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铖端起桌案上洒了一半水的茶杯，把剩下的半杯一口饮尽，模样甚是粗鲁，看不见一点皇家优雅。

“即日起，普通老百姓要查，皇亲国戚功勋后代也要查！

特别是那些豪绅官吏，看着地位不高权势不重，可这种人最懂得仗势欺人，最会欺行霸市！

本官在玉山道之时，亲手斩杀过军中贪污的伍长数十人，克扣兵卒军饷以这等人最为凶恶！

尤此可以推及那些收税的小吏会怎样欺压百姓，豪绅士商又是如何巧言令色骗取无辜百姓钱财的！

接下来不仅要查妖孽在镐京一事，还要格外注意整饬吏治清明，打击不法豪绅士商！”

李远利皱眉，忍不住说道：“捉拿妖孽是本分，可吏治清明那是吏部和监察御史的职责，收拾不法商贩是镐京府衙的职责，我们怎么可以随便插手？”

“呵呵！我们不管，他们敢管吗？

他们若是做的好，需要我来提这个话吗？

他们做不像样，我们静夜司自然要取而代之！

昭主簿，你说呢？”

姜铖看向昭通。

虽然姜铖并无胁迫地意味，可他昭通是在符皇妃手下当差，怎么敢背主和外人沆瀣一气？

“司丞大人说的是！句句在理，下官对大人的敬仰犹如江水滔滔不绝……”昭通马屁奉上，李远利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两位大人都没有意见，那便这么办！

灰线司给本官活动起来！把你们布置的眼线都给本官用上，七十二坊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当天必须汇报，不要和本官说什么没法监听不便察看的废话！

高祖皇帝时，静夜司司丞能够把大臣夜间床笫之话一字不漏送到御书房，你们若是办不到，就给本官通通滚蛋！

皇粮不养废人！

鹤侬，你这个司长怎么说？”

鹤侬无奈拱手，苦笑道：“床笫之话实在不便于窃听，但敢于妄议朝政，暗中讽伤皇室之类的逆言，属下还是能够给大人呈上的。”

姜铖点点头：“那便先做到这一步让本官看看！”

“白弼！”

“属下在！”白弼出列朗声答道。

“赤皂司本就有监察各部之职权，只是你们不善加使用，只把破解疑案当作本分是不对的。

自今日起，巡视街面，捉拿欺压百姓的恶官恶绅也由你们出面，不要让白烬牢空置！

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属下定不辱命！”白弼凛然。

白烬牢是静夜司的大狱，自高祖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人满为患的场景，难道要在这位二殿下手中重现“往日辉煌”？

“徐茵！”

“属下在！”徐茵答道。

“捉拿妖孽一事由你全权负责，需要调集什么人手本官都会满足你！

一个要求，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镐京都容不下它！”

“属下领命！”徐茵抱拳道。

“季元何在？”

“末将在！”季元出列时甲片摩擦声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

“玉豹骑作为机动兵力随时候命！

夜间宵禁时起，玉豹骑上街巡查，入夜不归者，通通拿下！

敢于反抗，格杀勿论！

黄氅司分派司役进入各坊与坊正沟通，每个坊都要有黄氅司司役按时清点进出坊官员名单！

隐瞒不抱者下狱审问！”

“喏！”

“李大人还有什么补充吗？”姜铖一口气布置完，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发现茶早已经喝完了。

昭通见机忙提着壶给姜铖续茶。

李远利面无表情道：“大人安排妥当，下官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大人身为司丞又是皇子，言语上莫要使用粗鄙之词，有失风范。”

姜铖挑了挑眉，颔首道：“多谢李大人提醒，本官会注意的。”

今日一番安排，李远利看到的是一个权势掌控欲极强的皇子，外人口中那个不通事务还需要皇帝安排帮手的“二皇子”与眼下这位司丞简直判若两人。

“天家人物，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李远利心中自嘲。

自六月十五之后，镐京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静夜司的大名无人不晓，可是静夜司司役却不是那么常见。

可近日大街各处经常能够看到穿着黑色龙目圆领袍，佩戴各色纹章腰牌的静夜司司役在街面巡查。

往日里欺行霸市的小吏看见他们便夹着尾巴，平时摸两个果子怀中夹几根大葱是他们的基本操作，但近来你往他怀里塞东西，他反而要与你红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两袖清风地好官呢！

煌炎大街上，一位纵马狂奔的大少被赤皂司司役揪着衣领子丢在了地上，那匹价值千金的宝马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尾随恶少的家仆上前动手抢人，直接被巡视的黄氅司司役团团围住。

不仅一帮家仆被打了个半死，连带着恶少的老父亲都因教子无方被“请”到静夜司喝茶，足足交了五千两才带着满身是伤的儿子回了家。

“大人！我们可是官，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索贿？”李远利正直无私，对于姜铖这种用钱换自由的举止极为不屑。

姜铖把票子丢到身边看得眼珠子都直了的昭通怀中。

他淡淡道：“静夜司司役每年的俸禄要多少？养着的明线暗线又花费多少？那些死士安家费要多少？大人可有计量？

总指望陛下从国库里拨，怎么可能调动兄弟们的积极性？

说到底兄弟们不可能用画饼充饥地法子填饱肚子，没有银钱让兄弟们活络起来，谁为你卖命？”

“可我们是官！是官！”李远利忍不住吼了起来。

“官也是人！人能不吃饭吗？喝西北风能喝饱，还会有冻馁之人？

李大人，时代变了！”

姜铖火气也上来了，竟然出言嘲讽。

“司丞大人！无论如何，用这种下作手段勒索都有悖于为官之道！

我们是官不是匪！本官一定会递折子给陛下！”李远利甩袖远去。

“死板！昭主簿，昭主簿！”姜铖喊了两声，才发现昭通在那儿数银票，还傻呵呵地偷着笑。

他气不打一处来：“李大人要去参本官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数钱？”

“啊？他李远利是不知道吃的是哪家的粮？反了他了！小人这就回宫向娘娘告状，让娘娘找陛下，狠狠申饬他！”

昭通笑着把银票往袖子里塞，便要往外跑。

“这段时间收到的银票一半留下，一半给陛下送去。

父皇喜爱古玩字画，又舍不得徒耗国帑满足私欲。

我这个做儿子看不下去，这些便是儿臣孝敬父皇的。

这些话你知道怎么和我母妃讲吧？”

“小人懂得！大人果真英明！”昭通小跑着出了静夜司。

“正直之臣与奸佞小人俱在我身边，父皇啊父皇，你究竟在想什么？”姜铖走入静夜司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