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

皇甫天烨洗簌完，却依旧不见他出来。正打算进去叫他，端木琏才缓步走了出来。

“快过来洗簌吧。”皇甫天烨微蹙的眉头一松，上前两步，伸手去牵他的手，却抓了个空。

端木琏缩回手，看了他一眼，转而朝红绡叫道。红绡接过一旁侍女手里的洗簌用具，捧着脸盆，唤道：“公子。”

皇甫天烨看着他躲开自己，眼神一暗。轻轻摇了摇头，甩去一丝不舒服的感觉。站在一旁，看着他在红绡的服侍下，洗簌完毕。

这时，云飞带着两个下人进来。

“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一进屋，云飞先请安，然后让两个下人将早膳摆在桌上，待准备好一切，躬身站在一旁。

端木琏看着摆了一桌子的早膳，微微有些吃惊。平日里，侯府的用度一向节俭，父亲不喜欢铺张浪费，吃穿用度上都依据正常所需而备。别说早膳，就是晚膳也是十分简单。

此刻看到那丰盛的早点，端木琏不得不惊讶。

云飞让下人们通通下去，只留下红绡服侍，一回身看到端木琏脸上的神情，福身道：“王妃，不知有何不满意之处，奴才马上命人去换。”

端木琏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过来，这王妃叫的是自己。

“别站着，快坐下用早膳吧。”皇甫琏坐在桌边，看着端木琏呆愣愣的表情，出声说道。

回过神，端木琏看向皇甫天烨，“就我们两个人，用得了这么多吗？”

皇甫天烨微笑着看着他，一旁云飞开口道：“因为不知道王妃您的口味，所以爷让奴才准备了各式点心，王妃不喜欢哪样，奴才这就让人撤下去。”

端木琏眸光流转，望着皇甫天烨，似蹙眉，又似踟躇。

站起身，皇甫天烨拉着他坐到桌边，将筷子递给他，“挑喜欢的吃。”

接过筷子，端木琏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以后不必如此铺张，备些清粥小菜即可。”说完，却又想起一些事，补充道：“你不必跟我吃一样的。”言下之意即是你喜欢吃什么就准备什么吧，不必迁就我。

“哎呀，这可巧了，爷他平时也喜欢清粥小菜。”云飞称奇道，目光流转在皇甫天烨与端木琏身上。

闻言，端木琏一愣。皇甫天烨瞪了云飞一眼，“多嘴。”然而脸上却是挂着笑容，不见不满之色。

“先用膳吧，时辰不早了，一会我们还要进宫。”给端木琏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的碗里，皇甫天烨温和的语气让端木琏有些恍然，却又理不清心里那股莫名的感觉。

两人安静的吃着早膳，皇甫天烨时不时的夹些菜给端木琏，而端木琏只默默地吃着，对于皇甫天烨的举动既不拒绝也无回应。

成亲第二日，按皇家族例，两人需进宫参拜先祖，并由大祭祀献上祝福。此刻，车夫驾驶着马车，徐徐的朝着皇宫前进。

车子里很宽敞，端木琏沉坐一边，双眼无神的看着马车里的一角，心绪不知飘向何方。

另一边，皇甫天烨注视着他，不知他在沉思什么。黑色的披风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滑落端木琏的肩头，落出里面红色的喜服。不同于昨日华丽的喜服，今日所穿较为简单，但却不失华贵。

皇甫天烨移动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抬手替他掖好披风。天气还十分寒冷，皇甫天烨担心他受凉，执意要他一直披着，只是端木琏并不在意，一心沉静在自己的心思中。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快到皇宫了，把披风披好，小心着凉。”借着替他披披风的时机，皇甫天烨凑近他，双手一揽，半抱住他。

端木琏缓缓转头，收回心思，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不自在。微微挣扎，皇甫天烨略带失望的放开他。

端木琏拢了拢披风，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云飞对着车里的两人，“爷，王妃，崇德门到了，海公公带着软轿正候在崇德门。”

皇甫天烨从马车里下来，看了一眼不远处候着的人，回身掀起帘子，“琏，下来吧。”

端木琏刚踏出一只脚，冷峻的空气一下子让他缩了手脚。皇甫天烨一把抓住他的手，牵着他下来马车。

“很冷吗？”替他紧了紧披风，皇甫天烨语带关切的问道。

马车里有着暖炉，端木琏并未觉得有多寒冷，然而一出了马车，冷风呼呼，让他忍不住打颤。手被他抓住，两人相牵的手传递着温暖，渐渐让端木琏感觉没那么寒冷。

点点头，端木琏并未隐藏冷意。

远处，海公公带着人抬着软轿过来，对着两人一福身，“烨王，王妃，请上轿，皇上见天冷，已吩咐奴才备了暖炉。”说话间，身后两个小太监捧着两个小暖炉送到皇甫天烨与端木琏的面前，哆哆嗦嗦，也不知是被冻着了，还是为见到烨王与王妃二人而激动。

