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天下

《征战天下》

第二部第12集 第1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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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祥谣言

开春的圣京城,依旧寒风凛冽,即便是九五至尊龙盘虎踞的养心殿,也同样从外而内,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寒气。

“风雨在这个当口把李逸如调了回来,却换上了风天华?”

年轻的天子,把弄着手中的密报,轻声地喃喃。

对于萧剑秋来说,外面的天气再寒冷,也无法冷却内心的怒火。

这几年来,风雨以胜利者的姿态主掌庙堂,无论是声望还是权力都与日俱增,甚至到了天下之只有宰相,而不知有天子的地步。

如果说前两次执政议会,还有很多心怀不满的人,选择了暧昧的沉默,那么这一次的执政议会选举,便只能以众望所归来形容风雨的当政。

肩负着数百年江山社稷承续的重任,天子萧剑秋对如今的局面,越来越感到了不安——很显然,历史的车轮已经逐渐偏离了萧氏皇族,而命运女神更是移情别恋于新的强者。

年轻的天子所能够做的,却只是隐忍,默默地旁观风雨将天下山河把玩于股掌之间。

直到前不久战事爆发,虽然战场大多远离于帝国千里之外,但是几乎周边所有国家都联合起来攻击,这除了说明风雨执政以来,帝国越发强大的现实之外,也让萧剑秋嗅到了扭转乾坤的机会。

风天华替换李逸如出任印月总督!

风雨以帝国宰相和风雨军统帅的身分地位,轻而易举的实现了圣龙远征军的换帅,其间甚至没有掀起半点波澜,整个过程在平平淡淡中进行,唯一能够让人注意到的,似乎只是风雨所拥有的强大权势和崇高声望。

然而,凭借着自小所受到的帝王之术的教育,以及这些年来,位于权力中心地位起伏的人生经历,萧剑秋却一眼看出了,这道显然非常顺利完成的人事命令背后,所可能蕴藏的惊涛骇浪。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之大忌,风雨不可能不知道;兵马待发却迟迟不动,三军将士坐等主帅到位,其中风险,风雨也不可能不明白!

“然而,即便如此,风雨还是让之前对印月一无所知的风天华替换了李逸如,总揽印月半岛的全局,又让正在伦玉关整装待发的蒙璇,奔赴虽然战事不利但是对于帝国本土并不紧要的西南半岛,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剑秋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上回响。

“微臣不知!”

回答萧剑秋的,是简单的四个字,回答的人,则是天子座下的首席谋臣傅中舒。

“不知?当年我们不知道风雨为何要解救锦州,结果拱手相送了凉、夏;我们不知道风雨为何要远征印月,结果在幸灾乐祸地作壁上观中,让风雨军扩展了战略回旋空间。

“我们不知道风雨维护云明月的决心,结果让他收拾了幽燕;我们不知道他会坚守圣京,结果让他赢得了声望;我们不知道他为何要离开圣京,结果丢弃了江南。如今,依旧是不知道,我们还能够失去什么?是朕的性命?还是帝国千年的命脉?”

萧剑秋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请恕微臣无能!”

傅中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风雨擅长权谋,实在不能以平常人之心衡量!不过,风雨坚守圣京,图谋江南,虽然因此险胜,却未能全歼呼兰大军,胡人实力犹存,张仲坚去向未卜,又有麦坚变数,来日南北争雄后果难测,此其一。

“秋里奔袭幽燕,数月之间扩军百倍,布衣乡人横行于市,士绅豪门噤若寒蝉,秋风军独大、幽燕无序的现状,风雨至今不能够扭转,微臣坚信久必生变,此其二。

“风雨重用云济,锐意革新,然而朝中重臣执掌枢要的,不是以无忧谷为首的士林,便是李氏家族高凤阳结党的财阀,即便有风雨坐镇左右,也绝非长久之计,此其三。

“麦坚绝不会坐视呼兰衰亡而圣龙独大,然而如今却只是发动对印月、西南和东南的攻击,并未全力以赴,根本无从制约风雨,微臣不信麦坚计仅于此,此其四!风雨有如此四大隐患,稍有不慎,必定万劫不复,陛下为今之计,静观其变为上!”

“静观其变、静观其变!朕还要静观其变多久?”

萧剑秋怒气冲冲地从龙椅上站立起来,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良久方才停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然而疲惫地询问道:“傅卿,朕也知道,无论征战谋伐,还是治国决断,风雨都是不世良将、千古能臣,按理,朕应该让他放手而为,君臣同心方才能够天下兴旺,如现在这般彼此提防、相互算计,那是要亡国的!

“可是朕不能啊!朕实在不知道,风雨究竟想把帝国引向何方?他提倡宪政,削弱豪强,纵容秋里在幽燕胡作非为,默许王姚在圣京发行瓦报,内则重用云济恢复风云世家的政略,外则频频出征穷兵黩武,这一切都在动摇着帝国千百年的基业,更让朕心难安!

“一个人若是犯了错,最多不过是身死家败,这江山社稷若是错了方向,则千万黎民、祖宗基业便要毁于一旦,你叫朕如何放心得下?傅卿,如今也只有你能够帮朕了!”

“陛下放心,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傅中舒激动得当场下跪,涕泪横流地说道。

“是吗?”

萧剑秋注视着自己的心腹大臣,默然了半晌,似乎是在挣扎着某项十分艰难的决定,良久才缓缓地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朕要你做一件事情,傅卿你可愿意?”

“红河热土,八百秦川,正是男儿驰骋的好所在!”

