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行

《阴阳行》

番外二 两个夏天,分离与遇见(马恩琪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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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夏天令人焦躁,焦躁的莫名其妙。

这天,后巷的苍蝇特别多,好像有什么特别的诱因,又好像只是因为刚刚路过的清洁车。马恩琪皱了皱眉,面不改色的走过,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夹杂在空气中特殊的味道。

“你知道吗?隔壁班的林玲失踪了……”

“嘘!小点声……”

耳边时不时传来几个八卦女的窃窃私语的嗡嗡声,马恩琪一甩头发继续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散发着滚滚热Lang的空气。不动声色抬手一挡,一股冰冷潮湿的感觉顺着掌心席卷全身,女孩无奈的叹了口气。

“毛凯洛,拜托你下次换个有创意的招数好不好?”甩了甩手上冰冷的水珠,长发女孩一脸的不耐烦。

“大姐,你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我吗?想给你个surprise比登天还难,偶尔也睁只眼闭只眼啊。”说着,毛凯洛一屁股坐到了马恩琪身边,拿过可乐就往嘴里倒。

“别这么粗神经,你想我被怨念纠缠到死吗?!(咳咳)”白了毛凯洛一个大眼,马恩琪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我知道,对了,今晚有行动,老地方见。”咽下最后一口可乐,毛凯洛低低的耳语到,随即消失在女孩的视线中。瞄过一双双怨毒的眼睛,马恩琪冷冰冰的吐了口气,继续看着她从刚才就一直不曾移开过目光的地方。为什么人类都有那么强的执念呢……投胎不是件很好的事吗,真是不明白……心念所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她脸上缓缓荡开,我自己大概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吧。

“听说你姑姑是个神婆,可是我看你们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嘛,有必要整天搞的神神秘秘的吗?真是恶心!”补课结束的夜里,三个身形略高的女生站在了马恩琪面前,甚有挑衅的架势。冰冷的目光带着轻慢的神情在几个女孩身上扫过,马恩琪笑了笑,是嘲讽是戏谑。

“笑什么你!真不要脸!”嗓门尖细的女生叫着就摆出一副掌掴的架势,却不想被马恩琪一个闪身躲过。

“笑什么?当然是笑你们愚昧啊,为了个毛凯洛至于搞这么大动静么……”讥讽的冷笑在脸上越积越浓,甚至在月光中沉淀成一种令人胆寒的黑暗,无边无际。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啊!还不给我打!”声音她里夹杂困窘与愤怒并存的颤抖,几个女孩一窝蜂的冲向了马恩琪。

“真是的……”干巴巴的抱怨了一声,马恩琪一个瞬移就消失在了几人的控制范围内,临走还留下了一个傀儡式神给她们“助兴”。女人的嫉妒心真不是一般的可怕,这应该也算是执念的一种吧……抬眼望向了头顶的弦月,她不禁皱了皱眉。死毛凯洛,都是你惹得祸,所以,让你等一下也理所当然。就在她急匆匆的赶往约定地点时,一股强烈的怨念正悄无声息的靠向了围堵她的三个女生,一切都在琥珀色的月光下沉默上演,马恩琪生命中的一切都在这个夏天发生了令她措手不及的剧变。她不曾想过,就是这个让她注意了几乎整个夏天的执念把她生命中的第一个至亲送去了德国;她更不曾想过,这份致命的执念竟几乎夺走了毛凯洛的性命,夺走了自己最初唯一的依靠。

魇魔,就是会让人沉浸在无尽噩梦中的恶灵,无论你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魇魔的纠缠。因为魇魔能量的来源就是人类患得患失的心,由此而令心中有鬼,鬼由心生。

后巷中的味道愈发令人难以忍耐,还好这附近没有什么居民区,不然还不知道会闹腾多久呢。自行车的刹车声突然出现在寂如死水般的暗夜中,惊动了一抹漆黑的影。只听得一声不算狰狞的嚎叫,黑影迅速蹿出了来人的视野,消失不见。蓦地,一股略显清凉的风掠过头顶,月光流泻,唯美中夹杂着淡薄的阴暗。

