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租界!:历史·英国人在威海卫

《租界!租界!:历史·英国人在威海卫》

第22章 06 二少爷当上禁烟局局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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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官员果真是来送例银的。威海卫变成租界之初,英方便向大清的总理衙门提出,卫城虽不在租界管辖之内,但卫城内官员的任免,必须事先征得英方同意。如此有辱大清主权的蛮横要求当然未被完全接受,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却形成了:卫城巡检衙门每任巡检或办事委员上任之时,都会先到租界政府报到;而租界政府亦学会了中国式的投桃报李,自1900年起,对卫城巡检司的巡检,每月发放四十元的津贴。自此以来,巡检衙门与租界政府间自然是相安无事相得益彰了。

巡检大人公事公办地签收了例银,来送例银的人走了多时了,二少爷仍站在那儿发愣:想不到呀,租界竟然还给巡检发银子,而且早已变成了例银,巡检竟然坦然地当着自己的面接受了例银。

巡检大人看出二少爷在想些什么,突然哈哈笑了。二少爷回过神来,慌忙冲巡检大人很窘迫、很感激地笑笑。巡检大人能当着自己的面接受例银,这不是太把自己当贴己、当心腹了么?只是感激地笑笑还不够,不足以回报如此的厚待。看来巡检是有意这么做的,那自己就更应加倍地做出相应的表示了。二少爷马上调整了神态,让喉咙变得颤抖了:巡检大人,大人能如此待我,今后我、我当为大人……

巡检当然明白二少爷下面会说出怎样的话,但他不要这样的话说出来,便摆手打住了二少爷的话头。话不说不透,但有些话说白了反倒寡淡没滋味了,巡检是个能很好把握话语火候的人,哪怕是别人的。他轻轻地咳一声,清一下嗓子,将话头引向了巡检该说的:你还是好好用心当差吧。你也看到了,其实我个人也用不着你这样那样的,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你把差当好,比什么都好。

二少爷哦哦着要离开,不想巡检大人又要他留步。

二少爷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巡检大人笑了,说没什么吩咐,今日没什么要紧的公务,想让你陪着出去散散心。

二少爷问巡检大人想去哪里,无论去哪儿,他都会好好陪着,让大人开心的。

巡检大人又笑了:我们毕竟是官身,热闹地场不便去,花街柳巷更不能去,就去海边找个僻静处钓钓鱼吧。

怎么也没想到巡检大人竟是要去钓鱼,既然大人要去,没什么好说的。二少爷说他马上去安排钓具。

巡检大人说不用,他爱好钓鱼,钓具早已有了多套,只是公务冗累,难得偷闲一钓。

二少爷忙说他也喜欢钓鱼,能陪巡检大人去钓鱼真是太好了。又问要不要带几个随从?巡检又笑了,说不要惊动任何人,你陪着就很好,出去散散心求的是个清静,前呼后拥的弄出动静岂不是又惹出了麻烦?

二少爷越发感动了,巡检大人这不是明显将自己视为贴己了么?

巡检大人与二少爷便装出了卫城,没往南面爱德华商埠区繁华地带的海边去,而是绕到了雕山后面的北海边。在一片僻静的礁石间,两人各自撇下了钓竿,也抛出了钓大鱼的底线钓,坐在小马扎上开始垂钓了。

巡检大人目不斜视,很内行地专注于垂钓。

二少爷则专注于巡检大人,他十分知趣,自己只是陪钓。

片刻,鱼儿偏偏先上了二少爷钓竿的钩,一条小半斤的石斑鱼被甩了上来。二少爷兴高采烈地叫着,巡检大人看着鱼笑了,说,没想到鱼儿先给你捧场了。二少爷说,鱼儿一时是不敢咬巡检大人的钩。巡检大人便呵呵笑了。

二少爷将鱼儿放到了巡检大人身边的网袋里,然后又将网袋放进了海水里,将带系缠到了一块隆起的礁石上。

巡检大人说,想不到你钓鱼也很在行么。

二少爷说,他经营船行、渔行不是一天两日,虽没出海打过鱼,但闲来无事时常在海边垂钓。

巡检大人再笑笑,说今日让你陪钓真是找对人了。

二少爷说,往后只要巡检大人有兴致,他随时都愿陪钓。

巡检大人不言语了,又专注于垂钓了。

不想,鱼儿又咬二少爷钓竿的钩了,一甩竿,又一条二三两重的石斑鱼活蹦乱跳地上来了。二少爷喜形于色,说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巡检大人不笑了,看看鱼,淡淡地说:你钓的鱼可是一条更比一条小呀。

