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郎站在“波克之家”的门框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那滩血迹，好像它们还在流动似的。

木质地板上用鲜红的颜料喷涂着一些活像街头嬉皮士涂鸦产物的单词，包含从犄角旮旯的典故里编撰的恶俗笑话和意义不明的生僻短语,看上去只为了营造写下这些东西的人所想要的那个荒谬、邪恶、神秘的氛围。

略过这些垃圾信息和眼熟的犹如万圣节鬼屋派对的布置,士郎跟随一只巨大的白色箭头,大踏步掀开里面一个隔间的门帘。

这大概触动了什么机关,一只被油彩涂得通红的圆滚滚的大鼻子,打着深绿的领结头戴一顶绛紫的礼帽的玩偶从惊吓盒子里弹了出来,朝闯入的不速之客僵硬地复读着事先录好的磁带：“晚上好、晚上好、向你问好的j先生说晚上好……”

“砰。”

还冒着硝烟的枪口彻底根除了噪声的来源。

恼人的惊吓玩偶像被打碎的生鸡蛋壳一样裂了开来，从内部流出一种恶心的黄色液体,沿着架子的边缘向地面滴落。

一个声音接替牺牲的靶子从士郎头顶上方响起：“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暴躁！你的爸爸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做接待客人的礼仪吗？当然，你的小情人就是个对j叔叔顶顶没有礼貌的坏孩子,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一句真是天作之合……嘀咕嘻嘻！友情提示,如果你再把这个喇叭打坏，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放养的小狗们啦”

士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方喋喋不休的喇叭，与小丑告诫的内容不同,他看上去本来就没有再给它来一枪的打算。

这时，桌上蛋黄一样的胶状液体滴落到地面上，产生了不怎么出人意料的化学反应：随着青烟和糖果色的荧光,地面上显示出一行字：

路德维希大街,19号,7楼。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游戏，你不会想把别人牵扯进来的，王子约翰？不过你要是愿意捎上那只烦人的燕子，小丑先生也不介意再加一道饭后甜点……”

踏过刺耳尖利的笑声，士郎走到外间尤金斯的尸体前短暂地伫立了一会儿，弯腰为他合上了没有瞑目的眼睛。

在喋喋不休的背景噪音中他起身迈步即走,地上的涂鸦被他的脚步蹭得有些模糊。

没人知道结构崎岖，地图得做成3d外地人才能看得懂的哥谭到底有多少座废弃建筑物。很显然路德维希大街的19号属于其中之一，还是美国人拍的美国电影里美国军方和美国财团最喜欢拿来做成密室玩杀人游戏或者实验新式武器的那种建筑物无怪乎小丑选择它将其做成了一个临时据点。

没有小丑，士郎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地方。穿过崎岖的小巷和颠倒错乱的号码牌，士郎找到了这座孤零零矗立在一堆建筑垃圾中方方正正的大楼。

需要推平的地方又加了一个，他计数道。

没有安装大门的底楼入口像一只吞噬人命的黑洞，但上楼的过程出人意料地十分平静。只是在7楼的入口处，横贯在那里的拦路者终于令士郎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松动。

“……布雷德？”他叫了汉克的姓氏，准确地认出了油彩下的那张脸，仿佛没有看见他怀里端着一台轻机枪，枪口正准确无误地朝向了自己。

“…………”

大概机枪的分量还是有些重，汉克端着它的手肉眼正可见地颤抖。

见此场景，士郎似乎有些了然：

“回答我，你是小丑的人吗？”

这句话听上去哪里刺激到了汉克，他忽然使力把住了怀里的枪：“小丑说只要杀了你大家都能得救……乔伊斯死了，尤金斯死了，他们是被你牵连的，小丑说他的目标只有你……！”

原来如此。

士郎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那么，你相信小丑说的话，要向我开枪吗。”

从他口中吐出的，依然是平稳的，语速毫无变化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

“……………………”

汉克陷入了沉默。

明明危险的武器正揣在自己的怀里，而对方才是敞开空门毫无防护的一方，两人之间的气势却仿佛调转，汉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拿枪指着脑袋的人。

只要士郎露出任何破绽只要他和那些说着抱歉、对不起，满口都是自己的责任，却仍然拿那些恶心的疯子毫无办法的警察和超级英雄一样，表现得被这一桩惨剧刺伤了；在一脸愧疚和痛苦中，说我很遗憾你身上发生的事，有什么想发泄的尽管冲我来

那汉克就真的会顺势推倒心中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把这件事的责任归结为他的错误，任由内心的天平彻底歪斜这本就是此消彼长的事情。

然而现在他只是端着机枪，在对方凛冽毫无偏折的目光中不知所措。

“不打算动手的话就别挡道。”