还没到?不应该啊……就在马恩琪还没来得及疑惑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寒意袭入骨髓,猛地转身,只觉一片模糊的白闪过视线,随后便再无其他意识。

今夜和那晚一样,月光都是红色的,红的诡异,红的……令人恐惧。

虽然姑姑她们都极力隐瞒自己,但她却一直都很明白,吸血僵尸是她马恩琪永远的宿敌永远的仇人。她看到了,清楚的看到了,就是那个拥有着一头银发的吸血僵尸残害了她的父母,就是那个僵尸,在那个血色的夜晚把她的父母变成了嗜血的怪物。从此,她憎恨一切一切的魑魅魍魉,尤其是……僵尸。

“啊!……快走!快点带她走!”心脏狠狠的一震,马恩琪猛地睁开了双眼。妈妈……是妈妈的声音!不顾一切的跑向那个一身白衣的背影,她想再次叫出那两个字,她想……白衣瞬间变成浓烈的黑,乌发也瞬间变成刺眼的银白,她怔在原地,任惊惧将自己腐蚀融化的连残渣都不剩。苍白无血的瘦削面颊上带着的是刺目的哂笑,与自己越距越近、越距越近。红似滴血的妖艳双唇微微张开,她看到了冰冷的白,晃眼的白,几乎要将空气中的氧抽干吸尽般令人窒息,无法抑制。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仿佛被人下了定身咒,只得凝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靠近我!”捂着耳朵叫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只知道她再次看到了父母那幻化成烬的尸体,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她永生无法忘记的冷峻面孔。蓦地,心神一冷,是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进入自己的皮肤,又是什么温热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流失。银白色深深的刺入瞳孔,刺入意识,刺入心脏,最后变成惨绝人寰的惊声尖叫,那一刻马恩琪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崩溃,那么无力,那么刻骨。

方伯家中,一老一少两人满面愁容的坐在一个白衣少女面前,四周寂静的可怕,可怕的让人无法听到少女的呼吸。

“方伯……”毛凯洛的声音里夹杂着复杂的忧思愁绪,他的眼神在少女和老人之间徘徊,无法安定。老人淡然抬手,似乎是在阻止什么,又好像是在思量什么。这时,门突然被一阵风撞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紫色短裙的妖娆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白皙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些许香汗。

“怎么样?查出来了吗?”毛凯洛急不可耐的站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急切焦躁。

“臭小子!真没礼貌!”白了毛凯洛一眼,马清雯的声音显得极为高傲。“老方,这次的事还要麻烦你了……因为恩琪遇上的是,魇魔。”话音刚落,马清雯的墨色瞳仁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魇魔?!”方伯看了看马清雯又看了看毛凯洛,一个令他头痛的想法猛然产生。“清雯,这样太冒险了,我不会允许的,毕竟他是……”方伯把马清雯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

“方伯,如果是救恩琪,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的。”

“臭小子!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方伯厉声道,眼神中却有些闪烁的神情。

“恩琪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伙伴,所以我有义务救她!”笃定的声音在屋内震响,一时间,方伯和马清雯的神情都各自浮现出相似的深沉。

“毛家的小子,你真的有那个觉悟吗?”马清雯试探性的问道,瞳孔漆黑的仿如黑洞一般,好似可以吸入一切,包括光芒。

沉默在此刻蔓延,如同浸没在天地间的黑夜,恐惧的让人无法察觉。

那时的他们或许都太年轻,太冲动,他们并不知道,那时的决定竟会在数年后的某一天被神族利用,被命运玩弄。

看着已然进入睡眠状态的毛凯洛,方伯和马清雯脸上均是浮现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就是南毛北马之间被称为禁忌的血咒——血契么……”低沉的声线滑过月光满溢的房间,马清雯的神情渐渐隐没在黑色的阴影中。