刚刚越过尼国和圣龙帝国交界的高唐山脉隘口,李逸如便不禁指点着眼前的山河,意气飞扬地朗声道:“当年宰相大人进军凉、夏之时,便曾经如此断言,想不到匆匆数载,山河依旧,驰骋其上的热血男人,却已经将战旗卷裹了更为辽阔的天地!”

“哼,好一番赫赫武功!只可惜如此赫赫武功,却是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

冰冷的回应,出自昔日的塔丝郡主,今朝的印月总督夫人。

“你不懂的!”

大好的心情突遭破坏,李逸如的双眉微微扬起,迅即又神色自若,轻声地喃喃了一句,转过头不去理会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场面,几年来,在李逸如的记忆中时常发生。

似乎,权力让他获得了美人,却并没有赢得爱情。

李逸如心中的苦笑,带着浓浓的自嘲。

“少爷,少爷!”

便在这一阵沉闷之际,却见远远驰来了一队铁骑,当下的一个年轻人正使劲地向李逸如挥手招呼。

“李忠?”

李逸如微微有些讶然。

按照之前他对李忠的命令,这个亲信虽然先行一步,也应该正在奔赴圣京的路途中,似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少爷!夫人吩咐小的转告少爷,万事自有夫人来打点,少爷如今只管先去见宰相大人便是!”

李忠加快了马速,在同伴到来之前,抢先驰到了李逸如的面前低声说道。

“宰相大人现在哪里?”

心领神会的李逸如,询问的对象却不是李忠,而是他后面的王光宇。

“宰相大人昨日和夫人受宗喀大师的邀请,前去视察各个部落,应该明日早晨方才回来,临行前吩咐让您直接去纳木措的营地等候!”

紧随李忠之后赶到李逸如面前的近卫军军官,恭敬地禀告道。

“逸如遵令!”

尽管眼前只是一个低级军官,李逸如还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表示对风雨的尊敬。

“将军请!”

眼见风雨军中数一数二的名将居然向自己行礼,受宠若惊的军官不敢怠慢,赶紧在马上抱拳回礼,并恭敬地向前引路。

“走!”

李逸如挥手,示意自己的车队跟上,同时心中却在暗自琢磨起风雨的心意——和上一次归来相比,这一次无论规模还是声势,都似乎太过于低调而且萧然,让前任印月总督多少有些不安。

“少爷,听说宰相决定驻军辽东,将关外正式列入帝国的领土,这一下呼兰人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北线战事即将紧张起来,只怕您见过宰相之后,便要受命北伐了!”

察觉到李逸如的心思,李忠悄悄地凑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

“多嘴!”

李逸如不悦地皱了皱眉,眼见那批近卫军的将士全都聚在前方引路,肯定听不见自己这边的谈话,这才放下心来,沉声质问道:“你这奴才,我不是让你直接去圣京吗?怎得出现在这里?”

“那全是夫人的安排!”

被李逸如责问的亲信,颇显得有些委屈地辩解道:“小的刚回到高唐,便被夫人叫去,让小的不用前往圣京了。嘻嘻,小的猜想,这定是宰相已经决定了少爷的任命,所以自然也就不必去费心,应付那些朝中的官员们了!”

“是吗?”

李逸如不以为然地漫应了一声。他可半点都不敢轻忽朝中那些贪婪的官员,要知道自古以来,多少名将没有战死沙场,却毁在了宫廷之内、庙堂之上的君王近臣的手中!

所以,李逸如清楚,李中慧绝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让李忠不要回圣京,而且恰恰相反,自己越是升官进爵,就越是应该要努力搞好和朝中大臣们的关系。

想到这里,李逸如隐隐生出了一些不安,问道:“这两天,朝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啊!也就只有围拢在无忧谷主身边的那些士林清流,在抨击着云济军师为首的革新派,要不就是王姚的瓦报,驳斥那些老大人们因循守旧!”

李忠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这似乎已经成了几年来,圣京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一方是以云济为首、常年旅居海外的风云世家才俊,和圣龙国内不拘一格、大胆革新的非主流派;一方则是陈善道、司马渊等德高望重的名儒,和精明干练的官僚;双方在观念上的对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甚至一方赞成,则另一方必然反对。

偏偏,风雨接手的圣龙帝国,经历了战乱,和比战乱更为可怕的百年沉屙的拖累,早已经病入膏肓,迫切地需要用全新的政令,来肃清多年来的积弊,又离不开那些熟悉圣龙国情、办事干练的官员们,支撑整个帝国的运转。

在这样的矛盾中,也只有风雨,方才能够凭借自身赫赫威望、手中百万雄师,再加上出神入化的权谋之道,来平衡朝野的争斗,让圣龙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在摇摇晃晃中继续安全的前行。

难怪宰相需要北伐!这个时候,恐怕没有比一场伟大的胜利,更能够巩固宰相的权力和声望、缓和国内的矛盾,并乘机凝聚帝国的人心了!

李逸如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虽然远在印月,却由于李氏家族的缘故,一直都关注着国内的局势,因此深深了解到,当年仿佛升平盛世的圣龙帝国所隐藏的危机,和作为整个帝国的主宰者风雨身上,所背负的压力——不同于战场的杀伐和宫廷的权谋,这完全是一场在荆棘中,为社稷江山开辟出未知道路的挑战。

不过,李逸如此刻更为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帝国大军的进退,和自己命运的沉浮,因此,他未解脸上严肃的表情,继续探问道:“除此之外,难道朝中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还有什么事情?”

李忠茫然地挠了挠头,苦苦思索了半天,半晌方才恍然地拍了拍脑门,神秘兮兮地凑上来,悄声说道:“对了,还真有一件事情!少爷您知道吗?天池剑宗的白飞云大侠,和江湖第一神医华一针前辈,曾经给宰相大人联合诊断过,说宰相大人恐怕不会活过四十岁!”

