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胖子的提问，钻天雁摆出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架势，认了自己就是钻天雁。

可话音才落，忽然就意识到哪里有什么不对——这里并不是他经常活动的江东，眼前这个死胖子，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是钻天雁？

钻天雁立马就心生警惕:自己是什么人，www.youxs.org，这到底是自己给人家挖的坑，还是人家给自己下的套？

明心堂可不是软杮子，自己得万事小心，速战速决！

转眼间，钻天雁的眼神，就从自负变成了阴狠，剜着胖子:“能看出我是扛把子，这没什么，但我是谁，你们是咋知道的？”

胖子笑了:“大当家的，咱别逗了成不？您老是谁啊？大名鼎鼎的钻天雁！您老在江边一跺脚，我的那个娘哎，整条江头尾都乱颤悠！咱如果没这点眼力劲，有眼不识您这座大泰山，也就不是明心堂了，那还在道上混个啥啊？”

钻天雁听了，脸色越发的难看！

这明里，捧的是他，可暗里，显摆的，却是明心堂的软硬实力！

胖子只当没看到！这显摆，他是故意的！

敌强我弱，真打个冒烟起，难免会有差池，想不损人、不丢面，最好就是别动刀枪，但想“和气收场”，前提，是必须有让人忌惮的实力！

胖子也怕钻天雁恼了放狠，赶紧就又拱起了手，脸上还总算是陪出了些谄媚的笑:“大当家的！我们东家，仰慕大当家的英名已久，早就想结交大当家的并对大当家的有所孝敬，今日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我们这边，备了一份薄礼孝敬大当家的，请大当家别嫌寒薄，我们只求大当家的，能高抬贵手，相互和气，保全彼此的体面。”

钻天雁仍保持着剜着胖子的模样，没吱声。

明心堂给他备了礼！那“礼”是啥，他还是蛮好奇的。

明心堂那么有钱，会不会给他整个特大份的礼，比如十条大黄鱼什么的，若真是那样，自己在崽子们面前，可是倍儿的有面子！（民国时的金条，一般把按旧制16两秤1两重的金条称为小黄鱼，10两重的称为大黄鱼。）

心里痒痒，却不便开口问胖子，一来，身为大当家，得端着点，二来，他心里早就有他的小九九，不管明心堂备的礼上不上路，明心堂主，他都是一定要掳的！

礼薄，趁机立马就翻脸，硬抢！礼重，借口礼物太贵重，夸赞对方敞亮、够意思，定要找个地方喝一杯结交一番，软掳！明心堂主座下，有李阎王那样的凶神，只要能达成他秘密搞到入关证件的目的，能不硬拼当然最好是不硬拼。

钻天雁向他的那个小头目，使了个眼色。

那个小头目，是钻天雁马队的副队长，绺子里的老七。

老七会意，问胖子:“薄礼？啥礼啊？”

胖子道:“三条小黄鱼”。

老七扭头看向钻天雁。

那胖子明显是个行家，三条小黄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卡在点上，是“高抬贵手”，还是把对方给“嚼了”，全看大当家的意思。

老七觉得，大当家多数会翻脸！

因为这不是一般的劫道，绺子这次全体出动，费了那么多功夫围追堵截，甚至过了江，对方又是大名鼎鼎贼有钱的明心堂，三条小黄鱼，估计就不够看了。

果然，钻天雁冲着胖子冷笑:“三条小黄鱼？你这是打发要饭的那？”

眼看要崩，胖子赶紧在马上欠了欠身，陪着笑:“大当家的，我们绝无轻慢之意！只是出门在外，东西不大凑手，手头，暂时就只有这些，只要能保存彼此的体面，啥都好商量！大当家的尽可划下道道，只要合情合理，所缺之数，过后我们一定补上！”

小山包上伏着的杨大广，听了胖子和钻天雁的对话，心里直打突。这会子，别说李大当家手上了，光是他的手上，就有何明正和徐大烟两家合凑的、预备着让他在路上给匪绺“上项”用四条小黄鱼，这个胖爷可是知道的！还说啥“绝无轻慢之意”，这胖爷，妥妥的就是在有意轻慢钻天雁，这是要做啥啊？还过后补？咋补啊？这是过后还要和钻天雁再见面？李大当家的，他到底想干啥？

山下，钻天雁嘴一撇:“彼此的体面？哈哈哈……”

钻天雁作状的大笑，心里却在发着狠:他娘的，之前把老子捧上天，可到动真格的时候，老子值多少？就他娘的三条小黄鱼！

钻天雁收了笑，狞厉的剜着胖子，脸上还挂上了讥讽:“这位胖朋友，真是会说话，真是气，也真是他娘的有恃无恐！”

言罢登时就放下了脸，气势汹汹:“老子只要动动手指头，你们几个就全都是死人，老子担保，到时你们身上，连毛都不会剩一根，还说什么体面！”

跟着拔出匣枪，向胖子一指:“这么大的事，你们东家咋不露面？就派你个小龙套在这咋呼，也太不把我钻天雁放眼里了吧？滚，去把你家正主儿，叫出来和我说话！还有，让你们的人，全都给我滚出来！想活命，就别耍花招！不然，老子的马队过处，活物样样过刀，鸡犬不留！”

“大当家的——”

胖子还待要说，就已经又被一声枪响毫不气的打断！

呯的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是贴着胖子的右耳飞过！胖子反应性的一缩脖，嗡得赶紧捂耳朵。

“别想着拖时间！”钻天雁一声暴喝，将手里的枪再度一举:“再不去叫人，这枪立马就给你开瓢！”

胖子瞪视着钻天雁，心说:这狗日的，倒是个明白人！

好歹，已经拖了他一会，胖子应着，装着恭顺又废话了两句，然后装作没法子了，慢腾腾的圈马上山，去请“正主儿”。

过了一会，就在钻天雁耐心快要用完的时候，有六个人，从小山包上，骑马下山，和之前胖子一样，在山前立马，与钻天雁的马队对峙。

这六个人是志远、李阎王、大鱼、胖子、明烨和杨大广。

钻天雁眼里闪过诡笑，这六个人，可不是对方的“全部”！

可他不说破，貌似“正主儿”已经出现了，人露了头就好！

为什么是“貌似”？因为六个人里，有两个人——志远和明烨，都年轻漂亮，一时间，把钻天雁给看晕了，不确定谁才是明心堂主李纳李善德。

别说钻天雁了，连他的一众崽子，都没人亲眼见过那大名鼎鼎的明心堂主，钻天雁和吴小屁儿在八大碗密会时，曾经问过吴小屁儿，一行人里，怎么知道谁才是明心堂主，吴小屁儿当时说:“这压根就不是个事！那小子，最好认，他的随从，都是粗汉，就他一个小白脸，还貌比潘安，长得贼漂亮，只要不是眼瞎，随便一搭眼，就能认出来。”

钻天雁并不知吴小屁儿当时百密一疏，把柳明烨给忘了，还只道是吴小屁儿办事不靠谱，在心里暗骂:“这个大烟屎，就办不出漂亮事来，这他娘的就一个小白脸吗、分明是两个！”

看不出谁是明心堂主，但他一眼，就已经知道了谁是李阎王！

那睥睨一切的灼灼目光，那骄横而自尊、不可一世的姿态，那双能把人看得发毛的眼睛，往哪一瞪哪的人心里就直哆嗦，他不是李阎王，还有谁，能是李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