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百年

《一别百年》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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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到狮子园时,戌时已快过了。天已黑透,园子里早早的掌了灯,一片灯火阑珊处,雍正正在跟两只狗玩耍。两只小狗,一黑一白,争着跳起来去衔他手里擎着的绣球,他玩的兴起。

心里特别不想理他,有些恨他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打算从殿东边绕过去。凝雪、春妮无声的跟在我身后。

谁知刚到殿东首,忽的打半明半暗里站出一个人来,唬得我一个大退步。原来是雍正的近侍张起麟,“王爷有话请福晋商议。”他居然早就站在这里堵我。

我心里骂着,狗东西,吓了我一跳,脸上仍是淡淡的,微微颔了颔首,随着他往主殿去。

其实在我回来时,雍正就撇头看见我了。偏这会,我过去见他,人都站到他眼前了,他还假装没注意。

“老家伙!”我心里恨恨骂着,骂完又觉得不是很贴切,但转念一想,他总比我老,这样骂也不算过分。

“王爷吉祥。”虽然万般不愿意,可是,还不得不给这个家伙行礼。

他还是自顾自玩狗,不理我。

今天本就有些窝着火,又遇到这么个不吝的主,欲要发作,可又考虑到生命的可贵,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余星辰,HOLD住!HOLD住!无视他!”

半晌,他才放下手里的绣球,掸掸袍脚,悠然站起来,问,“回来啦?”

我在心里对答如流:“回不回来,你不都看见了吗?瞎啦?”

“一去便是大半日啊!嗯?”他半眯着眼,淡淡道。

“你也没说,可以去多久啊!”我继续心答如流。

他的眼睛越眯越小,低头瞄着我不放。

“看鸟啊?没见过美女啊你?”老娘就在心里想,就不出声,怎么样?!啦啦啦!

两个人就那么在夜色里立着,一个老在说话,一个老不回答。气氛越来越诡异。

就这么站了一会,他背着手往殿里去,因他没叫我走,我虽想快快逃开,却也不敢。只得跟了进去。

进了殿,他也不叫我坐。自走去书桌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册厚厚的册子,捏着一角,示意我过去接,“五日后是七月二十四,皇阿玛已准我请,来园中赏荷进宴。这里头是你要做的,拿去温熟了。”

我面有难色,双手接了,都不忍心打开看,杯具啊。

“先前不是说是一家人嘛?!怎么,这么点面子文章都不愿做?”他睨着眼,歪着脑袋瞧我,“这园子里的女眷,有份位的眼前就你一个,你不做却去找谁?”

看来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王爷的吩咐,妾身记住了。”

“去吧。”他不再理我,取了腕上的佛珠,朝佛堂去了。

我微微福了一福,向他告退,退出主殿,回屋。嬷嬷呀,救命啊!!!

接着的五天,也别什么瑜伽、练字了。整日就是学端茶、学上菜、学回话、学……

原来宴席和游览事宜,雍正另安排了,留给我的,还真只是面子文章,或者说,是那些不得不借我这身侧福晋的皮囊做的事情。

嬷嬷是什么背景,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真的超级佩服她。雍正在册子里写的,就没有她不会的。

五日,过的飞快。

七月二十四眨眼就到了。

早早起来,沐浴梳妆。我从不曾如此涂脂抹粉,满头钗环,最后,再换上那件我久不穿的圆衽绣荷花半枝莲暗花缎底氅衣,在发髻左端挂上自己最喜欢的碧玺络子。

一切准备停当,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带着凝雪、春妮快步往前面去。

到前殿时,雍正已经早早立在那了。眼里带着责备,狠狠瞅向我。

“对不住,对不住,不好意思。”我边半跑着,边向着他点头哈腰打招呼。

待我跑近,他看清我时,先是一怔,可又马上调整好了表情,面色严肃地问,“怎么会穿这身?”

这个可是我最好看的衣服啦,还嫌不够吗?而且,嬷嬷也没说这个失礼啊!

“不合礼数?”我踹踹的问,对于不在行的东西,本人向来虚怀若谷。

“没有。”他答道,“准备接驾吧。”说完,领着众人往园门口恭立迎驾。

不一会儿,銮驾驰来。众人屏气静音。

不多时,龙舆上走出一个衰老的明黄身影。

呼啦啦的,众人跪了一地。

之后的事,我就开始记得有些恍恍惚惚。大概是太紧张了。就是当年高考,我都没有那么紧张过。记得那个谁说过来着,越没把握没自信的事情,就越会紧张。至理名言呐!然而,我此刻却已经紧张得,连那么经典的话是谁说的,都不记得了。

逛园子,自有雍正陪着康熙说话,我只需要静静低头跟随在后就可以了。走了一小圈,大约的景致都看的差不多。雍正引着康熙坐回前殿后的方亭里,这里正是我跟弘历弘昼日常练字的地方。

因我们每日晌午后都在此处练字,凝雪吩咐了前殿的奴才们,在此处另置一套风炉、碗具,煮上奶茶,备着我们下午练字时吃。今日特别,但不知道是哪个蠢奴才当差,居然仍在这里备了风炉、奶茶。

康熙临着亭中的木栏坐下,奴才奉上茶来,我过去接了,半跪着将托盘举至齐眉。

雍正躬身道,“恭请皇阿玛用茶。”

康熙却并不提手执杯。看看长桌上的风炉、小壶,问,“那上面煮着的是什么?不是给朕吃的吗?”

