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还算有点可取，但你还是看的太乐观了。”姜铖终于对他起了些许爱才之心，也就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义士但讲无妨！”韩羽谦虚地行礼讨教。

“其一！能臣干吏或许有，但如你所说，静海道积重难返，去了一个傅家，那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员就都不用罢免，还是部分罢免部分留用？

若是罢免，新到的官员一定能接手他们的事吗？若是留用，留用者对陛下怀恨在心怎么办？暗中敌对诋毁陛下怎么处置？

再来，什么样能臣干吏能接手傅家留下的空缺？

要多久时间，又需要陛下什么样的支持，才能掌控静海道，使之不发生大的动乱？

其二！拿下静海道抄一批乱臣贼子的家，或许可以短暂充盈国库，但战事一起总不可能不带来伤亡和破坏，这笔钱最后还是要国库出吧？

而静海道一旦打起来，海船又有多少能够顺利保存下来？海匪会不会趁机作乱，会不会给百姓带来更大的伤害，会不会让船舶司再度遭到重创？

你所言的充盈国库，反而变成了拖累，需要国库持续不断地给静海道输送钱粮，才能保证地方安宁，重启海贸就又要花很多时间了。

其三！这一点其实和第一点有些冲突，那便是除了傅家，静海道真的还会存在吗？

或者说之后的静海道会损失多少土地呢？

你总不会以为出兵对付傅家仅靠京畿道兵马就能摆平吧？

其它几道不出兵，战事必然要拖上很久，而一旦其它几道出兵，好处总少不了吧？

如你所言，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不会被几句话给束缚住，想要他们动手，没实际好处，他们撑死了派个三五百人摇旗呐喊就算了不得了。

所以战后，静海道极有可能被分割成数块，或者直接被其它几道纳入自己治下。

其四！这一点是重中之重！你的设想是除去了傅家，那你考虑过傅家的感受吗？

或者说傅家的实力如何你看可清楚？别的不敢保证，静海军司总计有前后左右四部八万众，至少六成都是听傅家军令而行之兵，更不用说他瞒报的私兵。

而若是到了危机时刻，你猜傅家会不会联合海匪甚至是东瀛人？引狼入室固然风险极大，但对于一心要求活的傅家，这不是什么问题吧？

傅家可不会在乎什么声誉，毕竟他们的名声已经很烂了。

若是引狼入室再对着南越俯首称臣，你看南越会不会凑这个热闹！

到那时才是天下大乱啊！”

姜铖一席话点醒梦中人，韩羽初以为他们只是功夫高强的江湖侠客，没想到这群侠客中还有一位对局势洞若观火的智士。

他激动又略有些羞愧地说道：“韩某班门弄斧，竟然在义士面前卖弄那点小聪明。”

姜铖摇摇手：“这不是什么小聪明，是你站在你的视角上能够看到的结果，若是换个位置，你的思路也就开阔了。

你能以现在的读书人身份看清楚不少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一点你就要强上很多，等你有了更高的地位，才能接触更多的资料，有更深入的理解。”

“义士说得极是！若是有机会，韩某必然要考取功名，登堂入室！”韩羽憧憬道。

“你家中可有什么亲人？一天都没有你的消息，他们怕是着急了。”姜铖提醒道。

韩羽懊恼道：“是极是极！家母一人在家中，若是我一夜未归，她恐怕也是吃不下饭睡不了觉的！

我怎么到现在才想起！唉！”

“傅西来会不会找不到你就对你母亲下手？”王礼说道。

韩羽听到这话更是急不可耐地要走回家中，却被姜铖拦住，道：“不要着急，你的伤势还未好，这样匆匆回去又能帮到什么忙？

把你家位置说与我们听，我们自会前去告诉你母亲情况，让她老人家安心。”

韩羽把地址告诉姜铖，立刻派王礼前去察看。

王礼找到韩家后并未第一时间露面，而是现在外面打转确认无人盯梢后才悄悄翻墙入内。

韩家院子里，一名老妇人坐在藤椅上，痴痴地看着院门，一动不动。

即便王礼走到她的面前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王礼蹲下身子，正欲开口，老妇人道：“这位客人，若是看上什么东西尽管拿走便是，请不要伤老身性命，老身儿子还未归来，若是他看到老身不在了，定会伤心万分的。”

王礼这时才发现老妇人竟然双眼已瞎，说话时虽然睁着双目眼珠子却根本不动。

王礼忙道：“老夫人还请放心，某是韩羽的朋友，是代他来告诉老夫人，他现在安然无恙，只是不方便回到家中。”

“羽儿没事？那可太好了！昨日他的同窗来告诉老身，说他得罪了静海道最大的人物，老身想着羽儿该不会被那个大人物害死了吧？

老身没了羽儿也活不下去了，索性在这里等着，若是羽儿去了，老身也随他去了，若是他回来，自然也能第一时间看到老身。

既然现在羽儿不方便回来，那便托你给他带个话。

咱韩家没有怕死的种儿！既然敢做就不要退缩！”

老妇人掷地有声的话让王礼都觉得心头激动，但他还是出声宽慰老妇人，搀扶她回屋，给她做了饭，看着她吃完才告别。

回到院子里，王礼将韩母所言一一告诉众人。

众人闻之无不敬重老夫人的深明大义，因而对韩羽的感官都好了不少。

韩羽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也是双眼通红，久久未语。

而这个时候，一名司役跑进屋子里说出一个令众人都为之震怒的消息。

就在一个时辰前，一群读书人结伴前往王礼夫家中吊唁。

可还没到目的地就遇到了傅东流引着一群兵丁把王家堵了个结结实实。

而后便从口角上升到肢体冲突，那些读书人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里是傅东流手下士兵的对手？

不仅仅被打得头破血流，更是统统被装上槛车游街不说还投入了大狱之中。

有些家底的都缴了大笔银钱才被放了出来，而那些穷得衣衫打满补丁的读书人就只能在狱中受苦。

据逃回来的人讲，狱卒已经对那些人上了刑，不少人熬不过都昏死过去。

他们大多有伤在身，而狱卒却对他们不管不顾，任由他们伤口溃烂，在阴暗的狱中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