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号

《国号》

第42章 着眼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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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下榻的中型毡帐里。

高欢粗略的捋了捋蠕蠕的历史发展脉络,心里基本有数了。不过,在他回忆《魏书》关于蠕蠕的这段历史,忽然发现两个问题正如自己感受到的一样。

一是蠕蠕人的民族自觉意识并不强烈,“求存”才是他们唯一真正在乎的东西。

二是蠕蠕人在北魏几十年连续不断的征伐过程中早已经精疲力竭,斗志全无。

蠕蠕汗国现在面临着极北之地不断向南侵蚀的高车人,西面已经茁壮成长起来的突厥人,东部的地豆于和库莫奚等三个方向的共同挤压,国土面积收缩到后世蒙古高原中心位置的范围内,同时还要经受大自然的严峻考验。

有了以上几种压力的同时作用,即使蠕蠕现在空前团结,也未必能应对这些不利因素,何况眼下国无可汗,子民溃散,内部倾轧,群狼并起,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蠕蠕人已经被高车、突厥、地豆于吞并,此时若是直接介入抢夺蠕蠕人口的角逐中,让自己一方也成为瓜分蠕蠕的一条恶狼,必然事半功倍。

方法很简单,让蠕蠕人自己去招降自己人,用时短,可信度高。其二,利益诱惑。其三,大兵压境,武力裹挟。

衣服穿好之后,高欢让呼延狼把厍狄盛叫过来。呼延狼顺便让人把早餐端进高欢的毡帐,这才转身去找厍狄盛。趁这点时间,牛奶泡炒米加冷羊肉,高欢吃的快,厍狄盛来的更快。

嚼着一片羊肉的高欢嘟嘟囔囔的说:“我发现这羊肉凉了也挺好吃,究竟是苜蓿嫂子的厨艺好,还是羊肉本来就好?”

厍狄盛一听这话,很少有骄傲自满情绪的他,也禁不住得意的说:“当然是你嫂子的厨艺超群了。不是哥哥吹,做手扒羊,能比得上你苜蓿嫂子的,怀朔镇没几个。家里的其它饭食你嫂子一般不沾手,只有这手扒羊,她煮的我才吃。你知道吧,诀窍就在于火候。火候不到,血腥味太重。火候稍过一点,肉就煮老了,咬不动。恰到好处这个度特别难以掌握。回头让苜蓿把这绝技教教昭君弟妹,让你也饱饱口腹之欲。”

高欢笑笑说:“我正有此意。”闲聊几句,简单的早餐结束了,拿起条盘里的餐巾擦擦手,接着说:“先不说这个了,秃鹿贵伐他们是不是在大帐等着?”

厍狄盛一听要说正事,态度也严肃起来说:“等了有一会儿了。我简单了解了一下,他们昨晚回去集体商议,打算让你当他们的总首领,怕你不答应,秃鹿一早过来找我商量,从我这里试探一下,看看这主意可不可行。你若愿意牵这个头,他们的意思是趁你在这里,先谈出个章程来。”

高欢问:“你觉得他们只是想暂时利用我,还是有更深层的谋划?”

厍狄盛凝眉想想说:“若说他们只见了你一面就顶礼膜拜,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利用你的财力达到他们的目的是肯定的,但最终谁利用谁那就另当别论了。从大局上来看,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怎么讲?”

“之所以提出让你做首领,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一方面是咱们救了他们,加倍还给他们牲畜,无偿提供草料和栖身之地。二方面,大雪过后,草料储备不足,牛羊也熬不过这个冬天。即便他们知道有被利用的成分,这也是一份厚重的情谊,否则人家也不会送你十个嫡出女儿。还有就是,他们想反利用你的财力、物力、人力,帮他们杀回草原,毕竟他们的根在草原,也习惯游牧生活,这一点哥哥我比较有发言权。当年我们敕勒几十个部落被鲜卑人强迫迁徙到这里的时候,许多部落又舍命逃回漠北,主要原因就是不习惯耕种务农,我猜秃鹿他们也有这方面的意思。还有一点,他们也许瞅准现在这个群龙无首的机会,想自立为王。但对自身的能力信心不足,所以才拿你说事。”厍狄盛说了自己的看法。

高欢欣慰的看看这位人高马大却心思细腻的老哥们暗赞,平时温和少言,遇事思虑周详,这才是成大事者的素质。难怪他在南北朝历史上能有一席之地,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不瞒你说,咱哥俩的想法基本一致。那你说,我该不该接下这烫手的山芋?”高欢说。

厍狄盛没听明白,便问:“烫手的……山芋?什么是山芋?”