“魇魔,是从人类心中对于黑暗的恐惧中产生出来的恶灵,会让人沉沦于无休无止的噩梦中。若非心念不坚,很容易就会成为魇魔的食量就此亡于三界六道之中。这次附于马恩琪心神中的魇魔就是你从消灭的那个恶灵身上分离出的执念,要把马恩琪从魇魔的噩梦轮回中解救出来,只有借助羁绊之血的力量才能办到,不过,如果凯洛那小子没有绝对的坚定,恐怕……”话到一半,方伯语塞,他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说下去,或许,他根本就不敢去想象失败的结果。

“他们都是坚强的孩子,老方,我们应该对他们有信心。”虽然嘴上这么说,可马清雯心里也清楚的明白,一旦失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失去南毛北马两家千百年来最重要的血脉。

长叹一口气,方伯眼神中多了一份夹杂笃定的期待。“现在也只能相信这两个孩子了……”话音未落,只见毛凯洛和马恩琪胸口各自爆发出两股耀眼异常的红色精芒,待到光芒淡去,一个极为复杂的刻印已然漂浮在两人头顶上方的空气中,不断向外散发着朦胧的白色光芒。

一切就看你们二人和南毛北马的造化了……此时此刻,方伯和马清雯并不知道,他们如此的决定,竟险些断送了南毛北马的前途,竟会让两人的命轨就此被神族操纵。

这是怎样的歌声……为什么竟会如此熟悉?为什么竟会神圣的让人想要流泪?

四周弥漫着珍珠白色的薄雾,遮蔽了视线。

“汩汩……”徘徊在耳边的声响为何如此真实,如此贴近,如此令人恐惧?

“汩汩……”墨色的瞳孔好像正在涣散,挣扎变得虚浮,无能为力的崩溃感袭遍全身。那飘散漫天的银白色是什么?那浓重的腥味又是什么……时间怎么越变越缓,我怎么越来越冷……

眼皮在一秒又一秒流失的时间中渐变渐沉,马恩琪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感觉不到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成为那个银发僵尸的粮食。只有无尽的吮吸声仔耳边游荡,却怎么也无法反抗。对死亡的恐惧随着血液的消失一并消亡,视野中只剩下那漫天唯美的银色发丝。

四周是一如死寂的黑,毛凯洛完全感觉不到马恩琪的气息,心急如焚。这就是恩琪的梦境么……魇魔到底让你做了怎样的噩梦……恩琪,无论如何都请你一定要坚强……思绪所及,毛凯洛咬破食指,在漆黑的空气中画出了维系两人命运的刻印符号,随着光芒的起落,四周猛然变成了炫目的珍珠白,银发僵尸和马恩琪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呵,毛家的人呢……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妖娆的声线刺痛了耳膜,毛凯洛的心脏狠狠的颤动了一下,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可就在这时,马恩琪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撞了过来,锐利如刀的指尖在淡淡的薄雾中散发着点点银芒。

“恩琪!快点醒醒!这只是梦啊!”毛凯洛一边躲闪一边喊,似乎是在进行无谓的挣扎般,至少在银发僵尸的眼中是这样。妖艳绝伦的笑意在银发僵尸苍白如雪的瘦削面颊上灿然绽放,带着几分戏谑,存着几许哂然。

凯洛的声音!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凯洛!心弦震颤的让人无所适从,马恩琪一步一纵的扑袭向毛凯洛,却全然不知,自己的躯壳早已变作魇魔的傀儡,而毛凯洛的周身早已伤痕累累。

如果我的血可以唤醒你的意识,那么……再次抬眼相望,毛凯洛看马恩琪的眼神中多了分清澈,银发僵尸看两人的眼神中多了分审视。

凯洛,我看到你了……为什么站在那里?为什么浑身是伤?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不要,快点躲开啊!躲开啊!!!呐喊的声音撕碎了心脏,摧毁了肺腑,什么都不存在了。

“不!!!”终于冲破了银发僵尸的血液禁锢,马恩琪疯狂的叫喊了出来,嘶哑的叫喊了出来。鲜血喷溅了全身,腥气冲击了思维。为什么你还可以对我笑?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

“不要哭……马家的女人……是不能……为男人……流眼泪的……”声线如断断续续的雨帘,掺杂着悲伤,掺杂着痛苦。

“毛凯洛!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狠狠的摇头,眼圈却一如既往的明澈,连丝毫的雾气都没有泛起。

