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叶明柳，陈润生一挑大拇指:“聪明！”

跟着就乐呵呵的:“这里头还有个故事，逗极了，想听不？”

“愿闻其详！”

陈润生的脸，立即就好象飞了金似的一亮，还捋了捋袖头，仿佛说书的要开场子似的:“兄弟，你到过县城不？”

“到过！”

“那你可听说过‘孟大绝户’孟青山、‘吴小屁儿’吴相如？”

“岂止听说，还见过呢！县上的一正一副两位警察大队长，谁不认得！”

“觉得老百姓怕他俩不？”

“当然怕！”明烨肯定地说:“我就见过两个做买卖的吵架，其中一个立誓说:‘咱实在是没钱，咱要是真有钱不还你，让我出门就碰上孟大绝户，不得好死！’”

“可不！”陈润生一拍大腿，或是感觉到自己声高了，立马就又压低了声音:“这孟大绝户出了名善勒人‘大脖子’，谁见了他不绕道走！？去年秋天，我在县城里办完事要出城，正碰上孟大绝户在城门卡子站着，避都避不及，那王八蛋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我，查我的良民证，还问我:‘哪国人啊？’，我寻思我怎么看也不是日本人啊，我是哪国人，那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我就说:‘我是中国人。’，就为了我一时嘴快，没说自己是满洲国人，可惹了大祸！那孟大绝户一听，上来就是一脚，把我踹在地上，又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然后又过来打我两个耳雷子，打得我两耳轰鸣，当时脸就肿了，后来我耳朵鸣叫了有两个多月，治了好久才好！人给打得半死，还得认错说好话，把身上的钱都给他才算完。我这还不算惨，有个没钱上供的让他定了一句‘通匪’，叫手下把那人塞在布袋里抛过墙，抛了几回，把人给折腾死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碰”的一声，明烨把已送到嘴边的的酒杯往桌上一墩，压着声音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

陈润生却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别急！你听我说呀，恶人自有恶人磨──话说前年冬天的时候，有一天，……”

冬天天气虽冷，赶上集日，桦甸县城里，还是很热闹的。

孟大绝户孟青山，领着两个身背盒子炮的手下，满街的溜达。

街上的人，知机的，远远瞧见他就躲开了，实在不能躲的，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正眼儿也不敢瞧他一眼。

孟青山的一双眼，在人堆里睃来睃去，勒大脖子总得挑个有油水的。

孟青山忽眼前一亮──一个穿着一身灰布棉袍的后生，正在一个卖零杂的摊床子前挑挑拣拣，那后生面生得很，瞧着小模样不错，但憨憨的，像是个从乡下进城来赶集

的，还细皮嫩肉的，八成是乡下粮户家的老么（即家中排行最小的孩子），被爹妈宠上天不用做粗活的那种，应该颇有些油水。

孟青山打定主意，先勒这个乡下崽子，就向两个手下使个眼色，朝那后生一呶嘴:“上，撸他这个铁串子！”

言罢一马当先，直奔那后生的身后，伸手就去拽他的脖领子，孟青山是个练家子，笃定这一下子，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拧着脖领子把那土包子给提起来，绝不会落空，不曾想，那后生仿佛有后眼，一低头一拧身，跟着一个滑步，就把他给甩开了，那人不但动作敏捷，看着孟青山，眼里还一点儿惊惧之意都没有，声音不卑不亢:“你这是干嘛呀？”

孟青山见那后生竟敢躲闪，立时就火了，指着那后生的手指，差不点就戳到了那后生的鼻子，破口大骂:“叭嘎！竟敢甩皇帝陛下的警察官，真是寿星佬儿吃纰霜──活得不耐烦了！什么的干活？把良民证给我拿出来！”

那后生瞧了瞧孟青山那一身的“狗皮子”（当时百姓对警服的蔑称），大概已经从孟青山的话里，猜到了这人就是传言中爱用日本人的口吻训中国人的孟大队长，摸了摸身上，声调比方才略低:“忘带了。”

“忘带？”孟青山狞笑一声:“你怎么不摸摸你的脖子，看看你的脑袋忘带了没有！站着别动，给我搜！”

那后生脸一沉，冷冷地道:“你倒挺勤快的！我立刻让人去取来，行不？”

“你他娘的叭嘎！竟敢让老子等？”

其实孟青山也是个有眼力劲的，那后生之前蹲在小摊前挑拣并和摊主搭讪，神态憨憨的，可这会子，那眼神可不像是个土包子的眼神，孟青山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可他刹不住车！

孟青山两眼喷火，平日里他看谁一眼，谁不吓得打哆嗦？这愣头青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大庭广众跟他孟大队长讨价还价！孟青山不由分说，当胸就向那后生恶狠狠地一拳捣出！

“噢”──一声凄历揪心的惨嚎。

惨嚎的不是那后生，而是孟青山！

一条彪形大汉，身穿一件二大棉袄，都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一下子就站到了那后生的身边，孟青山一拳冲出，说时迟那时快，那大汉左手把后生往自己身后一拉护着，右手由掌变拳，又急又狠，带着旋转，迎着孟青山的拳头就顶了上去。

孟青山捧着手原地跳脚，痛得龇牙咧嘴。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吃吃地笑。

孟青山一回头，他的那两个手下，在后头傻愣着，还没回过神呢。孟青山气得跳脚:“王八一辈鳖一辈，还不快给我上，给我打！别让那俩兔崽子给跑了！”

骂完伸手就去腰里拔枪！

那个打他的大汉，显然也火了，不等孟青山拨出枪来，抢上一步，朝着孟青山的刀条脸就是一巴掌！

一掌刮去，孟青山一个踉跄，脑袋一晃，不但眼前金星乱晃，还牙床松动，满嘴的石榴米子，又腥又咸……

方才孟青山是捧着手惨嚎，这回是跌坐在地捂着嘴在喉咙里呜咽。

孟青山的两个手下，吓得呆若木鸡，两眼瞪得像鸽子蛋。

那大汉冷眼剜着他们仨，一双利目射出两道渗人的寒光，孟青山惯匪出身，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这会子，满嘴流血不说，在那大汉逼视下，还不由自主的浑身哆嗦。

“哼！”，那大汉一声冷笑:“想操家伙？也不先摸摸脖子，看你们的脑袋，长牢没长牢！”

“算了，走吧”那后生说了一句，两人就大模大样的扬长而去。

别说那两个手下了吓得不敢动了，连孟青山都是想追又不敢，孟青山土匪出身，也是个练家子，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论拳脚，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虽则自己有枪，可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孟青山一想起那大汉的眼神，心里就发怵。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看方向，那两人并不是出城，还是赶紧回去叫人要紧！

只要那两人在城里，又有谁能逃得出他孟大队长的手心？

孟青山立即在城门加了双岗，让那俩手下在城门看着，自己则亲率召集来的大批部下，在城里四下搜寻。搜了半天，竟没找着，孟青山断定，那俩人竟然敢打警官，一定是反满抗日分子，如此重要的情况，当然要到主子那里汇报去。

孟青山在城里转了一圈，没搜到人，就直奔县署，县里的警察，他虽是大队长，可事事都得听县公署警务指导官水泽太郎的，这会子，水泽正在县署和山下满夫开会，孟青山准备先向日本主子报告，然后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来个全城搜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