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暗月浅, 今日付煜难得没让姜韵贴身伺候。

前院，姜韵房间中，盏烛灯静静亮着。

铃铛正在帮姜韵收拾明日去定州的行囊, 她时不时看眼姜韵, 脸上挂着抹犹豫，似是有话要说。

姜韵将手边的衣裳叠好，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她：

“怎么？”

她若不问尚好, 问, 铃铛再也憋不住，她四处看眼，压低声道：

“定州那么危险，姐姐为何要跟着去？”

回来后, 殿下待姐姐的态度, 不冷不热, 似有些闷气般。

她询问后，才知晓, 原来殿下思虑定州危险, 想叫姐姐留在府中, 姐姐却一顾想要跟着殿下。

铃铛有不解。

这次殿下去定州，不是往年南巡，只游山玩水，而是去赈灾。

稍有不慎, 可能就会染上疫情。

留在府中不好吗？

姐姐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韵心有讶然, 铃铛虽然被派来跟着她，但姜韵却知晓，两人之间情谊算不得多少。

如今铃铛番话，却是推置腹。

姜韵抿出抹笑, 她低敛下眸，轻声细语道：

“也说了，定州危险。”

铃铛脸茫然地看向她。

只觉她这话说了跟没说样。

似看出她的疑『惑』，姜韵却只是弯眸浅笑，她低声，脸颊稍红，话音却坚定：

“殿下都去得，我自也去得。”

铃铛堪堪憋出一句：“殿下身边许多人照顾，和姐姐不同。”

不管是跟着殿下去的刘福公公，是随行的太医们，哪个敢让殿下出事？

这些道理，姜韵皆知，她似怔下，遂后，她轻轻摇头，只细语不紧不慢几字：

“可我不放心……”

她轻咬稍涩的唇，没再往下说，烧红从脖颈染上脸颊。

铃铛倏然噤声。

半晌，她才泄气地说出一句：

“姐姐忧心殿下，也请照顾好自己，奴婢姐姐回来。”

青木石遮掩的朱栏游廊上，张盛提着灯笼，默默跟在殿下身后不语。

他偷偷瞧了殿下的背影，中摇摇头。

他们这是从姜韵姑娘房间的方向回来。

想起适才在姜韵门前听见的话。

若不是他知晓殿下这次根本就是忽然起意，他恐都要以为是谁姜韵透的信，才叫她那般会说话。

字字句句都说在旁人心上。

即使是张盛听着，都觉得甚是贴慰，若有人这般对自己，只怕想将什么好东西皆她。

哪怕只是作戏，能做到这种私底下也滴水不漏的程度，张盛也难免道声佩服。

付煜路无话，脸『色』平静地进内室。

将要洗漱，张盛上前时，他下意识轻拧了下眉。

张盛动作顿在那里，试探地询问：“殿下，可要奴才去请姜韵姑娘？”

话音甫落，付煜就掀起眼皮子，颇为不耐地扫向他：

“什么都要她做，本王养你作甚？”

张盛噤声，中呵呵两声。

若不是看您浑身皆透着想要姜韵姑娘过来伺候着的意思，他哪会提这句？

可这话，他只敢在心中腹诽，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翌日天际未破晓，府中就起了动静，姜韵早早就赶到了付煜身边伺候。

张盛正在替付煜穿衣，见她，就退到一旁，将付煜身边位置让出来。

姜韵顿生羞赧，脸颊悄然涨红。

付煜朝外看眼，天『色』尚暗，他稍拧眉看向女子：“被吵醒？”

姜韵细替他系着腰带，闻言，摇摇头：

“奴婢睡不着。”

睡不着？

付煜敛眸，忽地说句：“到定州后，跟紧本王。”

说罢，他伸手将女子凌『乱』散在耳边的青丝别好，仿佛忘记了昨日自己撂下的狠话。

姜韵讶然，抬眸，

她没说话，可眉眼表达的意思皆是“殿下不是说不管奴婢吗？”

付煜顿生抹恼羞成怒。

直到出了府邸，任由姜韵眼巴巴地瞅着他，他也没再和姜韵说句话。

王府前，李侧妃领着后院的主子站在门口，脸上皆透着些担忧之『色』。

“盼殿下早日回府，妾身和众位妹妹们等殿下回来。”

付煜沉着脸，没说话，视线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她身后的奴婢背着个包袱，甚至马车都多备辆。

李侧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

“殿下这去，至少月余，身边不能无人伺候。”