“什么?”

李逸如突然勒住了战马,满脸震惊地注视着李忠。

“如今,帝国各大都市的茶楼酒肆之中,都在流传着这件事情,不少人还在猜测着宰相之后,谁来继承大位呢?少爷,您也被人提到了……”

眼见自己的情报引起了李逸如的兴趣,李忠颇为得意地献宝道。

“铮!”

有若龙吟的响声,突然打断了李忠的话头。

剑,在阳光下反射,仿佛秋泓一般清澈。

然而,李忠却根本无暇欣赏这样的风情,只因为那犀利的剑锋,此刻已经冰冷地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给我记住!从今往后管住你的嘴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让我听到你谈论宰相大人!”

李逸如恶狠狠地用剑抵住了李忠的咽喉,那前所未有的恼怒和杀气,让刚才还在卖弄唇舌的李忠,吓得脸色苍白,只知道一味点头。

“将军?”

眼见这番变故,前方领路的近卫军军官不由疑惑地勒马回首,望向李逸如。

“没什么。家奴愚钝,屡犯差错,不得不稍加薄惩!”

李逸如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转而朝着李忠怒喝道:“还楞着干什么?如今罚你步行跟上,服还是不服!”

“是,是!”

李忠赶紧一溜烟地从马上翻滚下来,苦着脸,一个人牵了战马,跟随大队前行。

那近卫军官半信半疑地回望了一眼,突然发现李逸如正在冷眼望着自己,不禁一吓,赶紧回过头继续赶路。

毕竟李逸如位高权重,和自己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如今又亲眼看到这位前任印月总督驭下之严,近卫军军官自然不愿意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李逸如也不以为意,继续端坐战马之上,缓缓前行,心中却不由有些懊悔。

当初完全是念在这李忠,曾经和自己一同度过少年时光的缘分上,便让他担当了印月和圣龙之间跑腿的活儿,虽然是辛苦,却十分重要,分明是将之当作亲信,有心提拔,却忽视了姐姐李中慧关于李忠此人“过于飞扬、不够稳重”的劝告。

如今看来,限于年龄、阅历、性格和能力等多方面的因素,李忠虽然为人机灵,但是终究缺少对于政治的敏感,更无法理解权力斗争的奥妙,让他来作为自己和圣龙帝国联系的桥梁,实在有些失算。

如今,且待见了姐姐和宰相之后,再作打算吧!

无可奈何的,李逸如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心中不知怎的,却总是盘桓着李忠刚才的话语——“天池剑宗的白飞云大侠,和江湖第一神医华一针前辈,曾经给宰相大人联合诊断过,说宰相大人恐怕不会活过四十岁!”

这句话,无论是真是假,都似乎预示着阴沈的乌云,正朝着圣龙帝国的天空弥散过来。

李逸如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兴奋,还是忐忑?

也就在李逸如的胡思乱想中,来自印月的车队,来到了纳木措湖畔风雨临时驻扎的营地,一个防卫森严、刀枪林立的堡垒。

第二章西南战报

“距离!知道吗?真正阻碍帝国征服北方草原的,不是数以万计的呼兰铁骑,也不是能征善战的草原猛将,而是大漠戈壁,是从圣龙帝国到呼兰国土的漫长距离,和沉重的补给负担,这一切,都成为了阻止我们征服呼兰人的天堑!”

李逸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风雨,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昔日在轩辕军校,耐心听取自己意气飞扬指点征战的定凉侯,在印月战场上,让自己放手施为的三军统帅,在凉州城外迎接自己凯旋的西北凉国公,如今则已经成为权倾天下的帝国宰相,当自己进入的时候,正背对着自己,全神贯注地俯视着模拟北方战场的沙盘。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风雨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地慷慨陈词,恰恰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关于圣龙帝国北伐呼兰的最大困难所在。

“呼兰虽然有大漠戈壁作为屏障,但是也有一个他们始终都无法克服的致命弱点,可供宰相利用!”

李逸如不慌不忙地接着道:“那就是粮食!呼兰人以游牧为生,不善积蓄,往往如蝗虫一般席卷之后另觅他处。所以,若我军能够一方面坚壁清野,一方面则主动出击、烈火燎原,则不出数载,呼兰将不战而亡!”

说到这里,李逸如有些忐忑地,瞥了一眼风雨的脸色。

这一套对付呼兰人的策略,是他在自印月回圣龙的路上想出来的,自觉是一个歹毒却有效的好计谋,只是和如今风雨百万大军,聚集边关整装待发,试图一战而定乾坤的决策颇多悖谬,因此李逸如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冒昧。

“哈哈,数载?若是正常情况下,当然需要这么多时间,但是如果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后又是空前的寒流呢?逸如,你觉得还需要这么多时间吗?”

风雨并没有因为李逸如的话而生气,相反,他迅速地转过身来,炯炯有神的双目满怀赞赏地,注视着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爱将,在对方尚未来得及消化自己前半句话的时候,便已经紧接着意气风发地继续说道:“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么再加上宗教的介入、信仰的争夺呢?”

“宗教的介入?信仰的争夺?”

李逸如一下子无法适应风雨跳跃的思路,皱眉思忖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您是说宗喀大师?喇嘛教!”

“看来这几年,你在印月没有白待!”

风雨微笑着示意李逸如坐下。

“可是,如此一来,喇嘛教的力量岂不是太过于强大?”

