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后，做完了大部分现场采证的验尸官张阳离开了现场。

“秦队，人带来了。”

一脸沉痛地目送受害者遗体离去不久，江建国听见了自己手下的声音。

一名警察带着周良影抵达了现场。

那名警员介绍道：

“我联络被害人名片上的工作地点，接起电话的人是他。为了确认被害人的身份是否属实，才会请受害者的同事跑一趟......而且......这位先生似乎还正在与受害者交往......”

情侣吗？

江建国听后心情一沉，正眼面对周良影。

“我叫......周良影......”

周良影虚弱地报上了姓名。

瞧他那一脸六神无主的模样，即使是初次碰面都能明显看出这不是天生的苍白，而是遭受重大打击的面无血色。

“我是警员江建国，请您节哀。”

拿出警察手册给对方看并自报姓名的同时，江建国只能以无力的语言去安慰周良影。

受害者死了，她的痛苦也就结束了。

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这份痛苦。

因此，江建国才痛恨罪犯，才会竭尽全力去追捕凶犯，以至于冷落家庭到分局的地步。

“......周先生，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异常悲痛，实在难以启齿......但希望能向你询问几个关于已逝的钱小姐的问题，能否耽搁你的一点时间？协助警方尽快找到凶犯绳之以法，告慰钱小姐的在天之灵。”

江建国的语言很精炼，也很容易让受害者家属接受。

为了协助警方找到凶犯而提供信息，受害者在一般情况下都会配合——只是因为对凶犯的恨意。

“......哦......”

周良影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表情呆愣。

江建国在心中叹了口气。

根据他的经验，一般与被害人特别亲密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特别激动的崩溃大哭，就是不知作何反响的不知所措。

看样子，周良影属于后者。而这类人则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出伤痛。

“那么事不宜迟，从受害人遗体的情况判断，她并非死于事故或自杀，明显是遭人谋杀。请问钱小姐最近是否有卷进与他人的纷争？例如与人结怨或是争吵之类的......”

考虑到受害人家属的心情，江建国并不想带着周良影去看林小琪的尸体。

以前做过那样的事，可一来影响验尸官的工作，二来那种大悲大哭的场景令他厌恶。

“......没有。”

周良影以毫无情感的声音回答了江建国。

这使江建国忍不住直直朝他看去。

周良影的双眼确实看着江建国，只是眼睛的焦点没有对上。

“这样啊。”

江建国心想这下可不妙了，周良影的精神有失常的征兆。

“那么，最近钱小姐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呢？例如显得心神不宁或是遭到跟踪骚扰之类......”

“没有。”

周良影同样马上给出了回答，仿佛他记得林小琪的所有事。

越是熟悉，回答的速度越快，越是悲伤。

“......这样啊，那么请允许我冒犯地问点更深入的问题，被害人与你相处的好吗？我知道这个时间问这种问题极为失礼，但处于职责请体谅......”

“没关系，我知道我会被怀疑，毕竟我恐怕是除了家人以外和她最亲近的人。不，我比她的家人更......抱歉。事实上，昨晚我本来要约好与她碰面的。”

“能否请你说的更仔细些呢？”

“我和小琪讲好要在车站前的一家咖啡店碰面，它几个月前才开幕，距离公司要走一段距离......昨晚她没有出现，无论我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我和她是在昨天中午才约好的，因此她应该不会忘记。昨晚我等了近两个小时，心想她大概是有什么急事抽不开身，我最后又直接回到公寓了。”

江建国点点头，这番话中听不出值得怀疑的部分，而且两人的聊天信息是可以通过警方手段查询的。

直到昨晚的感情都极为融洽，即便昨晚因为一些小事而起了争执，使周良影因为情感过激而误下毒手，也没有理由让他把前一刻还是恋人的女性的双手取走。

接着江建国又问了几个问题，但从周良影的说辞中，这名老刑警也没听出值得留意的事件或可疑成分。

“......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配合，今天就请你先回去吧。日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你的帮助，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秦警官。”

周良影打断了江建国的话，抬起他一直低着的头。

他的眼睛突然对焦，从正面直直盯着江建国，说道：

“其实，我昨晚本来打算向小琪求婚。”

江建国看着周良影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周良影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是......笑容。

“我照着计划花了三个月的薪水买下了钻戒，一只漂亮的蓝宝石戒指，结果事情却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啊？”

周良影楠楠地问着，而这个问题是江建国无法回答的。

“......秦警官，如果查到凶手是谁，请马上告诉我......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到时请你联络我，无论是哪里我都会立刻赶过去.......”

周良影的眼中逐渐恢复光彩，一种莫名的诡异在其中闪烁，就连表情都变得异常了。

江建国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周良影递出的名片，毕竟日后可能还有事要去询问他。

“呃，我说......周先生，假如你是想找凶手复仇，奉劝你务必打消这种危险的念头。”

江建国将名片收入怀中的同时，还不忘慎重的再三叮嘱：

“杀死钱小姐的家伙的确是罪不可赦，这一点我们警方很清楚。但无论凶犯有多大的罪孽，仍不该对他个人动用私刑。我们警方肯定会将凶手逮捕归案，交给司法机关审判。就算你真能对凶手完成报复......最后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想必钱小姐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吧。”

尽管这些说辞听起来很俗套，但却是江建国以个人而不是刑警的身份提出的衷心建议。

毕竟假如换作自己遭人杀害，江建国当然还是希望警方逮捕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而不想看见身边的亲人因为自己而变成复仇者。

“啊......是啊，你说的没错。”

周良影听后神情恍惚地点头，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进江建国这番肺腑之言。

“复仇......复仇这种事情我怎么敢想呢......一切都交给警方就好了，所以拜托你们了......一定要逮捕杀害小琪的凶手......我就先失陪了。”

再度颔首后，周良影踏着蹒跚的步伐走过江建国的身边。

江建国小心翼翼地目周良影离去，他的背影宛若怨灵。

——拜托，千万别做傻事啊。

江建国心中布满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