紧跟在付煜身后的姜韵捏紧了手帕，她指尖泛着粉白，安静地垂下头。

她这番动作有些明显，李侧妃本就关注她，如何看不出她的戏，中冷笑，不待旁人说话，她就直接道：

“虽然姜韵姑娘跟在殿下身边，可总归身份有别，多有不便。”

刹那间，姜韵的脸上就褪尽了血『色』。

她紧紧低垂着头，只攥着帕子的指尖近乎溢血般的红。

李侧妃的话看似委婉，却直接指出姜韵不过个奴才。

付煜眸『色』顿时沉下来。

王府前陷入一片安静，李侧妃只作不解担忧的模样看向付煜。

李侧妃对姜韵的作态颇有些看不上眼。

奴才的身份，是她自己选的，想受殿下庇护，这时又作甚委屈？

想将有好处皆占着？

李侧妃自不会姜韵和付煜单独培养感情的机会。

她也不想再见殿下带回来一个许良娣。

半晌，是李侧妃身后的陈良娣站出来，朝付煜和姜韵柔柔抿唇，服身道：

“殿下，侧妃娘娘也是一番好意，毕竟殿下身边不跟着人伺候的确不像话。”

她看眼姜韵，犹豫下，才低声道：

“姜韵姑娘总有不便的时候。”

她这个不便，说得甚是委婉，和李侧妃口中的不便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付煜眼中有抹烦躁，却未发作，他直接转身上马。

安侍妾有些不安地看向李侧妃，捏紧帕子，有些臊：

“娘娘，殿下这是何意？”

李侧妃拧眉看向她，没好气：“跟上就是。”

安侍妾噤声，带着婢女安静地上后面一辆马车。

昨日夜中收到侧妃的传信，她起初也是不愿的，毕竟定州那么危险，谁想这时往定州跑？

可就如她婢女分析的那般，她恩宠不多，如今这正是和殿下亲近的好机会。

况且，她在府中依附于李侧妃，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方才殿下的态度，就仿佛在她脸上落下无声的巴掌般，不疼，却让人臊得慌。

待付煜行人离开后，李侧妃就让后院的人散了。

陈良娣看她一眼，安静地跟着人群散开。

苏良娣和她同路，快到素宁苑时，忽然，苏良娣轻掩唇，似担忧地看向她：

“陈姐姐近日可是身子不适？妹妹见陈姐姐好似都不如何出来走动了。”

陈良娣步子稍顿。

与其说苏良娣在说她不如何走动，不如说，苏良娣在说她近日不如何去晗西苑。

陈良娣温和地看向她：“苏妹妹慧眼。”

她不和苏良娣争，苏良娣说她身子不适，那她就承认身子不适。

苏良娣眸『色』稍凝。

陈良娣素来『性』子淡淡的，分明是李侧妃党，可在李侧妃得势后，却又再默默疏远李侧妃。

真叫人看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陈良娣回庭院后，锦绣有些不安地跟在她身后：

“主子，方才邱侍妾她们都未离开……”

陈良娣稍顿，遂后，她若无其事地端着杯盏抿了口。

她知晓锦绣是何意思，府中良娣三位，只她投向李侧妃，可这府中侍妾、贵妾人却不少。

除了些许明哲保身的，也有几人投向李侧妃，尤其在李侧妃掌权后。

锦绣口中的邱侍妾她们，就是这些投向李侧妃的人。

半晌，她未说话，锦绣快急了，她才不紧不慢地说句：

“娘娘让安侍妾跟去定州，并未和殿下商量。”

锦绣不解，这谁都看得出来，主子为何要特意说出来？

陈良娣默默垂下眸眼：

“往年殿下诸事，皆是由王妃作主，可即使是王妃，也不会越过殿下直接安排殿下的事。”

锦绣愣，隐隐约约明白了陈良娣话中的意思。

换句话说，侧妃娘娘有些飘飘然了。

她咬唇，有些迟疑地问：“那、主子是要疏离娘娘吗？”

房间中稍静，不知过多久，陈良娣抬手按按额角，她似轻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

“我只是忽然对王妃娘娘生几分怵意。”

她无厘头冒出来的句话，叫锦绣拧起眉，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主子是在说李侧妃的问题，怎么忽然就说到王妃娘娘身上？

若叫她说，王妃娘娘『性』子张扬，不知内敛，甚至如今惹了殿下不喜。

明显心思不深的模样，怎么会叫主子对她生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