高欢一个愣怔,这才想起这东西是一千年后的明朝才从菲律宾传入广东的。他没有解释,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该不该答应他们。”

厍狄盛想了想说:“这要看你的意思。答应有答应的好处,不予理睬有不予理睬的理由。如果接受他们的投效,你就有了自己的力量,在大魏,在蠕蠕,谁都要给你一份,但财帛的花销也就大了,不是三瓜两枣能打发了的。若不接受,这些人说不定过了这个冬天都会逃回故地。这事确实要慎重考虑,不能头脑发热。让他们先在这里待一阵子,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里是镇军府的军马场,消息走漏出去,可不是吃官司那么简单,你要尽快想办法给他们寻一块长久的容身之地。”

高欢拍了拍厍狄盛的肩膀,对他的仗义相助表示由衷的感谢。这事若是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厍狄盛有脑袋搬家的危险。好在行动之前想好了说辞和退路,也准备拿出抢来的利益打点关节。

从计划开始到现在,一切进展还算顺利。现在由孙腾负责镇军府方面的一切事宜,随时通报信息。毕竟各方势力都有暗桩布置在镇军府里,谁也不知道哪颗钉子会扎脚。所幸,时至今日,各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另外,为了防止来自镇军府的压力,已经为叔孙司马准备好了一份厚礼,也替他想好了接受这份厚礼的理由,这一计划同样授权孙腾负责完成。主要担心叔孙司马哪天突然心血来潮,开始关心军政事务,礼单就必须及时放在他面前。

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且无可指责的。就说蠕蠕国内相互倾轧,有百八十个难民祈求庇护。有蠕蠕可汗在洛阳寻求朝廷庇佑的样板,作为一线军镇,为了两国交好,实现边境的长久和平,镇军府积极响应朝廷的“和平外交政策”,主动替朝廷分忧解难,力所能及的帮助蠕蠕逃散牧民,于国于法,于情于理,都应该这么做。叔孙睿说不定会因此获得嘉奖,官升一级也未可知。

如果叔孙睿无心这些烂事最好,毕竟多一个长脑子的大员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涉及到军国大事,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被收买的利令智昏者。万一有人对此特别关注,仔细了解一下,便不难发现其中蕴含的危险,以及操持这件事情者的勃勃野心。

另外一点就是,要求马场的镇军镇民在事情没有消化完之前不许离开驻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事例实在太多,教训也都是生与死的教训,不可不察。与此同时,发给每人足够闭嘴的补偿,并以书面形式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绑上战车。成大事不拘小节,不能让一两个蠢货或者别有用心者,抑或胆小鬼害了几千几万人的身家性命。这和道德无关,只与生死有关。

最后一道防火墙就是,万一有人从中作乱,必须立刻送秃鹿他们出境,来个“查无此人,死不认账”。

这便是高欢他们行动前做的简单预案。

面对厍狄盛的态度,高欢想想说:“这件事我倒是有一个新的想法。”

厍狄盛说:“你这一天一个变化,我都跟不上趟了。又有什么鬼主意?”

高欢说:“不是鬼主意,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大战略。也不是兄弟我嬗变,这叫审时度势,敌变我变。咱们原先只是想釜底抽薪,削弱蠕蠕的实力。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的策略也应该随之调整。接下来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复杂,难度也更大。但同时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能借此极大的消除蠕蠕对我们的边境威胁,岂不是造福子孙的千秋伟业?”

厍狄盛微笑着说:“阿欢,你一介函使,想你不该想的事,就不怕被人说你不务正业?”

高欢自嘲的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函使就不能替国家的生死存亡操点心?我倒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太少了。好了,咱接着说正事。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接受他们的投效,甚至成为他们名义上的共主。但是,这件事必须由你来具体完成。一旦这支人马聚拢到一定规模,你必须出任这支力量的首领,将之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不不不,我可干不了这个……”厍狄盛急忙摆手拒绝。

“你先别急着拒绝,等我把话说完。我知道这项任务艰巨,我现在就答应你,所有的组织保障、后勤保障都由我来负责谋划提供。几个方面的考虑:一、你敕勒人的身份容易被他们接受。二、马场就在边境,办些出格的事也不显山、不露水,进退自如。三、这里远离城镇,镇军镇民都好安抚。另外,可以借机清洗各方安插在军马场的暗桩。万一出了纰漏,你可以临机决断,直接过境,在蠕蠕那边立足,我来负责嫂子们的安全。四、我们现在急需要一支秘密力量用来自保,否则,商行是办不下去的。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商行发展壮大之后,盯着的人可就多了,很多势力不是我们能扛得住的,必须提前做准备。在大魏境内,我们只能私养几百家丁,看家护院可以,如果被军界大佬盯上,我们拿什么抗衡?五、我的精力不能被这件事牵制住。明年开始,我们的事业发展之快,规模之大会让你不敢相信,方方面面都需要我筹划。安盛哥,从现在开始,你和其他兄弟必须适应新的身份,一个担当大任的身份,不能全指望我。就算阿欢浑身是铁,又能捻几颗钉?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不瞒你说,为了能收拢到有能力又忠诚可靠的人才,兄弟的头发都愁白了,不信你问阿狼。”高欢诚恳的劝说厍狄盛。