李逸如终于明白了风雨来到高唐的用意。事实上,以风雨这样的权雄,也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仅仅为了和夫人纪念甜蜜的岁月,便可以抛下繁琐的国事,远离权力的中枢,来到这偏远的高原。

而来到高唐寻求宗教方面的支持,确实是一招不为人注意,却无比犀利的妙棋,毕竟政权的拥有和巩固,并不能单纯依靠武力,有时候非世俗的力量,往往会产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让那些世俗的民众为之疯狂、转移、甚至化解统治者的压力。

但是,李逸如还是忍不住提醒风雨,过度依赖并且纵容喇嘛教的危害。

至少他在印月的这几年,虽然因为得到了那些为了宗教而疯狂的僧兵的支持,让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而且容易,但是却不可否认,那些作威作福的僧侣,并不总是站在自己的一边,有时候他们的贪婪和愚蠢,也为远征军对印月的统治,平添了很多难以估量的负面印象,甚至可能会危及到忠于风雨的世俗政权的根基。

“剑,永远都是双刃,不是吗?”

风雨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剑是伤人还是害己,完全取决于拿剑的人,我们不能够因为剑太过于锋利,割破了自己的手,便认为这把剑不好啊!”

“逸如受教!”

李逸如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诚心诚意的。

这些年来,他不仅要统率远征军,更要总督印月半岛的政务,因此风雨的这番话,顿时让他自觉、领悟到了很多——犀利的宝剑可以杀敌也会伤己,贪婪的鹰犬可以捕食也会噬主,唯独只有如风雨这般高明的剑客、大胆的猎人,方才敢持如此的利剑,驾驭这般的鹰犬。

“北方的草原,一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历朝历代,帝国也曾经有好几次辉煌的胜利,千军万马纵横大漠,不少男儿立下了万里觅封侯的壮志,更有多少将士百战身亡、马革裹尸,换来的是扩地万里、四方朝拜!

“然而无论是封狼居胥,还是燕然勒马,无论是草原的可汗归顺,还是远遁他方,草原上的胡人却总是如同那野草一般,烧了一拨,却又来了一拨。当帝国强盛的时候,他们便俯首称臣,而当帝国衰亡的时候,他们便纵马中原!”

风雨无限感慨地叹道:“风雨希望这一次的讨伐,能够为帝国永远地解除这北方的威胁,所以单单凭借武力的征战,是肯定无法解决问题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风雨略略顿了一顿,冷哼了一声道:“这是一个强者称尊的世界,你在印月也有一段时日了,应该清楚,一旦呼兰衰亡,大食帝国被抑制了的扩张步伐,势必会随之复苏。从玉门关往西,曾经繁盛的商旅之路,单靠帝国的雄师劲旅,可以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所以必要的时候,将野狼圈养成猎狗,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主公高明!”

李逸如心悦臣服地赞道。

他不得不佩服风雨的洞察力。眼前的这位帝国宰相,虽然远在圣龙,却无比敏锐的洞察到了后呼兰时代的政治格局——大食人就好比沙漠中的仙人掌,尽管扩张的势头一度被更为疯狂的呼兰人所遏制,但是一旦呼兰人的实力衰竭,那么这些信奉圣教的狂徒们,是绝对不可能无视权力真空出现的。

他们将顽强地渗透,并且坚实地扎根,固执地将他们心中的信仰传播到各地,这种刀剑和文明一同包裹着的征服,远比呼兰人单纯的铁蹄更为可怕。

“所以,喇嘛教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虽然我会大力支持宗喀一派,成为草原、印月、乃至大陆诸公国的国教,但是你别忘了,不但喇嘛教本身矛盾重重,而且还有大食帝国信奉的圣教虎视眈眈,宗喀、桑菊他们,要想实现我对他们的承诺,也要看看他们自己的能耐!

“何况,圣龙帝国的无敌军团,可以扶持一个宗教,难道就不会扶植另一个?顺昌逆亡的道理,我想宗喀和桑菊不会不明白!”

望了一眼李逸如,风雨淡淡地说道。

“是!”

李逸如心中一寒,明白风雨对于北伐呼兰,恐怕早就有了一个有条不紊的全盘计画,无论是圣龙帝国的百万军团,还是高唐的宗教领袖,甚至是大漠戈壁的自然条件,都成了帝国宰相手中的棋子。

只是,唯独让李逸如不解的是,既然风雨心中早有成算,却又为何要把自己千里迢迢地召回圣龙?

大战在即,风雨既然无心强攻呼兰,那么把自己从战火涂炭的印月调离,如果仅仅为了掩人耳目,对自己来说,未免太投闲置散了,也不符合风雨一贯的用人韬略。

“你不用急,这次将你召回,是为了……”

仿佛洞悉李逸如心中的算盘,风雨瞥了一眼这位爱将,微微皱了皱眉,话到一半便戛然中止,似乎在权衡着该如何告知。

“主公,西南战报!”

就在这时,只见风雨所在营帐的门帘被人用力撩开,一名近卫军的军官大步流星地跨入帐内禀告道。

“呜——”

悠长的号角在平原上回荡,壮士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

“请告知你的统帅,圣龙帝国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退却的懦夫!”

雅龙用冰冷的话语,回应打着复兴交趾王室旗号的西南半岛联军的使者,同时也等于将和平的大门彻底堵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后果请将军自负!”

没有料到雅龙的口气如此强硬,微微一楞之后,联军使者冷笑着拂袖而去。

“全军持枪!”

