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海。

南大似乎一下就变小了，不然的话，怎么在哪里都能碰上苏媛呢？王振苦恼地想着，这苏媛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还是清醒的，就定要粘着自己。

偏偏还不能太狠心去驱赶，因为王振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过分的话，都会被解读成另一种方式的拒绝。但她不知道他的心在痛，妹妹生日那天的悲伤面容像是一把利刃穿心而过。

如果自己本事再大点，或许可以帮上妹妹的吧。但自己那时的束手无策，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将近黄金周结束的时候，苏媛的父亲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只不过那时急于陪伴妹妹的王振没太在意。直到假期结束回校就遇见了苏媛，才想起苏父说已经在办出国的签证以及停学的手续。

距离约定的治疗时间还有一阵子，这点时间本来就是美国某家医院给出的准备时间吧。苏媛不知道那加医院其实是王振联系的，但她也知道当手续办完的时候，就是她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王振没有去揭破这个秘密，一来他不需要苏家的感恩戴德，二来更不能让苏媛反感……总之，那如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因为预见了自己的离开变得有些沉默，但那双包含爱意的眼神却一直清澈地映照着他的身影，让王振有些吃不消。

因为要离开，重新开课之后王振也放弃了刻意避开她的做法。反正就会分别了，纵容也好默许也好，解答什么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南大确实是变小了吧，不然的话，怎么三天两头就能碰上吴芳呢？

比之过去遇上了，点点头，擦身而过。因为一次不愉快的假期，让王振跟吴芳走得近了不少，偶尔还会坐下来一起说说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思妤的期予算是实现了。

只不过，这样的期予实现却是建立在两人将话题放在她身上的时候。

几乎每次相遇驻足，都是同样的话题。

“思妤给你打过电话吗？”她问。

“没，你呢？”他反问。

吴芳摇头：“也没……你有给她打过吗？”

然后是一阵沉默，吴芳嘴里泛苦：“你连打电话给思妤的勇气都没有吗？”

“也许吧……”王振苦笑，小妹说自己是最没资格说她的……是的，小妹比自己能力大得多，一直在追赶，却一直没能超越，获得那份‘资格’。

他是想差了。不过也好，至少他获得了继续去追赶的目标。

“你呢？你有勇气吗？”他再次反问。

随即吴芳前一秒还有点兴师问罪地表情顿时崩溃了。

两人没差，都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怯懦了。

生怕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再次点燃刚刚熄灭的炸药包一般的王思妤。

“思妤跟你们吵架了吗？”某次之后，苏媛问他。

“……算是吧。”王振回答。

苏媛头更低了一些：“像思妤那样的女孩，怎么会跟人吵架呢？是你们让她不高兴了吧？”

没有人想过是王思妤本身的问题，两年多的角色扮演，给大多数人一个‘完美’的印象。不知道王思妤本人知道之后是该哭还是该笑。

因为总能跟两个女孩交集，王振一句宿舍那对整天玩游戏的基友被誉为花心大萝卜，近到同系，远到学妹通杀，还不带吵架的，好一个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

这误会可真够大的。

不过无所谓了，在二十五号那天，苏媛的父母焉的来到了学校。

王振早就知道这天的，是分别的时候了。

苏媛以为自己的告别很突然，但当她手持长笛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比想象中的平静得太多太多。

平静得，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样。苏媛恍然，为什么父母突然之间就找到了可以治疗自身病患的所在。

“阿振，是你么？”这话有些骤然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苏媛相信他能听懂的。

王振没有看她，带着些许复杂地心情望了远处她的父母一眼。

他知道她的父母一直以为他们俩是一对吧，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那么努力地去寻找治疗她的办法？这个误会，王振不想去解释，就算解释也显得欲盖弥彰。

“大概是吧。”王振淡淡地说道，要说真找到办法的是自己的初恋幕青青，但此事确实因自己而起。

深秋了，南大的校园一半的树木都开始掉下黄叶，僵硬的水泥地面无情地阻隔了落叶化泥，秋风吹过，沙沙地在地面打着旋远去，然后又有新的落叶到来。

这秋，有些凉，就跟苏媛的心情一样。

“真好，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我从你的身边走开了呢。”苏媛轻咬着有些苍白的唇，换季的时候她的身体又垮了一次，好在是在家里有父母的照顾，整个黄金周几乎都在医院度过，才换来跟他在聚一次。

也是那次病情的反复，让她不得不听从家里的安排，接受出国治疗这唯一的选择。

“这是为你好，有痊愈的可能，何必再去遭那个罪。”王振皱眉，却依旧不敢看她。

“我知道。”苏媛低下头，对方的初衷始终是好的，似乎自己没有理由去拒绝他。

“陪我坐坐，好吗？”她说。

“好。”

