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现在几乎安静一片, 安静到谈星然只能听见自己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并且，她同样也听不见车外的任何声音。

楚亦臻没有开口，她就也只能忍着不问。

但随着时间的不断消逝，她越忍却越是觉得难受, 抓心挠肺的那种难受。

“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停下？”

忍了许久，迟迟不见楚亦臻发出动静, 她也不开车, 也不说话, 也就只能由谈星然先开口问了一句。

楚亦臻还是没有说话, 静默着望向谈星然。

从她的眼神里，谈星然什么都没能挖掘出来。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 就是楚亦臻应该没有生气。

不过她的直觉一向有些问题，这次也无法就彻底确定下来。

“你……没生我气吧？”谈星然问得小心翼翼。

楚亦臻却给了她一个否定答案, “我当然很生气。”

她心中猛一咯噔，瞬时哑口无言。

楚亦臻凝视着她，又说:“你仔细想想, 你跟别人说我是你司机，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对不起, 这次真的是我的问题。”谈星然的道歉是诚恳的。

紧接着, 她脑中却突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她与楚亦臻在星城初遇时所经历过的一段场景。

有些事情无需多说, 但只要提个关键词出来, 她相信楚亦臻一定可以明白。

顿了顿，谈星然虽然没什么底气, 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开了口:“不过你之前是不是也对我做出过什么……不对的事情？”

确实，那件事她还没有找过楚亦臻算账。

尽管对方早已向她道过歉。

“怎么了，现在想要一报还一报吗？”楚亦臻勾起唇, 话里带着明显笑意。

根据谈星然的经验，每当楚亦臻对自己笑时，前方都极有可能有个坑在等着自己往里跳。

谈星然清清嗓子，小声嘟囔一句，“没有，只是稍微提醒你一下。”

随后谈星然噤了声，打量着楚亦臻。

她尽可能去捕捉对方的反应，同时耐心等待着对方回应。

随着时间流逝，她感觉这车内的温度愈发闷热。

反正从她进入这车

厢内开始，这车内的温度就没有正常过。

当然她知道，这与她自身的心态也脱不了关系。

“那我那件事确实比你这个分量重，我也只能认栽了。”半晌后，楚亦臻忽又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现在这副模样，倒还真像是认了栽，可以任由谈星然摆布。

但谈星然心里清楚，楚亦臻可不是个可以任由别人摆布的人。

哪怕是自己，恐怕也没有那个能力。

“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现在的情况似乎是自己占了上风，但这并不代表谈星然就能因此而沾沾自喜了。

她心中总归还横亘着一根小刺，仍是因为在别人面前将楚亦臻说作她司机的那件事。

她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的，于是才问了这一句，想再听听对方的想法。

楚亦臻的目光在谈星然脸上不断扫过，忽然应了声，“有。”

轻嗯一声，谈星然带着疑惑与好奇准备洗耳恭听。

而就在下一秒，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楚亦臻向自己这侧靠了过来。

因为满脑子都被讶异所填满，她甚至忘了闪躲，只顾瞪圆双眼，身子僵持不动地望着楚亦臻。

“我想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一条绝路走到底好了。”

“谈星然，你觉得呢？”

当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耳边时，谈星然这才如梦初醒，脖颈与肩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不知道楚亦臻是什么时候距离自己如此近的，也不知道对方的双唇是什么时候靠近的自己耳边。

她只知道，她现在整个身子都是酥/麻一片，脸颊与双耳也都是僵硬的。

明明楚亦臻只是在她耳边说了段话而已，再无其他任何行为。

她却像是被对方定住了穴道一般，不知所措。

“我……”此时此刻，谈星然脑中一片空白。

她根本就不知道楚亦臻刚才究竟都说了些什么，那么她又该如何去回应对方呢？

谈星然身子向后靠了靠，后背却已抵到门窗处，退无可退。

因为她不清楚楚亦臻究竟想做些什么，所以她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是紧绷着的。

浑身僵

硬，甚至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轻易呼气吸气。

“不要紧张，你总这么怕我做什么？”楚亦臻仍在向谈星然这边靠近，并且压过来。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谈星然，她早已说了，她将会破罐子破摔。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楚亦臻觉得自己无需给谈星然解释。