雅龙挥手一喝,便在使者的背影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圣龙军的将士们平握起长矛,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局势对于圣龙人来说,似乎非常不利。

暹罗和吴哥这两个宿敌,突然一夜之间成为了盟友,在交趾王室余党的帮助下,一举将驻扎的岭南军击溃。

动乱的形势转而波及到了刚刚复国的万象王朝,和已经归顺了圣龙的缅邦,一时之间,这些国家内的强硬派,纷纷袭击亲圣龙派,整个西南半岛都陷入了反圣龙的狂潮之中,这便是坐镇大理的雅龙所面临的形势。

原本,按照风雨的授意,雅龙的任务只是出兵,将溃退的岭南军收编并撤入大理,同时稳定大理的局面,等待援军即可,但是一个意外,让雅龙选择了这场并无多少胜算的决战。

那就是携家带口、前来交趾发展的圣龙移民。

根据风雨的承诺,再加上之前高凤阳等商贾,在印月半岛获利颇丰的战争投资,因此当圣龙帝国的势力进驻西南半岛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欲图收回投资并寻找暴富机遇的商团,和怀抱发财梦的平民。

可惜,西南半岛不是印月半岛,接防的岭南军虽然慑于风雨的强大,履行着战争投资的回报,但是却无法抵御敌人突如其来的攻击。

结果,官员和大商人们或者可以跟随着军队撤出,而那些拖家带口小本经营的民众,却成了交趾复国者们发泄仇恨的对象。

“圣龙男儿岂可坐视父老遇难而袖手?”

在一片蜂拥北上的逃难人群中,独臂的圣龙将军和他为数并不多的军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七千对七万!

七千碧蛇军团和溃退的岭南军将士组成的军队,和七万暹罗、吴哥、交趾联军,在距离交趾王城北面一百多里处相遇了。

“痛快,七尺青锋饮敌血,一片丹心托日月!”

一袭儒衫的书记官江苇,浑身上下散发著书生的狂狷。

“如此精采,怎可少了桓某?”

为情所困的参军,此刻竟也因临战而精神抖擞。

“好兄弟!”

雅龙的眼眶有些湿润。

迎击的决定,如果从理智的角度看,绝对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的鲁莽,而且还违抗了军令,为一般将领所不取。

雅龙自己也不知道,将这七千男儿带到如此危险的境地,究竟是否正确?他只是知道,作为圣龙军团的一名军人,他不可能丢下这些百姓逃生。

“圣龙男儿岂可坐视父老遇难而袖手?”

这句话便成了雅龙的理由。

也成了追随雅龙而来的七千将士们的理由。

“出击!”

隆隆的战鼓声中,处于劣势的圣龙军,竟然未等前方的敌军出动,便已经发起了主动的攻击。

箭矢如雨,枪缨成林。

由于昔日南征军的主力,自从当初北上增援风雨之后,一直没有调回,直到西南战事爆发,风雨方才命令正准备征讨呼兰的蒙璇率部匆匆南下,因此雅龙的部下,几乎没有什么战马,自然也就组织不起风雨军赖以取胜的骑兵突击。

然而,列成方阵的长枪队,在箭矢的洗礼之下,却丝毫不惧,迈着坚定的步伐,迎着对面的敌阵,整齐地前进。

从百步到十步,从十步到贴面,激烈的战斗终于爆发。

在雅龙的指挥下,圣龙大军抢占了有利的地形,以有限的所部正面迎击十倍于己的敌军,最大限度地化解人数上的劣势。

总是一个人倒下了,又有另一个补上。

尸体慢慢堆积,鲜血遍流大地,蓝天也在硝烟中变得浑浊,日光更是躲入云彩渐渐黯淡,唯有惨烈的厮杀声,始终都响彻天地。

依靠两旁山丘和树林作为屏蔽的圣龙军团,以留守在大理和交趾的碧蛇军团将士,作为战斗的主力,他们在雅龙的训练下,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战法,训练有素、从容不迫。

第一排的战士,全力以赴的和正面的敌人交锋,而将自己的左右两翼交给了身旁的战友。

第二排的战士,则随时准备踏前一步,坚守战友倒下的阵地……

整个战线就仿佛绵延不尽的江水,让人兴起无法突破的无奈。

“杀!”

冲杀在第一线的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折断了几把枪,平添了几道伤。

自从那个雨夜,亲眼看见让自己铭刻一生的,那一双明亮有若星辰、深邃有若汪洋、闪烁着清纯和活力的眼睛,在自己利剑之下永远地紧闭,桓炎便觉得心若死灰,也许只有烈酒和如今血腥的杀戮,方才能够让他暂时躲避灰色的阴霾。

正因为如此,他以无比的执拗坚持投入到前锋营中,祈求在杀人和被杀间,寻觅到心灵的静寂。

一次次地搏杀,一回回地冲刺,伫立于第一排中央的桓炎,便犹如修罗一般,浑身浴血、满脸狰狞,他的存在,令敌人胆寒,令部下振奋。

然而此刻,当他将手中的长枪刺透前方一个敌人的咽喉,还未及收回之际,自己的胸膛便已经和前方接踵而来的、一支冰冷的长矛亲密接触。

死亡,比任何时候更加贴近桓炎,圣龙南征军的参军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泰然的放松。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滞,无论是风雨军的霸业,还是圣龙帝国的盛衰,都已经不再重要,许多如烟往事浮现心头。

有第一次杀人时,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敌兵,临终前恐惧绝望的眼神,也有后来战场上,战友痛苦婉转的呻吟;有和雅龙等袍泽立誓振兴圣龙、沙场建功的飞扬,也有兵败撤退时茫然不甘的愤恨。

而最多的,却还是那一双,虽然只是刹那相逢,却已经永远留驻心底的眼睛,那一双此刻已经永远远离了人间的眼睛。

“将军……”

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传来的是身旁战士虚弱地呼唤。

桓炎定睛一看,却见身旁的战士,不顾自身的安危,在那支长矛深入躯体之前,抢先斩杀了那个敌人,付出的代价则是被面前的长矛所洞穿。

“该死!”