要离开了，苏媛接到自己的父母时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不知道，还傻傻地跑到他的宿舍楼下等他，就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她怕自己一早地告诉了他，就会更加躲避自己。这是有前科的，就像暑假的时候提前疏远自己，然后期冀用两个月时间来让她淡忘他一样。

但他怎么会知道，他的身影早就在她的心中烙印下了呢？

宿舍前的路对面，王振拂去长椅上的黄叶，与她并排坐在一起，就像每天上课的时候一样。尽管坐得很近，彼此之间还是有半臂的距离……这也跟一直以来一样。

似乎这半臂距离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般。

“我真傻，原来你早就知道。”苏媛握着长笛的手在说话的时候又紧了几分。

很想跟他坐得更近一些，但是当她转过脑袋去看他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他的耳后，连侧脸都不能看完，刚提起的勇气，似乎又消散了。

因为知晓自己要走，他已经纵容过自己了。

再近一些，会让他不快的吧？

“不要太想我，去了那边好好地接受治疗。”王振轻声说着，就好像生怕自己说得太大声会伤害这个女孩一般，“我听说治疗周期很长的，不要因为我将时间拉得更长……不要让我担心，毕竟……毕竟我们的朋友。”

“只是朋友么？”苏媛失望地说道。

“对，很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好一个朋友，这几乎是给彼此的关系下了最终的定论。

永远的……吗？

“我们不会只是朋友的。”她说。

像这样的话，苏媛听过很多次了，若是放弃的话早就放弃了，能够坚持心意至今的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

“哎……”王振微微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他只是想让时间去淡忘她心里的自己，分开的时间里也是给妹妹的到来腾出时间罢了。

而且，既然可以让她痊愈过上健康生活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

“去了那边，要好好的，知道吗？我希望下次再见你的时候，你可以跟大家一样活蹦乱跳的。”王振咧咧嘴，想调剂一下气氛。

“没有你，怎么可能好好的呢？”苏媛怅然道。

王振一愣，似乎这样的事发生过。

想起来了！青青当初离开的时候，似乎也是嘱咐我要好好的，那时的自己似乎也曾想过……没有你，怎么可能好好的呢？

一直关注着他的苏媛发现了他神思飘渺，沉吟道：“唔……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尽快好起来，然后我会回来……”

“祝你早日康复！”王振赶紧截住了她的话。

“呵呵……还好不是祝我在国外医院多呆一阵子。”苏媛露出一抹笑容来，“阿振是不是也想我早点回来呢？其实，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吗？”

好问题，让对方离开一是为对方好，其二何尝不是因为那漫长的治疗周期可以让王振给心里腾出更多的位置去装另一个女孩的身影。可指望苏媛一直在治疗中似乎不大道德，可对方真的早早就回来的话……王振有些纠结这细枝末节了。

“阿振，我要走了。这个……送你……”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苏媛也无意再在那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伸手递出手上握了很久的长笛。

苏媛是会吹长笛的，这长笛显然是她自己的，被保养得很好，锃亮。

去年的元旦晚会她吹了一首《天空之城》，接过长笛，被她一直握住的地方还有她的体温，王振心里好像响起了去年的笛声。

“我不会吹的。”王振有些犹豫，这不只是礼物，而是她抛出的一根想牵引他思念地线。

“我知道。”苏媛笑着站起了身，“你不需要吹响它，只需要保管好，等我回来为你吹奏就好了。”

苏媛走了，王振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握着长笛久久不曾起身。

这一年，自己目送走了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的女孩。区别在于，一个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另一个是一直爱着自己的。

“你真狠心，连起身送几步都不舍得。”在苏媛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王振的身后响起又一个女孩的声音。

王振仰起头，看到吴芳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后，正将秋风吹散的发丝抚到耳后。

“不用问了，我这没有思妤的消息。”王振不去接她的话。

吴芳绕过长椅，在之前苏媛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忧郁道：“或许，我们确实该打电话问问。”

“可是思妤说想清静一下，高三很忙的。我们已经来了，可要理解她现在的处境……莫老二，还有三天就出来了。思妤她一定很为难。”王振苦恼地说道。

他没留神到自己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支长笛。

心里边，有淡淡地伤感，不只是苏媛的离开，而是……

“或许我们可以打电话问下思妤身边的人的。”吴芳若有所思地说道，“至少能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也好。”

“我打过给古泉的，他说思妤一直在很努力的学习，跟所有的高三学生一样……”

“……是吗？”吴芳觉得不大对劲，“这种时候，多少会有点不一样的吧？不行，我得问问素素！”

吴芳摸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