一旁听二位谈话的呼延狼点头,证明高欢的话是可信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都跟着高欢忙前忙后。

厍狄盛想想说:“其他方面都不是问题,我就是担心能力不足。”

高欢说:“你的能力怎么样,亲自操办以后才知道结果。再说,我又没给你一个标准,边干边学就可以了。”

厍狄盛听高欢这么说,也就不再担心了,干好干不好,只要尽心尽力即可。于是他说:“行吧,那就听你的。具体怎么干,你必须随时指导我。”

“没问题,多大个事。”高欢随意的挥挥手,然后说:“那我们三兄弟就去会会几位心怀叵测的蠕蠕头人吧。”

三人出了毡帐,向那个鹤立鸡群的大帐走去。

……

厍狄盛的大型毡帐里。

秃鹿贵伐居中坐着,另一位叫豆地发的头人挨着他,其他几人或坐或站,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为了防止魏人偷听,毡帐里的几人都用土语交流。

豆地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对高欢不是特别放心,尽管高欢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在等待高欢的这点时间里,他再次对秃鹿贵伐说:“秃鹿头人,神鹰的眼光是广袤的旷野,公鸡的视野只有一箭之地。你怎么能够认定那姓高的汉人具有神鹰的眼光,可以成为我们的共可汗?”

他这话一出口,众头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来。十个小部落,各有各的盘算,毕竟走出这一步是要冒风险的。此刻的他们,大概已经忘了寄人篱下的身份了。

见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秃鹿贵伐故意慢条斯理,尽量让自己给人成竹在胸的感觉,然后说:“豆地发头人,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姓高的汉人与你我非亲非故,何以要白白救你我于水火之中?为什么要无偿提供牧场、粮草让我们栖身?又为什么要把比原先多一倍的牛羊还给我们,他是傻狍子吗?或者说,他的财富多到随便丢弃的程度了吗?”

豆地发说:“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青狼的眼里没有善恶,猎食其它动物是为了生存。依我看,姓高的就是一头青狼,帮助我们就是为了养肥了再吃。”

“是啊,我等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其它几人异口同声的说。

秃鹿贵伐微笑着说:“没错,你们的担心一点没错。我们这些小部落,就是青狼眼里的肥羊,早晚会成为它的食物。问题是,幸亏我们是肥美的食物,青狼才愿意出手救下我们,也才忍着没有下口,因为现在的我们太瘦了。在姓高的汉人出手营救我们之时,我们难道不是已经身无片毛了吗?连给他当食物的权力都没有,我们的价值在哪里?现在刚刚缓过气来,就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各位头领在草原生活了几十年,不会真的以为给狼喂一只羊羔,狼就不惦记羊群了吧?”

秃鹿提出的问题,真的难住了这些刚刚获得喘息机会的部落头人。

秃鹿进一步分析道:“我们送上的十个嫡女,仅仅是可怜的见面礼,没多少价值。昨天刚一见面时,没看见他本来要拒绝的,是我故意拿出要变脸的样子,才让他改变了主意。昨晚酒宴散了以后,他随即就将我们的女儿打发回来,说明什么?说明姓高的志不在此,我们想用女儿拴住他的目的不可能有太大的效果。”

“平白无故施舍那么多好处给我们,他到底图什么?总不会是长生天的儿子托生到草原积善行德来的吧?”一位年纪较轻的头人设问。

秃鹿贵伐笑笑没答话,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比较而言,秃鹿贵伐和豆地发是十个头人当中最有智慧的,因此,几人对他俩的意见都很重视。

就秃鹿来说,如果说昨天下午的酒席宴上,他是因为看到高欢诸般表现,临时起意的想到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那么,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其他九个部落干不干随便,反正秃鹿部落一定会这么干。为此,昨晚他将已经返回部落的阿依尔古丽又赶回高欢的毡帐后,立刻找各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供诸位商议。因为他很明白,这个精明的汉人绝不可能是菩萨心肠发作,或者闲得蛋疼救他们玩的,他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就豆地发来说,其本心更接近于“农夫和蛇的故事”中的那条蛇。农夫救我是农夫的事,我又没恳求你救我。我在你温暖的怀抱中活过来,没有营养补充还是要冻饿而死吃了你是上天给我的自然权利,你天生就该是我的食物,哪有掠食者感谢食物的道理?所以他说:“那他究竟要我们干什么?或者说,我们怎么才能够既不成为他口中的食物,又能利用他壮大自己?”豆地发提出琢磨了一个晚上的设想。

秃鹿贵伐现在也懒得再劝说各位了。瞻前顾后,什么事也干不成,于是他说:“该说的我已经给你们解说清楚了,你们如果同意,现在就定下来。如果还有顾虑,就当我秃鹿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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