从死神手指缝里再次侥幸逃回的桓炎,悲愤地怒吼一声,用尽生平力气,拔出了插入敌人尸骸的长矛,继续战斗。

而此时,身为全军主帅的雅龙,也同样处境狼狈。

“持盾结阵!”

雅龙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西南的弹丸小国,但是这一次的反圣龙联军之中,显然有十分杰出的将领在坐镇指挥,因此当正面激战正酣的时候,联军的精锐便已经巧妙地,迂回到了圣龙军队的侧后,发动了有条不紊且犀利无比的攻击。

对于这些熟悉丛林的西南半岛人,茂密的树林成了他们纵横的天堂,神出鬼没的出击,只在片刻便让圣龙人损失惨重,不得不狼狈地退出树林,结果却是失去了原先狙击敌人保卫两翼的有利地形。

至此,雅龙企图巩固两翼,藉助正面战场不能够充分展开兵力的地理特点,发挥己方持久善战的长处,拖垮对手的企图彻底破碎。

“希望桓炎这家伙不会太早倒下!”

苦笑着,独臂将军唯有将自己原本用作最后突击的预备队,全部投入到了侧后翼的战场,以应付从树林里面和山丘背后,越来越多蜂拥而来的敌人,而这也就意味着,在正面第一线迎击敌方主力的前锋营,将不再有后续的支援。

虽然在战前,雅龙便将自己的卫队充实到前锋营,再三叮嘱这些精锐的勇士,保护好自己的这位表哥,但是如今,雅龙还是不免为了桓炎的安危而忐忑。

只不过,越加严峻的战事,让他根本无暇再顾及其他——面对着已经成功地完成包围圈,并且开始收缩的敌人,圣龙兵马逐渐被挤压成了一团。

如果还有什么让雅龙满意的,那就只有因为自己的奋战,总算给那些逃难的百姓,赢得了十分宝贵的时间。

第三章再起波澜

“哈哈,看来圣龙人在劫难逃了!”

布哈颇为满意地注视着眼前的战局。

在他的面前,暹罗、吴哥和交趾的联军,已经将圣龙人团团包围住,尽管这些该死的中原人,如今依旧负隅顽抗,给联军造成不小的伤亡,但是很明显,战斗的结果已经昭然若揭,对于拥有绝对人数优势,和逐渐占据了有利地形的联军来说,胜利只是迟早的事情。

“哼,七万对七千,这样的胜利有什么值得炫耀?”

便在这时,一道冷哼,连同令人扫兴的声音传入了布哈的耳畔。

“混帐东西!”

布哈佯作没有听见,心里却满是恼怒。

他不用转头便明白,不和谐的声音一定是发自苏迦,暹罗王的亲弟弟,如今联军的最高统帅。

作为吴哥王朝的将军,布哈对于暹罗人从来都没有好感。

这是两个敌对的国度,战争遗留下了仇恨,而当年暹罗人入侵、被焚毁的王都废墟,更成了每一个吴哥人心中永远的耻辱和创痛。

如果不是惧怕圣龙军团强大的扩张势头,将危及王朝的统治,如果不是卑躬屈膝的交趾人,列出了令人眼馋的条件,如果不是麦坚人的金钱和舰队,布哈死都不会愿意和一个暹罗人并肩作战。

可惜,论身分,苏迦是暹罗的亲王,占据联军半数人马的暹罗军的统帅;论能力,苏迦是西南半岛有数的名将,这次反攻圣龙、击溃岭南军,更是全仗苏迦的谋略,因此,布哈不但要和这个暹罗人并肩作战,还不得不屈居在这个可恶的暹罗人之下。

“天神保佑!让这个可恶的混蛋,立刻从马背上跌下、摔死!”

于是,恶毒的诅咒,在吴哥将军的心底里萌发。

布哈的诅咒,并没有完全的灵验,至少他身旁的暹罗亲王没有摔死,恰恰相反,他正好好地端坐在马背上。

不过,随着一阵夺人心魄的战鼓声自远处传来,无论是布哈,还是苏迦,都如同胯下急躁不安的战马一样,心底涌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骑兵!圣龙人的骑兵!”

铁蹄阵阵,战鼓隆隆,尘烟飞扬,人声鼎沸。

西南半岛的联军官兵,很快便发现,正有一支全副盔甲的骑兵,从北滚滚而来。

这些骑兵一言不发,全身散发着只有经历过生死的勇士,方才会有的浓烈杀气,策马扬鞭,冲杀而来。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急着解救包围圈中的友军,而是在距离西南半岛联军射程之外,凭借着娴熟的骑术勒马转向,往回掉头,与此同时,身子则在战马之上直立了起来,弯弓拈箭,离弦而出。

于是,奇特的一幕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正从对雅龙的围攻中分离出来,列队布阵、全神戒备应对突如其来的骑兵的西南半岛联军,根本就没有机会发挥出自己的武勇,便如同木立的靶子,持续不断地倒在了圣龙人的箭矢之下。

而联军面前的这支骑兵,则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联军阵列的射程之外,循环不断的疾驰往复,形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圆圈,箭矢则毫不间歇地从这个圆圈中激射出来,发散着死神的请柬。

“车悬阵?”

“秋风军?”