雍正不认得那个风炉,不知要如何做答。

一时无语,三人僵在那里。我只得回禀,“回皇阿玛的话,儿媳平日晌午后,与阿哥们在此练字,壶里煮着的是儿媳自制的奶茶,原是备在这里,与阿哥们练字时饮的。今日不知是哪个糊涂奴才,仍将此物搁在这里了。”

“奶茶?壶里有吗?倒于朕喝。”康熙道。

“是。”我退了一步,方站起来,走过去提起小壶,小壶里面满满的,于是取过一边竹盘上丝绢下盖着的小碗,加上蜂蜜,浅浅沏了一碗。双手捧着,复半跪着敬给康熙。

康熙的近侍魏珠欲以银勺试毒,被康熙挡开,“不用不用。”

他接过我手里的小碗。放在鼻边嗅了嗅。双手捧着,呼呼的吹了几下,才小小喝了一口。咽下后,闭目久久不语。

我心里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雍正的表情也是忐忑不已。我们两个都不敢出言询问。

只见康熙又喝了一小口,咽下后,方才慢慢说,“这个味道,朕小的时候,在皇祖母那里,倒是经常喝到。只是觉着你这个有些不同。宫里到了年节,也做这个,不过味道就……”

原来是勾起了这位老人家童年的回忆啊。我心想。

刚想站起来,却发现他端着茶碗的右手在剧烈的抖动,奶茶有些个要溅出来了。我忙复又跪下来,抽出丝绢,摊在手掌上,接于其下。

这才想起,他已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记得史书记载,康熙晚年几次中风,右手颤抖,以致不能书写,只能用左手批注奏折。看来是真的了。唉,皇帝真是可怜。没得退休的。

“四阿哥,你这个媳妇,还不错吧?”康熙得意的问道。

“儿臣对皇阿玛四十八年指配感激至今。”雍正答道。

假不假呀?感激至今。你丫的,打掉大牙合着血往肚子里咽啊!

“起来吧。”康熙对我抬抬手。

我起身站到一边,才终于得以看清这位坐在亭栏边的老人,他满面苍凉,双眼凹陷,身形消瘦。我虽是有些怜悯他的苍老,但心里却想道:坑爹啊!老人家啊,你要乱点鸳鸯谱,也不做做充分的外部调查啊?你倒是搞清楚哪个儿子跟人家谈恋爱,再指啊!

想完,却觉着自己实是痴傻可笑。估计这位九五之尊,根本就不会在意,年映荷究竟是与他哪个儿子有情。他或是依着某个儿子的奏请随意一允,或是由着自己的一时兴起,再或者,就是出于某种政治争斗的需要了。

其实,站在余星辰的立场,也许,还要感谢这位老人家的那一指,好歹,他把我指给了胜利的一方,应该会少受很多罪吧。而且,我也不用整天担心着自己到底要嫁给谁这个大课题了。

游了园,就该饮宴了。

这种皇家饮宴也叫饮宴哦?老子吃着,儿子陪着,媳妇站着上菜。

我恭恭敬敬站在席边,待外间有菜肴递入,便至门口接了托盘,举至齐眉,半跪敬上。又一道菜肴递入,定睛一看,递菜的却是凝雪。不紧不慢过去接了托盘,只听得凝雪轻声道,“福晋快去看看吧!了不得了,三阿哥和天申阿哥,为了一只羊半膝,打起来了。”

“啊?”尽管尽力压制,我还是惊呼了一小声。声音很小,但是我肯定,康熙和雍正却都听见了。

雍正抬头不满的看了我一眼,隐忍不发。

康熙却是直接发问,“什么事?”

“回皇阿玛的话,是后头几个阿哥有些许小事。下人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故来问儿媳的意思。”我半跪着回话。

“那你且去吧。朕这里可以不用伺候。”康熙示意魏珠接过我手中的托盘。

雍正也侧侧头道,“你去看看吧。”

“是。”我忙忙的告退出来。随着凝雪飞也似的往后边去。

“怎么打起来的?”我问凝雪。

“今日拢共就三只羊半膝,元寿阿哥、天申阿哥先各吃了一只。天申阿哥不过瘾,欲要再吃,三阿哥没吃过,哪里肯放?!”凝雪一边喘气一会回道。

“那怎么就打起来了。谁先动的手?”我又问。

“天申阿哥先动的手。三阿哥不肯让于他吃,他便拿汤去泼三阿哥,三阿哥还手。两人便打到一块去了。”凝雪急的都欲要哭。

“格格呢?也不管?由着他们打?”我想起了弘历的母亲。

阿哥们吃饭的地方终于到了,凝雪替我挑起帘子,“福晋尽糊涂了,那两个阿哥都不是她生养的,况三阿哥的生母又是侧福晋,格格哪里拉的住?!今日皇上在,又不好去请王爷。”

进到屋里,脚下一阵嗪铃哐啷,低头一看,碎盘子碎碗摔了一地。那头两个阿哥还扭打在一起,弘昼拿头顶着弘时的肚子,弘时扯着弘昼的辫子。两厢谁也不肯放手。钱氏在那里一手拽着一个,丫头也在一边帮忙,却哪里拽的开。又见弘历,一个眼圈乌青,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的。

“都给我住手!”我喝道,“三阿哥,你先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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