天哪——二少爷的心倏地一颤:自己竟然连着钓了两条鱼,而巡检大人还没开张——这是陪钓么?!这不是让巡检大人难堪,更是给自己找难堪么?!笑纹一下子如枯萎的菊花僵在了二少爷的脸上,旋即,他的脸上又活泛了另一种笑:那是,大鱼才上大人的钩,小的只能钓钓小鱼了。

巡检大人微微一笑,轻轻咳嗽一声,又专注于垂钓了。

二少爷变得既专注于巡检大人,又专注于自己的钓具了。他怕巡检大人还是钓不到鱼,更怕自己再钓到鱼——怕什么来什么,脚边缠底钩线的线板突然被重重地顿了一下,显然是有鱼上底钩了。所谓底钩就是没有钓竿,也没有标示鱼咬饵的浮子,只是一条极长的渔线,下端拴了七八只比钓竿上的鱼钩更大的鱼钩,再拴一个小铅坨,将其甩抛至尽可能远的海中,专钓大鱼。

凭经验,二少爷感觉到,底钩上的这条鱼少说也有七八斤重——他的心咚咚慌跳了:鱼呀,你们真的是跟我过不去,这条大鱼呀,你要害我呀……钓鱼的怕鱼上钩,更怕大鱼上钩,这听起来太荒唐可笑,但此时二少爷的确被这条上钩的大鱼吓着了。已经上了钩的鱼又没法让它跑掉,二少爷急惶得不行……

说某人脑瓜机灵,指的就是遇事能开灵窍。二少爷的脑瓜是机灵的,机灵的脑瓜才能急中生智——趁巡检大人没注意,他迅速将已有大鱼上钩的底钩缠线板跟巡检大人那边同样的底钩缠线板偷偷交换了——而后,突然抱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巡检大人转过头,一笑:你这一惊一乍的,是要把上钩的鱼给我惊跑么?

二少爷哆哆嗦嗦地说:肚子,我的肚子,肚子坏了,昨夜着了凉……说着就往下风头的一块礁石后跑去——

呵呵——巡检大人很有意思地笑了:你这不争气的肚子哟……

二少爷隐在礁石后偷偷地观望着。

片刻,巡检大人终于抖着底钩的缠线板一声大叫:哟呵——底钩上鱼了!

二少爷在礁石后抿嘴笑了,调皮地用手指在礁石上画了一条大鱼。

大鱼!巡检大人如孩子般喜形于色地激动了,收拢着鱼线大叫:大鱼,大鱼,是大黑鱼的劲头……

二少爷适时地跳过来,激动的程度当然超过了巡检大人:巡检大人,上钩啦,大鱼,大鱼,我帮你收线,我帮你收线……

别急,别急么,越是大鱼越不能急,要先溜鱼。巡检大人回归了巡检大人的沉稳状态。看这劲头是条大黑鱼,对付凶猛的大黑鱼更要悠着来,先溜它,把它溜得精疲力竭了,才能收钩。他悠着劲,一会儿收收线,一会儿又放放线,陶醉在钓的快活里。钓鱼么,就是乐在一个“钓”字,溜鱼才叫过瘾……他不但是在溜鱼,更重要的是在溜自己的心情,他要好好受用钓的过程,把溜鱼的瘾过足。在享受溜鱼过程的同时,他也将延伸出的处世哲理,一并教诲于属下。记住吧,每遇大事要有静气,欲速则不达,越是好事越不能操之过急,功亏一篑岂不憾恨?越是大鱼上钩,越是不能急于收线,要是收线收急了,这样的大黑鱼会挣断钓线的……

大鱼终于被拖到了崖边,已被溜得精疲力竭了,跌跌撞撞失去了凶猛的劲头。的确是条大大的黑鱼呀。它哈巴着大嘴,拼出最后的气力,拍打着尾鳍垂死挣扎。二少爷扑了过去,没用抄鱼的网兜,而是用双手扎进了大鱼的腮,将它拤到了岸上。二少爷的手立刻浸染了殷红的血……