包围圈外的苏迦,和包围圈内的雅龙,同时惊呼。

前者因为圣龙人所运用的战法——车悬阵是一种十分高明的骑兵战术,要求战士拥有十分娴熟的骑术,将领则必须拥有十分出色的战术指挥能力,和对战局高超的控制能力,否则稍有不逮,便会弄巧成拙,甚至全军覆没。

但是让苏迦很难过的发现,眼前的敌人显然十分高明,正在自己的面前完美地、犹如教科书一般,上演着车悬阵的战法,而自己却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部下被杀,用这些战士的生命,来消耗敌人的箭矢和体力。

联军不可能用步兵的速度来追赶骑兵,因此进攻根本是徒劳无益,反而会因为阵形的松散,而给敌人有机可乘,至于撤退,更将是一场灾难,很容易便演变为恐慌的溃退。

因此,苏迦不得不拒绝了布哈等各怀心机的友军将领们的要求,祈祷着自己的部队,能够顶住圣龙人这一轮车悬阵攻击,随后才可能有机会,利用兵力上的优势扭转战局。

而另一方面,雅龙的惊讶则在于,己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

和苏迦一样,雅龙也深知车悬阵的利弊得失,在他的印象中,宰相风雨的麾下,能够指挥这样军队的将领,或许有不少,秋里、蒙璇这样的名将固然完全胜任,年轻一代的风雨军将领中,至少像秦纪,他在轩辕军校的同窗,也同样能够表现出色。

问题是军队!在圣龙帝国的军队,雅龙搜肠刮肚,也只能够列出风雨的近卫军,和秋里的秋风军,或者全盛时期的幽燕骑兵,才能够拥有这样的骑术。

只不过,风雨的近卫军,不可能远离正在主宰帝国命运、运筹各方战场和帝国内政的宰相风雨,来到对于帝国仅仅是很微不足道的、局部战场的西南半岛。

幽燕铁骑如今更是已经灰飞烟灭。

剩下的只有秋里的秋风军,却也众所周知,他们正驰骋在白山黑水之间,为帝国开疆拓土,那冰冷的苦寒之地,和这里湿热的瘴沼之所,实在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究竟是哪路人马?

雅龙心中惊疑不定。

幸好,雅龙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答案来自于骑兵阵列中,那银盔银甲的将领。

“蒙璇,蒙将军!”

雅龙惊呼。

同样的惊呼,也发自被包围中的其他圣龙将士。

“银枪铁面玉罗刹”的名号,令敌人丧胆,令己方振奋。

所以,尽管雅龙的心中还十分疑惑,正在伦玉关集结待命的碧蛇军,怎会如此快的出现在西南半岛,当蒙璇犹如活招牌一般,纵横于战场的时候,所有的圣龙人都沸腾了,他们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士气、斗志甚至体力,由内而外,朝着蒙璇所在方向靠拢,试图冲破西南半岛联军的包围圈,和风雨军的女战神会合。

“撤退!”

当发觉蒙璇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苏迦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令北方呼兰无敌军团胆寒的女战神,同样也令西南半岛的士兵畏怯,眼见己方的士气消沉,而圣龙人士气高涨,并反过来隐隐有包夹己方的意图,苏迦立刻放弃了继续战斗的念头,选择及早抽身。

“追!”

蒙璇的命令同样干净俐落。

这一次,蒙璇不得不暗呼侥幸。

起先,这位风雨军的公主,并不十分愿意再次前往西南半岛,而丢下缓缓开拔的碧蛇军。接过梅文俊八百亲兵的指挥权先行南下,也不过是因为风雨谨慎的嘱咐,和不好意思拒绝巴蜀总督梅文俊的关心。

直到此刻,蒙璇方才由衷地,佩服风雨和梅文俊对于大局的洞察先机,同时也暗自惊异梅文俊麾下这支亲兵的强大战斗力。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下意识中,蒙璇将这支军队和风雨的近卫军相提并论,并暗自庆幸大哥风雨,能够网罗住梅文俊这样优秀的将领,也只有这样的将领,方才能够训练出这样的劲旅。

钢刀闪闪发亮,鲜血欢快流畅。

如狼恶虎的骑兵,很快便和被包围的友军会合,随即开始了畅快的追逐。

他们或者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杀入敌阵之中,所到之处,卷起的是血雨腥风的混乱,留下的是人仰马翻的狼藉;或者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般地迂回到前方,在联军逃窜的道路上布下了死亡的屏障,迫使他们不得不改变方向。

而更多的圣龙人,则巧妙地穿插突破,总是在联军企图重新聚拢、站稳脚跟的那一刻,发动犀利无情的攻击。他们的存在,瓦解了联军将领重新约束部队的努力,同时也将恐慌散布到整个军队之中,让明明占据着数量优势的联军,彻底丧失了斗志。

逃跑,迅速地逃跑,远离背后这些杀人的魔王,顿时成为了联军有志一同的共识。

尽管此刻苏迦统率的暹罗军,还能够边退边战,依旧保持着整齐的序列和稳定的军心,但是交趾复国军和吴哥人的相继溃退,却让西南半岛联军的形势日渐恶化,那些逃散的士兵不但阻塞了道路,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圣龙人,冲击了暹罗军队的队列。

“该死!”

苏迦用力砍翻了两名圣龙的长矛兵,旋即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指挥全军。

片刻之前还士气如虹的追兵,如今变成了一溃千里的逃兵。

漫山遍野的西南半岛联军,尽管在人数上依旧占据绝对的优势,然而士气早就荡然无存,犹如牲口一般,被仅仅只有己方十分之一兵力的圣龙人驱赶着,朝东南溃散。

“这就完了吗?”