“傻丫头……只要你……消灭了魇魔,我们就……能出去了……”话音未落,银发僵尸突然消失不见了,四周也瞬间沉入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真是两个天真的小毛头,南毛北马也不过如此!就让你们再做一次噩梦吧!”癫狂刺耳的声音狠狠撞击着二人的意识,马恩琪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这么耗下去,就算是梦,毛凯洛的元神也会受到严重创伤。

“要做噩梦的是你!”声音一凛,除魔剑已然握在掌中,“既然是梦,当然要由我来主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不容魇魔变幻,马恩琪已然唤出了龙神,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凄厉的惨嚎,黑色的空间瞬间扭曲了,许多所有噩梦般的回忆如同倒带般急剧收缩向一点,最终幻化成一个蓝色的光点,漂浮于前。

你就是一直徘徊在后巷的那股执念……投胎吧,不要再错下去了……心念一转,蓝色光点已然被一张黄色的纸符包裹,落在马恩琪手中。

猛地睁眼,只觉眼球被什么刺痛了一下。待到适应了四周的光线,方伯和姑姑满是焦虑的神情双双映入眼帘。

“成功了!”马清雯一把抱住马恩琪,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凯洛,他怎么样了?他怎么还没醒?!”用力冲着方伯大声喊到,马恩琪眼中掠过一丝恐惧和担忧。

“恩琪,那小子是不是受什么重伤了……”方伯开口,夹杂着沉重,夹杂着马恩琪不愿面对的焦虑。转眼看着一脸平和的毛凯洛,马恩琪把梦境中所有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方伯,要怎样,才能让他醒过来?”沉静的语气让方伯和马清雯都倍觉诧异,这,简直不应该是一个18岁的女生应有的口气和反应。

“元神受创,要用莱茵河的圣女之泪才能让他恢复,不过,用圣女之泪修补元神会使他的这段记忆消失,而且,需要一年的时间。”顿了顿,方伯开口,始终没有移开过注视着马恩琪的眼睛。

“我知道了,方伯,毛凯洛的事就拜托你了。姑姑,我们回去吧。”说完,马恩琪走出了房门,剩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了许久。

所以说,从现在起,我们要分离了么……不过是一年而已,毛凯洛你一定要活蹦乱跳的回来,一定……摊开手掌,蓝色光点缓缓飘向天际,安静的如同神圣纯洁的白色日光,让人无法产生恨意。

“嘀嗒……”脸上好像滑过什么东西,湿湿的,凉凉的。下雨了……一丝自嘲的笑意浮上唇角,这算是你对我的歉意吗……魇魔……

马恩琪原本以为只要一年,只要一年就可以与毛凯洛再见,可她却不知道,这个夏天的分离竟让他们相隔了五年,竟让她在另一个夏天遇到她生命中第二个不愿割舍的人——宫野凉。

“你似乎很喜欢下雨天?”

“不,我喜欢雪。”

这是她们第一次交谈,也是第一次相遇。她们都不曾料想,原来自己面前的普通女孩竟会与魅魂共舞,与魍魉相约。直到她们第一次被袭击,直到她第一次帮她挡下那一支附着戾气的冰箭。

“胆大的女孩我见过,可你竟然胆大到连鬼也不怕,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时的宫野凉突然变得冰冷无情,就像那个时候的她。

“这句话用来形容你不也很合适吗?”毫不客气的回绝了她的问题,马恩琪运气拔出了腿上的冰箭,同时还在上面洒了些符水。

“驱魔龙族?你是驱魔龙族马家!”

“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出名啊,你还真识货。”

“我是恐山的伊多姑,我们是同类。”那是宫野凉第一次那样对她微笑,也是她第一次由衷的对除毛凯洛以外的人微笑。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缘分吗……那个时侯和毛凯洛分别,现在让我在日本遇到宫野凉……

两个夏天,分离与遇见的他们不曾想过,命运的轨道正渐渐在神族的掌心成型,带着他们真心的欢笑与苦痛,带着他们天真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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