仅仅犹豫了一秒，汉克就被士郎一把扯开，毫不客气地推到旁边的墙上。

一脚将那挺机枪从栏杆的空隙踹下去，士郎越过他的身躯，径直跨入七楼，那是一个形似仓库的合并楼面，中央一整块区域被上下打通。

他的目光扫过楼内的场景：数个装运货物的铁皮小型集装箱泾渭分明地矗立在中线两侧，还未封顶的建筑物顶层摊着一辆废弃的吊车，充满日晒雨淋的痕迹，不知名的物资和材料杂乱地堆放在各处，难以找到藏身者的影子。

“欢迎来到cube2：hypercube……呃，卡，重来！

“咳咳咳，欢迎来到电锯惊魂，我是你们的老朋友竖锯！我得说那些电影制片人从我这儿借鉴的创意可真不错，看在这系列电影播出后我的粉丝网站follow数增长了一串的份上，我就不半夜敲门去问他们要创意使用费啦

“今天的主题是：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地……活着吗？……嘿，这是哪来的垃圾剧本，我建议你把它扔掉等等，你在干什么？！给我停下来！嘿，我叫你停下！”

四面八方分不清来源的扩音器中小丑大叫起来，然而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士郎已经扔掉了打空的第二个弹匣。五秒之内他双枪连发打掉了将近二十个监控摄像头，只留给小丑一排整整齐齐的雪花屏。

“按照要求我过来了。其他的人在哪里，小丑。”

士郎装上了第三个弹匣给手枪上膛。

“粗鲁！冷淡！毫无情趣！”某个地方的播音室内，小丑做作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尽管他的面前没有一个观众。

他翘着兰花指欢快地在操作屏上按下几个按钮：“……不过，既然你坚持的话？”

之前被丢在外面的汉克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呵呵呵呵，真失败啊，汉克！”播音器里的语调十分快乐，“我是怎么关照你的？你浪费了我给你留下的宝贵机会让每个人都从这件事里脱身的机会！要知道我对小蝙蝠以外的孩子向来没什么耐心！”

“我不能，我只是不能饶了我吧”

汉克向小丑苦苦求饶，而早有所注意的士郎在吊车吊钩上的一大摞玻璃落下时就飞身扑向跪倒在地对着空气哀求的汉克。

砰！

落下的玻璃砸在汉克原先所站立的位置，尖锐的碎玻片随着冲击波像利刃一样射向四面八方！

等到尘埃散尽，士郎才从汉克上方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拔掉扎在手臂和后背上的碎片。

扎在身体上的异物被除去的瞬间，披在内里的衬衣立刻被沾湿，但深色的液体沾在颜色更深的外套之上，使他外表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够了，小丑，”士郎转空荡荡的中央区域，“你要做什么就摆明车马地过来唔！”

千钧一发之际士郎本能地向右一闪，一发瞄准他心脏的子弹险险擦过，射中了他的左肩。

士郎跄踉了一步回头，汉克正双手颤抖地举着一把手枪：“我必须……我必须……”

啪、啪、啪、啪、啪。

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阵稀疏的掌声，小丑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就对了，汉克！你已经落到我们这边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恰似昨日重现，你只能弥补它，却无法改变它”

“胡说八道，”士郎若无其事放下按在肩头的手，冷声说道，“有错的又不是他。只要没有你，他可以做的选择仍然有的是。”

“是吗？”小丑在话筒前如少女般捧着脸颊，“那么你作为眼里不揉砂子的正确的化身，真的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汉克的脸陡然变得惨白只是那张脸上本来就涂满了白色的颜料，没有人看出来罢了。

随着小丑话音的落下，一阵沉重的机关声响起，露天仓库中，摆放在中线两侧的集装箱纷纷升起闸门，露出其中牢房一样的情形：

每一个“房间”内都关押了一名在“波克之家”中工作的成员，包含几位原本并不属于帮派的女性。他们闭目垂着头坐在形如审讯室内犯人所坐的木椅上，手脚被铁丝缠住，身上显眼的位置挂着一个炸弹。士郎没有在其中看见下水道施工队的成员，但在“波克之家”工作的人却无一幸免，就连布莱克的身影也在其间。

随着“牢笼”的开启，空气内的麻醉气体浓度下降，被绑架的人们纷纷醒来。他们似乎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并没有露出慌乱和不知所措的神色，但其中几人的哭喊和咒骂却明显是朝着汉克而去的。

面对这一幕，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汉顿时像惊恐的孩子一样捂着脸哭了起来，甚至试图把自己塞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汉克是你亲手把他们绑起来，拴上炸弹的，你忘记了吗？”广播里的小丑嘻嘻笑着。

闻言，士郎微微一愣。

“是你威胁我你说不这么做就杀了珊莎”

“但我可没有住在你的脑子里控制你的身体，握着你的手去呀？是你自己决定去这么做的，你认为比起你的同伴珊莎的命更重要！真是自私的人我喜欢一旦迈过底线，再高尚的人也和卑下的蛆虫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你只是个凡人呢？接受这个事实吧，你已经回不去了，你的朋友已经把你当作了可耻的叛徒，唯一弥补的方法就是把他们从我小丑的魔掌底下救出来！”

在汉克呆滞的眼神中小丑兴高采烈地鼓掌：“杀了他杀了你对面的这个人毕竟j先生我可是大忙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注意到你们这些小蚂蚁呢？”