被贴身的侍卫簇拥着,卷裹在崩溃的人群中,苏迦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

仅仅因为晚出生七天,而和暹罗王位无缘的苏迦,从来都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相反,凭借着暹罗亲王的身分,从十五岁开始,近三十年来他出则东征西讨,入则坐镇庙堂,牢牢地撑起了暹罗的天空。

不能够成为暹罗最有作为的君主,就成为暹罗最伟大的亲王。

一直以来,苏迦都如此自诩。

正是这种基于过去辉煌基础的强大自信,让他在朝中极力主张接受麦坚人的建议,组建反圣龙联盟。

一个由暹罗掌控、甚至是包括了部分圣龙富饶疆域的大西南半岛帝国!

多么强烈的诱惑!

从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苏迦便心动了,他知道自己就如同那火柴,一生的准备,便是为了这一刻的燃烧——为了一个让暹罗空前强大,一个让自己成为暹罗历史性转折功臣的机会而燃烧。

然而,他作梦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军队会如此不堪一击,自己居然会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败得如此惨。

直到现在,遇到了圣龙的军队,遇到了蒙璇,苏迦这才开始怀疑起,暹罗加入反圣龙联盟的选择是否正确。

苏迦渴望着辉煌,却不愿意见到辉煌过后,只留下随风飘散的灰烬。

可惜,此刻他已经无法左右局势。

在圣龙人风卷残云的追击中,联军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连续狂奔了一天一夜,兵器不要了,辎重丢弃了,甚至象征着军队的荣誉和凝聚力的战旗,也如同垃圾一般地,随意扔在了泥泞的土地上。溃退中的士兵,一心想的只有保住性命、回家,至于交趾的兴亡、王国的盛衰根本都不在考虑之内。

如今的战场上,唯一能够拯救他和他的军队的,是炮声。

轰隆的炮声,来自于停泊在海面上的麦坚舰队。

当联军溃退到海边的时候,那传说中纵横大洋、所向无敌的麦坚舰队,终于让他们的魔法大炮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随后,追击的圣龙人,在他们将领的指挥下,停住了脚步,开始缓缓后退。

对此,苏迦却什么事情也不能够做。

退却的敌军队列整齐、有条不紊,而他的军队却已经失去原先的编制,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战死或者逃逸,剩下的人也全都瘫软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气,别说战斗,即便让他们站立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死里逃生的苏迦脸色黯淡,他清楚从这一刻起,西南半岛恐怕将变成了圣龙和麦坚这两个超级大国对弈的棋局,而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军队,却不过是两雄任意玩弄的棋子,甚至连退出的自由都不复存在。

于是,暹罗空前的强盛、统一的西南半岛大帝国,都将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今日对圣龙这个庞然大物的挑衅,却将为日后播下了灾祸的种子。

“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麦坚人参与了西南半岛的战争?难道贵国准备彻底撕毁和圣龙之间的协议了吗?”

圣京城内,云济接到西南半岛的战报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迅速召见了麦坚驻圣龙帝国的使者弗朗克。

随着呼兰人的战败,圣龙帝国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弗朗克便名正言顺地长期居住在圣京城,充当帝国和麦坚之间的联系人。

这些年来,这两个大国之间也一直默契地保持着现状,在日益频繁的贸易往来的同时,政治上确实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对方的势力范围——麦坚人承认了圣龙人在印月和西南半岛的利益,而圣龙,也没有收回在同呼兰作战的窘迫阶段,无奈向麦坚人开放的港口。尽管后者让力主海洋贸易,并同麦坚人修好的云济,承受了保守派的强大压力。

“呵呵,云,我的老朋友,消消气!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得到的指示,都是尽量维系和贵国的友谊!

“至于西南半岛发生的意外,我个人表示很大的遗憾。你应该明白,控制舰队的是梅契尔那个疯子,何况这一次,他是在维护麦坚在交趾的利益,这并没有违反同贵国的协议,是贵国的军队在追击中,侵入了我们麦坚的势力范围!”

弗朗克微笑着回应了云济的愤怒。

“如果阁下用这样的话,来答复圣龙的执政议会的话,我和阁下所谓维系两国友谊的任务,恐怕将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云济冰冷地说道,但是情绪却平定了下来。

一手持大棒,一手捧胡萝卜。

这便是麦坚传统的外交政策。

云济对此并不陌生。

他根本没有因为弗朗克的话而感到满意,所谓的势力范围,所谓的保护本国利益,都不过是麦坚人的借口,就像他们在东南挑动起安宇人、在印月挑动起大食人一样,帝国在西南半岛的麻烦,完全来自于麦坚人的捣鬼。

身为麦坚舰队的指挥官梅契尔的行为,或者有部分是因为个人的恩怨,但是更多的,肯定是基于麦坚的国家利益。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一次麦坚人的步伐太大了,他们直接参与了战争,如果不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圣龙帝国就唯有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尊严。

从心底里,云济并不愿意现在便和麦坚开战。

虽然,他如今在圣龙帝国的正式阁僚中还没有名位,但是风雨军军师的身分,足够保证了他成为革新派的领袖,有心返回圣龙中兴家族事业的风云世家的年轻子弟,和大批富有勇气和胆略、不安于现状的圣龙书生们,团聚在云济的周围,他们所推行的新政中,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麦坚的经验。

因此,一旦同麦坚正式开战,那么朝中反对新政的保守派们,必然会以此借口来攻击自己,并且以民族大义为旗帜,煽动民众最疯狂和激烈的情绪,而好不容易方才重新推行的风云世家的新政,只怕也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这,正是云济所最为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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