二少爷按着挣扎的大黑鱼:哈哈,巡检大人说你是条大黑鱼,果不其然你就是条大黑鱼。巡检大人,我说什么来着?大鱼上大人的钩!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钓上来这么大的黑鱼。它足有十斤重……

看着这条大鱼,巡检大人的高兴变得适度了:越是高兴的事,越是不能言过其实呀,这条鱼虽然不小,却不是我钓到的最大的,它不超过九斤的。

鱼钩从鱼嘴里取出时,看着鱼钩上残存的鱼饵,巡检大人的喉头咕嘎一响,似乎那鱼钩钩在了自己的喉头,又似乎咽下了什么有滋味的东西。一阵莫名其妙,类似蛇吞食青蛙的古怪的笑声,咕嘎、咕嘎地自喉咙爆了出来。

这莫名其妙古怪的笑,让二少爷有点发毛,甚至有点瘆得慌。

巡检大人不笑了,在小马扎上落座,完全回归了一个巡检本来的样子。很长时间,巡检和二少爷都没有再说话,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难堪又可怕的沉寂。巡检并不看身边的二少爷,他知道,二少爷正目不转睛地琢磨着他。而他的目光却向极远的海面投去,似乎更深的海水中藏着他要琢磨的东西。

巡检咳一声,突然开口了:你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吧?

二少爷被这突兀的一问给震蒙了,继而心惊肉跳:巡检大人,生意?什么生意?我哪来什么生意?

巡检大人又发出了古怪的笑:要是你没有生意,没有那——样红火的生意,你送我的那两张银票又从何而来?

天哪,原来大人不但知晓我在经营生意,而且知道我经营的是那样的生意!二少爷惊得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巡检大人并没回头,但却尽悉二少爷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嘿嘿,嘿嘿,嘿嘿……巡检大人的笑变换为另一种古怪的笑:你用不着那样的,你想想,要是你没有那样赚大钱的生意,你那钱岂不是有搜刮民脂民膏之嫌?我身为巡检,能收那样的钱么?

二少爷浑身哆嗦,颤颤地叫一声:巡检大人——

哈哈——巡检大人古怪的笑终于变成了朗朗的笑,好了,好好经营生意吧,我只能说你有经营生意的头脑,抓得住挣大钱的机遇,我可是没说你经营哪样生意呀。他接着又笑了。我也不知你经营哪样生意是不?

二少爷感激涕零了,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深情地再叫一声:大人,我的巡检大人呀——

巡检大人终于回过头来:好了,咱不说这个了。今儿个要你陪着到这僻静地来,是有件大事要跟你谈——

二少爷撇着瘸腿急趋过去,顺势斜蹲在了巡检大人身边,那条撇拉的瘸腿很适合这种蹲姿:大人,你有什么尽管吩咐,小的愿为大人……

巡检大人挥手止住了二少爷要说出的话:咱是朝廷衙门里的人,不是江湖上帮会里的人,不兴说这个的。放心吧,不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咱那禁烟局老是没什么起色,看来,看来你坐在局长那位子上也许更合适。

二少爷惊得目瞪口呆,他是送了巡检大人两张银票,但数目并不大,为的是一旦自己开办烟馆的事败露,巡检大人能给予关照,怎么着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好事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压根就没敢觊觎禁烟局局长的位子,那可是巡检衙门最肥的位子呀。天上掉下的这个大馅儿饼、大肉馅儿饼,把二少爷给打蒙了,完全打蒙了。

巡检大人笑笑,说:也算是你该有这步运吧。你不是老早就在经营着那样的生意么?那里面的门门道道自然是谙熟的,由你来当禁烟局的局长,岂不是更合适么?

想不到呀,想不到,这也叫因祸得福吧?这也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

巡检大人突然话锋一转,问:你晓得为么要你来陪我钓鱼么?

二少爷说:大人是有意要栽培我。

为么要栽培你?