因为，或许就在下一秒，她便能将这个答案亲口告诉谈星然。

“谈星然。”楚亦臻忽然轻唤一声身前面露紧张的人的名字。

“……”但谈星然无话可应，只是紧紧盯着楚亦臻，警惕地看着她。

其实有些事，若楚亦臻想做的话，刚才在谈星然耳边说完话的那一刻就可以直接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去做了。

可她偏偏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提前给谈星然打了个预警，告诉谈星然自己要准备“破摔”了。

“你知道吗，谈星然，其实你说我是你司机的那件事，我真的没有那么生气，相反我还挺开心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楚亦臻说这话时的态度真的没有那么气势汹汹，她就是十分平静地在那里说着。

可她身上自带的那种强大气场，仍是给了谈星然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她紧张让她忐忑。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带着一种清冷的疏离感，还有人天生就带着严肃的压迫感。

这两种感觉，会让她身边的人觉得难以靠近。

而很显然，楚亦臻就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之一，她既属于前者，也属于后者。

这或许也与她那双狭长的双眸有关。

“为什么？”她顺着谈星然的话问了一句。

楚亦臻神情仍旧温柔，认真替谈星然作了解答，“因为无论我是什么，我是你的室友也好，是你的司机也罢，至少在字面意义上，我属于你。”

这解释让谈星然一阵哑然，无话可说。

她竟觉得楚亦臻这个逻辑还挺有道理的，反驳不了。

既然无法从她的话中找到反驳的点，那么她索性换了个突破口。

她望向谈星然，尽管心里仍是避不开忐忑与不安，却还是对楚亦臻正色道:“好，你说你属于我，但我想说的是，我并不属于你。”

“我知道，你属于你

自己。”楚亦臻轻轻颔首。

望着谈星然忽闪的漂亮圆眸，忍不住抬起了手。

她血管清晰可见的白皙手背轻蹭一下对方软乎乎的脸颊，又说，“只要我属于你就好。”

只因那一下动作，四周的氛围突然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燥热、暧昧……各种不同的感觉被糅杂于一起，成了现在这一副危险弥漫的场景。

谈星然被楚亦臻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她那句“我属于你”。

她属于她，是怎么个属于法？

是嘴上随口说说，还是如何属于？

她正还处于思忖之际，楚亦臻却并未再给她这样一个机会。

楚亦臻突然直接俯身下来，与此同时自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亦是朝着谈星然扑面而来。

谈星然下意识闭起眼睛，等着楚亦臻的吻落在自己紧抿的唇上。

她等了几秒钟时间，这短短几秒像极了百年之久，让她等得心焦。

忍了又忍，到最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下去倏地睁开双眼。

就在那一瞬间，她所久等的属于楚亦臻的那抹吻也落了下来。

那吻就落在她脸颊上，不过蜻蜓点水的一下，极轻极浅。

谈星然为微愣一霎，随即有些不解地望着楚亦臻。

但她并没有说话，就单单只是直勾勾盯着对方，紧皱着眉心。

就……只有这样吗？

就只是这么轻的一下亲在她脸上吗？

谈星然明显有些不服，觉得楚亦臻的行为与刚才的“前戏”特别不符，颇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这让她很惊讶，同时又有些……意犹未尽。

这种感觉奇怪得很，明明她不想与楚亦臻发生些什么的啊。

可当楚亦臻像现在这样说了那么多却只是轻吻她，而并未发生其他任何事情时，谈星然心中竟还是不由自主地生起几分失望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自己这种心理，但她大概知道自己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

正当谈星然还处于愣神之际，楚亦臻缓缓挺起身子，又重新好好坐回到她的座位上。

“好了，这是我对你的惩罚，下次我希望不要再从孩子们口中听到‘司机’两个

字了，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当一回你的室友，或者朋友。”

说完这一句之后，她顺手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已经准备好了要开车。

当然，若在朋友前面加个“女”字，这无疑就是更好不过的结果。

但楚亦臻心里清楚谈星然不可能会这样对她的孩子们去说。

所以，如果不能是女朋友，那么朋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谈星然还讷讷地盯着她，满眼都写满疑惑。

现在的她很想说些什么，可薄唇一张一翕数次，到最后却终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哪怕是硬挤，也挤不出来。