“杀了……杀了……”

隔绝牢笼的玻璃似乎是单向的，里面的人听不见小丑的话，他们的声音却可以传递出来：

“汉克，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你竟然向小丑谄媚！”

“汉克，求求你，放我们出去……”

“老大，救、救救！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别让我看不起你，汉克！”

“不、不是我……我……”汉克拼命摇头，“我……我不想你们死的……这不是我的错……我、我会救……杀了……”

“……………………”

“真是够了。”士郎难以忍受地打断：“简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你以前就是拿着这种倒因为果的逻辑荼毒别人脑子的吗？明明是你胁迫他做这些事，你在伤害其他人，却说得好像你不肯停止犯罪是不按照你的教唆做坏事的人的责任一样。如果布雷德真的照你说的杀了谁，那结果才不可收拾吧。”

汉克停止了颤抖。

广播里一阵沉默。

“说得很对、说得很好，你可比振作起来，汉克，不要输给你内心的黑暗强多了！”小丑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不知道谁的语气，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但很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明白事理！让我带你们领会一下世界的真实吧”

“哐咚”，那些关押着人质的集装箱闸门轰然落下，又将那些微型牢房重新封锁了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与小丑平时嗓音截然不同的机械音在广播中响起，显然那些牢笼内部也能听到，“从此刻起，我会给你们十五分钟思考。看见你们手边的两个按钮了吗？尽管你们现在都是j先生的囚犯，但你们将获得珍贵的权利，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

那个声音故意拖长了音调，把人的心脏吊到喉咙眼。

“吸取了上次那两艘愚蠢的游轮的教训，尊贵的小丑先生变更了一下游戏规则。以这辆吊车为界，左手边房间里的人们，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按下蓝色的按钮，十五分钟后你们将得到释放，但是右边房间的炸弹会爆炸；而对于右手边房间里的人们，同样也是如此：按下蓝色的按钮，你们将被确保自由，但是另一边人的将变成灰灰。啊，对了，我要补充一条如果和你同一边的同伴中有人按下了蓝色的按钮，而你在十五分钟后什么都没有做，那么你们当中会有随机一个人身上的炸弹被引爆。”

现场一片寂静。

小丑掐着嗓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那风险可就太大了，所以还是不按蓝色的按钮比较好吧？”

机械音跟他一唱一和：“是的，因此小丑先生和我还准备了一个红色的按钮这是一个保险装置，就算你的同伴中有人按下了蓝色的按钮，只要你事先也按下了红色的按钮，爆炸的炸弹就不会随机到你身上；如果所有人都按了，所有人都不会有事。当然这是有代价的：每有一个红色按钮被按下，我们的汉克布雷德先生身上就会有一个微型炸弹爆炸请放心，这不会杀了他，只会炸掉他的一根手腕，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之类的。我不记得你们手边的每一个按钮连在哪里了，不过想来，相比所有人都能活下去这件事，这点代价大家都觉得微不足道吧？”

“这位以身作则，妄想世界跟你一样保持正确的saber先生一定能够理解，这是必要的牺牲。”

很显然，与囚徒困境面临的问题不同，小丑的这个游戏不是要看谁会忍耐不住诱惑按下蓝色的按钮，而是看人们对同伴的品格有没有足够的信任，能否忍住诱惑按下红色的按钮。

而汉克早已经听得惊呆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和脚，在绝望和恐惧中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不、不不不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小丑，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饶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啧啧啧啧。晚了，太晚了！”小丑凉凉地说，“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做错呢？在门口的时候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开枪，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我告诉过你了，你的不幸都是由他引起的，用他的命可以换所有人活下来，但你拒绝这么做那代价只能由你自己来付，这是多么公平的事呀！”

“你错在不该挣扎、不该觉得你还有脱离深渊的希望！世界是一场混沌的游戏！当上帝把骰子掷到你的头上，你就得承受所有的厄运，别无选择憎恨你该憎恨的人吧！正是因为这些妄图世界带去秩序的人才招致了毁灭”

“小丑，既然你的目标是我。”

小丑的宣教演说被一个不识趣的声音打断了。

士郎踏前一步。

“那么我有一个提议：由我来代替他来玩成这个游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游轮事件是指小丑在诺兰三部曲里做过的事：他给一座载满了罪犯和一座载满了富人的游轮上分别装了一个炸弹，两边的人分别握有对方船上的炸弹遥控器，干掉对方自己就能活下来，但最后两边的人谁都没有按下开关尽管一方是出于道德一方是出于胆怯这结果让小丑十分吃鲸，并被老爷一顿暴打。

虽然不是一个宇宙的事，但我觉得这个事件很经典于是就挪过来了。

本来应该这章搞定的但是要塞的内容太多了，下一章应该才是大家想看到的剧情，但我要考试，后面两周都只有一更。这个考试我已经考了三次再不过我就要社会死亡了！骂我也搞不出更新的，事实上时速500选手这章就写了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