——大人是、是……二少爷一时不好回答了,不是不知答案,而是这答案最不能当着巡检大人的面说出口,总不能说是因为送给了巡检大人两张银票吧。急中生智的脑袋又帮了忙:大人,大人是偏爱小的呀。

为么要偏爱你?巡检大人有点穷追不舍了。见二少爷噎住了,翻着白眼难以再回答,他又笑了:好了,不难为你了,你以为是那两张银票起的作用吧?说白了吧,那两张薄银票可载不动禁烟局局长这厚重的位子呀。再往白里说吧,那顶多只算个引子。

二少爷的脸窘得通红,真正地噎住了,但还是张开嘴努力地要说什么。

巡检大人拂一拂手,说: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也算是你该有这步运吧。

——呜呵!二少爷的心中一震,算命的小神仙那句“少爷在官府还有一步发达的运”跳了出来,难道巡检大人也能掐会算么?莫非他也是小神仙——我真的命中注定在官府有一步发达的运?!急中生智的头脑也生不出解惑的智了,唯有瞠目结舌了。

你也用不着为这费神想了,我要说的是,是你自己争得了这个位子呀。巡检大人再笑笑: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鱼咬我的鱼钩么?

二少爷一怔:大人,大人不是刚刚钓上了一条大黑鱼么?

巡检大人哈哈大笑了:鱼会咬没挂鱼饵的钩么?——我根本就没往鱼钩上挂鱼饵呀,没想到吧……

天哪!我的天哪,二少爷心中连连暗叫,还用再多说么,原来巡检大人早已洞察了我将上了大鱼的底钩线板调包的把戏,原来这小老头儿是故意在钓我呀……二少爷倒变成了一条被钓上岸的鱼,哈巴着嘴说不出话了……

巡检大人拍一拍二少爷的肩,说:好了,你用不着这样,这不恰恰证明你心里有我这巡检么?这下你该明白,我为么说是你自己争得了禁烟局局长的位子了吧?

钓,钓,钓……一个钓字在二少爷的心中滚来滚去,最后竟将一颗心钓起来了……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这句话,轰隆隆又在二少爷的头脑里跳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巡检赵大人,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浑身战栗了……太可怕了,太恐怖了,这瘦筋干巴的小老头儿是半个神仙还是一个魔鬼?!恐惧和凶恶的念头让二少爷浑身筛糠般抖索了,手指攥得嘎巴响,冲动地、不可遏制地扑向了巡检赵老头——情绪跟身体的表现决然相反——他的膝盖突然发软,那条瘸腿一撇,差不多跪倒在了巡检赵大人的面前:大人,大人哪,我会好好报答大人——

巡检大人满意又大度地笑笑:呵呵,你还是多想想怎样胜任禁烟局局长吧,好好干吧,巡检衙门的财政就靠你了。

钓鱼的人满载而归了,不仅钓到了大鱼,各自的心中也钓满了收获,两人说笑着来到了城门前。

穿过面前深邃的城门洞进了城里,巡检大人就是那片天底下的王了,可他却突然不动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二少爷脚前的地面。

二少爷诧异地看看巡检大人,顺着巡检大人的目光捋过去,发现这目光正扎在自己撇拉的这只脚上。别扭、难堪让二少爷这只因腿瘸而撇拉的脚无地自容了。

巡检大人开口了:你的这只鞋湿了呀。

二少爷这才发现,自己的这只鞋的确湿了。噢,原来巡检大人关注的是这只湿了的鞋。他喃喃着:是,是大人钓上了大鱼时,我光顾了去抓那鱼,没在意湿了鞋。

巡检大人叹一声,意味深长地说:记着,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才算得会走路的呀……

巡检大人又夸张地跺跺鞋子。

二少爷的心禁不住又哆嗦战栗了,面前这小老头儿地地道道就是一个魔鬼……

几天过后,石榴风风火火地跑到巡检衙门来找二少爷。

二少爷吓了一跳:不是说了不让你到这里来找我么?

石榴说:你只说没要紧的事别来,现在火烧眉毛了,我能不来么?!

石榴的消息好个灵通,巡检衙门里有人通风报信,说禁烟局换了个新局长,这新局长可是比前任更玍古的,马上就要增收烟馆的捐税了。可这两天偏偏不见了二少爷的影子,石榴只好闯堂了。原来那局长,咱已经把他喂饱了,听说这个新局长比前任玍古得多,又要增收烟馆的捐税了,这可怎么是好?石榴火急火燎。还埋怨我来找你,这么大的事你提前竟然连一点儿风没听到,这不更让我怕么?

二少爷扑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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