她也只好作罢，眼看着楚亦臻发动了车，带着她继续往家里开去。

她盯着楚亦臻看了许久，片刻后才终于移开视线，假意望向自己那侧的窗外。

方才楚亦臻的那枚轻吻就落在她的右侧脸颊上，谈星然抬起手，将手肘搭在门板上，指尖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着。

她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动作，她只盼望着楚亦臻并不能看见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

当她指尖触碰到自己方才那块被楚亦臻吻过的区域时，她似乎感觉到了那一抹尚且残存着的灼热。

她的脸颊到现在仍是滚烫的，也不知究竟是吹久了暖气，还是被楚亦臻方才那番言行举止给弄红了，久久不愿消退。

谈星然抬手时动作悄悄，放下手时亦是默默地放。

最后装作无事人模样，权当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哪怕表面再如何抗拒，她终究骗不了她自己的心。

她心中到底还是留有遗憾的。

可她现在，还要强装不在乎。

又怎么可能不去在乎呢。

楚亦臻这个人，以最能让她记住她的模样“闪耀”登场，从此以后就住在了她的心中。

而到了现在，哪怕谈星然再如何想要赶她走，都早已没了这个办法。

——

稍晚些时候，楚亦臻载着谈星然到了家。

下车时她问她晚饭想吃什么，谈星然却只告诉她自己还没想好。

“不如我们来吃顿火锅吧。”楚亦臻突然提了个建议出来。

当然，提建议是提建议，谈星然是否采纳是她的自由

，她当然也可以选择吃家常小炒。

而如果她选择家常小炒，那么楚亦臻就会与她相伴着一同去菜场买菜。

不过，如果是选择吃火锅的话，也少不了要去菜场跑一趟。

并且她们还得多去一个地方，也就是菜场旁边的便利店。

但无论如何选择，终究是逃不过一个菜场。

从去年到今年，楚亦臻住在星城虽并不满三个月，可玉兰苑对面的菜场她可是已经去了许多次。

可以说，她确实去得算是比较勤快了。

并且她还因此把谈星然的活儿抢走了，之前去菜场买菜都是谈星然的工作。

因为并未料到楚亦臻竟会突然提起火锅来，谈星然稍微愣了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随后她想，既然现在是冬天，火锅又好吃又暖胃，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她自己以前读大学时也爱在冬天里和室友一起吃火锅。

不过她们四个人并没有其他寝室那么大胆直接在寝室里煮火锅吃，她们还是选择去学校外的火锅店里吃。

当然她吃火锅是春夏秋冬都会去做的事，并不分季节。

总而言之就是无论哪个季节，她都十分热衷于吃火锅。

不过毕业之后她也就没怎么去吃过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大多数时都是自己一人，她不太想独自去吃。

虽然她可以接受独自一人，但在她看来那样也会没什么氛围。

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她去年一整年里都没什么时间。

“那就吃火锅吧，我也挺喜欢吃的。”想了想，谈星然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恐怕不是挺喜欢，而是特别喜欢吃吧？”楚亦臻轻笑着问了一句。

不过她这话听来不像是在询问，也不是反问，更像是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之后随口所说的一句。

谈星然给她的答案其实并不重要，毕竟她已经认定了谈星然是特别喜欢。

“你又知道了？”谈星然将车门关上，紧盯着与她一车之隔的楚亦臻，“是不是我妈和你说的？”

楚亦臻本就在注视着谈星然，听她谈及她母亲后，不由笑意更深，“是啊，被你猜到了，是伯母跟我说的，伯

母说你大学期间很爱吃吃逛逛，把校内外都吃了个遍。”

谈星然本在认真听着，楚亦臻的前半句完全没有问题，倒是对方的后半句，让她瞬间睁大双眼，急忙不服气地抗议道:“我哪有！我怎么就把校内外都给吃个遍了，你好好说话行吗，别胡乱造我的谣！”

“我没造谣啊，伯母本来就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绝对一字不差。”楚亦臻佯装无辜道。