松开手，皇甫天烨接过暖炉，塞到端木琏的手里，再接过另一个捧在手里。

崇德殿是供奉皇族历代先祖的神殿，由祭祀殿的人员专职看守。每一位皇子成婚之后都必须前往崇德殿拜祭先祖，并将伴侣的名字记录在皇家族谱上，祈求先祖保佑子孙，世代幸福。

从崇德门进去后，皇甫天烨与端木琏一同坐在软轿里，互不言语。

崇德殿外，一众太监宫女候着，见轿子停下，两宫女上前撩起轿帘。将手上的暖炉交给小太监，皇甫天烨牵着端木琏下了轿，立即就有祭祀殿的人来引路。

殿里，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两位新人到来。

两人一踏进门，所有目光集中在他们的身上，顿时，让端木琏有些不自在。左手不知何时被人握住，顺着相牵的手，端木琏看了皇甫天烨一眼，得到一个柔和的目光回应。

收回视线，正视前方。

崇德殿并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入的，只有被记载在皇家族谱上的人才有资格获准进入。因此今日在殿里的只有皇上、妃嫔、与皇子公主，另外能够进入的就只有祭祀殿品阶较高的祭师。

一步步的朝里走着，端木琏扫视着站在大殿里的众人。

身着明黄色衣服的自然是当今皇帝，深邃的目光直视自己，让端木琏有一股如芒在背之感，正值壮年的明帝身形高大，显得威严神武，凌厉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仿佛一对上，就会被探知心底的一切，让人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帝皇面前。

站在明帝左右的分别是现如今在整个后宫地位最为崇高的两位皇妃，德妃与容妃。

德妃是先皇后的亲妹妹，自先皇后难产而死，明帝就未曾另立皇后，此举已让德氏一门感到无上荣耀，而明帝更是纳了先皇后的妹妹，并册封为贵妃，由其抚养太子。

德妃是一个典雅的女子，她淡然，高贵，仅仅是那么站着看着你，就能够让你感受到她的柔美与温雅，那是一个如水般的人，让人亲近。

而与德妃不同，容妃是一个张扬的女子，她美丽，高贵，眉宇间遮掩不住的傲然之气，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同样是一个手腕绝然的女人。自入宫，就被明帝宠爱，至今圣宠不绝。

德妃除了太子，只育有一个女儿。而容妃不仅是皇甫天烨的生母，亦是五皇子皇甫音珞的生母。明帝的儿子仅三人，而容妃一人得生两皇子，且两个皇子都十分受明帝喜爱，这更是稳固了容妃的地位。

端木琏注意到站在容妃身旁的人，有些面熟，略一思索，立即想起昨夜那冲着自己打招呼而又被自己拒之窗外的少年。

少年显然发现了端木琏神情上的变化，对着他眨眨眼，端木琏微微一愣。皇甫天烨回头，眼带询问。

收回神，端木琏略微有些尴尬，只是刚刚那么细微的变化，只有他与那少年明白。

皇甫音珞暗暗吐舌，容妃瞧了他一眼，他立即挽着容妃的手撒娇，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容妃露出大大一个笑容。

让端木琏感到奇怪的是，太子并不在殿里。

虽然有听说太子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时常卧病，但今日毕竟是特殊的日子，竟然会不在场。依稀记得小时候见过太子一面，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分安静的人，小小年纪一派儒雅之气。现如今过去十多年，早已不记得他的容貌。而听人说的最多的有关太子的词，即是温文尔雅。

说到温雅，此刻站在自己身边那人，仅从这短短的接触，端木琏已然认定他同样如此。细微的举动与亲切的关怀让端木琏感动，只不过两人现在的关系也让他感到尴尬。

皇甫天烨的容貌继承于容妃，俊美高贵，同时隐隐有着明帝的帝王风范，一举手一投足，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连他自己也时不时的会偷偷观望。

“琏。”皇甫天烨轻声唤道。

“呃？”

端木琏一惊，这才发现两人已站定在先祖牌位面前，眼前，一个祭师举着一柱清香，而皇甫天烨的手上亦拿着一柱。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端木琏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大祭祀，却发现大祭祀微微皱起双眉，本就冰冷的脸上，有着一片肃冷之色。

反应过来，端木琏这才明白自己刚刚一走神，并未听到大祭祀说了什么，但依目前的形势，自己是该接过那柱清香。

于是伸手，从祭师的手中接过，略带尴尬的朝大祭祀看了一眼，随后低着头，脸上有些发烫。

“请烨王与王妃给先祖上香跪拜。”冷冰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让端木琏忍不住一颤，心头突然用上的那股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虽然大祭祀是自己的亲叔叔，但是从小到大端木琏就未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见过笑容，每一次叔叔回端木家，都是摆着冷冰冰的脸，然后又带着被压抑的怒火似的急匆匆离开。而刚刚自己的行为，显然有损端木一族的名声，心中有些自责于自己的走神，不敢对上大祭祀，端木琏随着皇甫天烨的动作上前跪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中。

袅袅的烟雾缓缓升起，透过烟雾，端木琏望向挂在正前方的画像，那里悬挂着每一代皇帝与皇后的画像，而第一代开国皇帝旁边的那位男后，即属于端木一族。

那是端木一族的荣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