统的生验。

社会制度

大多数创意都着眼于获得他人的认可,而不仅是出于构思者或企业家的喜好。在任何时点上,都有大量的创业项目在同时开展。现代经济的大部分动力(以及高度复杂性)都源于这是个社会性环境,而非个人生活的孤岛。相互独立的经济参与者的多样性极大地增加了经济学家们所说的不确定性。著名的美国经济学家弗兰克·奈特(FrankKnight)认为,抛投一枚熟悉的硬币代表“已知的风险”,例如其概率通常是一半对一半,而抛投一枚未知的硬币则代表“未知的风险”,这才叫“不确定性”。奈特认为商业生活中充满了这种奈特式的不确定性,并似乎已认识到这种不确定性是现代经济体的标志之一。

企业家的新产品开发项目的结果的不确定性,部分来自微观层面,例如终端客户是否足够喜欢、愿意购买。企业家还会担心,终端客户虽然喜欢自己的新产品,但可能更喜欢其他人开发的另一种新产品。他们不像独自漂流的鲁滨孙,只需要关心自己喜不喜欢即可。其他企业家的项目结果也会对自己的项目产生影响。例如,开发中的新产品能否被接受的微观不确定性会增加经济中产出和收入能否维持的不确定性,从而造成宏观的不确定性,它关系到新产品的终端客户是否有足够的购买能力。因此就像凯恩斯最早发现的那样,现代经济的创新项目的不协调性使未来的发展出现非常不确定的方式和规模。在一定时期之后的未来,基本上会变得不可预知。凯恩斯说,“我们就是不知道”未来的情况。短短一代人的间隔之后,经济面貌对上一代人来说可能变得完全无法想象。

对凯恩斯和哈耶克而言,新创意是经济史的推动力,这是他们的思想基石,与托马斯·霍布斯(ThomasHobbes)或卡尔·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形成了鲜明对比。凯恩斯和哈耶克很清楚,新创意是不可预见的(如果可以预见,就不可能是新的),因此对历史发展产生着独立的影响。未来的不可预知性使今天的创意开发的结果更加不确定,所以不可能对现代经济的发展进行任何可靠的预测,就像达尔文的进化论不可能预测进化的路径一样。不过,通过研究“知识增长”和创新的过程,我们可以了解某些真相。失败的创意也并不是毫无价值,至少它们可以指明哪些方向不需要再继续尝试。取得成功的创意(也就是创新)可以激发更多的创新,形成无限的良性循环。原创性是一种可再生能源,将未来推往不可知的方向,产生新的未知和新的错误,从而给原创制造更大的空间。分析具有充分活力的经济所需要的沃土,我们将获益良多。

现代经济依靠社会的多样性实现繁荣。一个社会对创新的意愿和能力(也就是其创新倾向或经济活力)显然与潜在创意者的背景、环境和个性的多样性有很大关系。犹太人在20世纪20年代、黑人在20世纪60年代加入音乐产业,都是这方面的典型案例。此外,一个社会的活力还取决于金融家的观点的多样性。创意得到的评估机会(遇到可能欣赏它的人)越多,好的创意遭到拒绝的概率就越小。如果让国王一个人挑选值得投资的创新项目,那只能造就色调单一的国家。除其他因素外,经济活力还取决于企业家的多样性,以便从中找到最合拍、最有条件将新创意融入可行的工艺和产品的人。当然,找出终端客户的特性同样重要,如果视所有客户为完全一样的个体,那么找到他们都喜欢的创新简直比登天还难。

如果以上的所有特性都具有重要意义,那我们之前避而不答的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在历史上,激发创造力和远见、推动知识和创新增长的体制只能在私营部门爆发,而非公共部门。在公共部门内部,类似的促进知识和创新的体制能实现良性运转吗?如果投资人、经理人和消费者的特性的确很重要,公共部门的有效创新体制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套创新制度的成功还取决于内部的相互作用。构思新产品的项目通常要先组建一个有创造力的团队,商业化生产和推广新产品的项目往往需要首先设立一家由若干人组成的公司。任何有团队工作经验的人都明白,团队产生新创意的能力远远超过单独的个人。某些社会评论家认为在家办公的人也可以有很好的职业发展,但他们往往忽略了其他人的观念和问题的冲击带来的价值,尤其是值得我们尊敬和信任的人。有人认为,公司可以让很多员工在各自独立的地点(如家里)开展工作,并不会影响创新,但他们忽略了在饮水机旁或午餐时漫不经心的交流的重要性。

交流还可以增强个人实力。阿姆斯特丹音乐厅管弦乐团的首席圆号乐手曾因为高超技艺受到称颂,他对此的回应是,如果没有与同乐团其他人的交流,我永远也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水平。无论如何,一个有效运转的团队不但能像古典经济学家所说的那样,通过天赋互补发挥效率,还能像管理学家所说的那样,每位团队成员都能通过共同探索、携手进步、彼此激励提高自己的能力,因此可以获得“超级效率”,这是管理哲学家埃萨·萨里宁(EsaSaarinen)强调的内容。

另外还有跨越空间和时间的相互作用,社会上的各种创意产生合并和增长。一个人如果经常去了解他所在的社会或今天的全球经济中产生的新思想,他产生新创意的能力也会大幅提高。反之,被隔绝起来的个人或许能在某些时点上突然产生一些创意,但此后就少有了。经济学家兼小说家丹尼尔·笛福(DanielDefoe)用鲁滨孙的例子告诉我们,如果不能从社会中获取灵感,一个人能产生的思想少得可怜。有人提出,像阿根廷这样的国家要实现最大的繁荣,必须保持农业状态,而非走向城市化,因为其自然优势在于饲养绵羊。但这种论点忽略了农村生活不适合智力进步和广泛交流的现实,而这些因素对创造力的培养至关重要。持各种诉求的人在城市中的广泛参与和巨大融合极大地增强了经济体制的创造力。

本章分析了在19世纪和20世纪崛起的现代经济的结构和运转特征。在最初的几十年里,参与者们几乎没有感觉到新体制的因素已经出现并迅速扩展,但随着他们对周围的现代制度的认识逐渐增加,人们普遍感受到新制度正在打开更多神奇的可能性。接下来的两章将介绍大家很少关注的现代经济制度给生产率和生活水平带来的巨大提高(物质方面的收益),以及在职业性质和生活意义方面的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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