这时候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一旁路灯亮起，勉强照亮楚亦臻的脸庞。

在看清的她的神情时，谈星然对她的质疑不减反增，又增添不少。

怎么可能啊，她母亲怎么可能会这么坑自己的女儿啊。

在外人面前，难道不该多说一点自己女儿的好话嘛，怎么可能会说这些。

思来想去，谈星然最终还是只能将责任归咎到楚亦臻身上了。

在她看来，这绝对是楚亦臻在这边添油加醋，把白的说成黑的。

这是必然的。

楚亦臻虽然不知道谈星然杵在那里究竟想到了些什么。

但她观察着对方不断变化着的脸色，已经能猜到对方定然还是把问题怪罪在自己头上。

尽管这一次她真的没有胡说八道，她刚才所说的当真就是谈星然母亲的原话，但没关系，这个锅她愿意背。

“怎么样，想出个所以然了没？”

静谧的夜色下，轻盈寒冷的晚风中，楚亦臻乍然响起的声音委实惊着了谈星然。

谈星然猛地抬头看着自己楚亦臻，用力摇了摇头，回一句“没有”。

“那就别想了，太伤脑。”楚亦臻朝谈星然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买东西，再不去一会儿要收摊了，我们什么也买不成。”

“行。”谈星然乖顺地点点头，跟在楚亦臻身后，与她一同往小区门口走去。

冬季的夜晚确实凉得厉害。

这一点谈星然前几日就感受过，只不过她就是习惯不了现在这种温度，仍觉得冷飕飕的，很不舒服。

尤其走在这条小街上，听着车流声在自己耳边不断嗖嗖地过，她就更觉得凉意在不断侵袭着全身，冷得她一个穿了羽绒大衣的人还在凉风中瑟瑟发抖。

然说瑟瑟发抖确实夸张了些。

可冷是真的冷。

谈星然缩紧身子的异样状态被楚亦臻所察觉，她立刻从对方背后环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谈星然正在兀自与寒冷对抗着，忽然那只有力的手就伸了过来。

她一惊，当即诧异地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当她看清身旁楚亦臻的面容之后，她脸上仍有微怔的情绪在。

而当她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要推开楚亦臻，而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搂紧了自己。

这种态度明显是与她之前对楚亦臻的态度相悖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试图去推开楚亦臻。

若是自己力气比不上楚亦臻，没有推开也就算了。

但若是自己轻而易举将楚亦臻推开，而之后楚亦臻再也没有将手伸过来怎么办？

谈星然一直都是个凡事都会考虑周到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

在意识到自己怀中搂抱着的那个人并没有及时推开自己的时候，楚亦臻心中也是有些小小疑惑的。

只可惜这些疑惑并未能支撑多久，便全数化为了笑意。

谈星然始终目视前方或者脚下，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将她搂在怀中的人悄悄上扬的唇角，以及微微敛起的狭长眼眸。

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双眼眸更显勾人。

若是此时谈星然有意无意抬头看去一眼，与楚亦臻撞上目光，那么她定会被这双迷人的眼勾去魂魄。

就像现在这样。

在强忍许久之后，谈星然终是没有忍住抬起了头。

她主要是想看看楚亦臻现在的神色，而后她就清晰地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而随即，她便又对上了楚亦臻那双也同样含着笑容的眼眸。

路灯的光芒是稍显暗淡的暖橙色，当这灯光落进楚亦臻的眼里，而谈星然目光对上这样的双眸时，那一瞬间她好似直接跌入了深沉大海。

楚亦臻这双眼睛就似大海一般深邃。

眼里落进的光芒正如灯塔光芒与月亮光芒一同照在了海面上。

谈星然不自觉多看了几眼，不由看得痴了。

在意识到自

己的失态后她当即移开眼去，视线重新盯向几乎昏暗一片的地面。

她有些窘迫，双颊不受控制地蔓延上两抹红晕。

明明方才还被凉意席卷的身子，在顷刻间温暖了起来，并且仍在急速升温，以极快速度将温度从温暖升至滚烫。

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她们走到菜场门口时，楚亦臻始终都将谈星然搂在怀中，半秒都不曾放开过她。

而谈星然也始终低垂着脑袋，视线一直直勾勾盯着地面。

窘迫与羞意占据了她整个行进过程，直到她走进菜场，融入进这还算热闹的氛围当中后，她才终于缓过神来，下意识松了口气，长长叹出那口在心口淤积了半天的气。

即便是在逛菜场时，楚亦臻也并未放开谈星然。

从搂上对方腰际的那一刻，她就起了不想放开的念头。

只想将谈星然永远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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