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缺才不回头!
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脖子甚至能感觉到那阵阴冷的吐息,言音一把抓出怀里仅剩的道纹,在转身的同时狠狠撕开。
金戈锵错之声响起。
“傑————”
一道尖锐夹带着破风之声, 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穿透了身后的黑影,让它发出了刺耳的尖鸣。
那声音不像人声, 更像是猛禽濒死而发出的哀嘶。
言音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把身上的寒毛搓下去。
黑影被巨大的力道贯穿, 狠狠栽到了那片开阔地, 月光淋满周身,早已无处遁形。言音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形生物,身上绑满了奇怪的黑色链子,上头刻满了符号。那人神情疯狂,双目赤红,似乎没有理智。
最奇特的是这个人的脚, 长的像是座山雕的爪子, 抓在地上的力道大得让人头皮发麻。
刚才要是没有回头, 一爪子下来怕是早登极乐了。
言音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 不敢移开视线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个长着座山雕爪子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断发出非人的喘音, 动作上显然还带着攻击的意图。
可他心口已经被道纹捅出了一个大洞, 血液滋滋地朝外走, 不一会就在地上汇成了一片血洼。
受了这样的伤,居然还能活动?
这不科学!
这念头刚起, 言音就“呸”了一声。
她心想,在这玄幻的世界还谈什么科学!
被困在山体里的弟子们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空气变得稀薄,心知在这样下去真的得在这破地方闷死。
宋自清叹息道:“早知有今日, 就去学学龟息术了。”
宋方仪道:“就算是用龟息术,这山壁里的空气也撑不了多久。你们来这里之前,没有告知师长吗?”
宋自清挠挠头道:“我刚才被袭击的时候,是给楼师叔发了求救讯息,可楼师叔一来也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啊,等他发现我们,我们也差不多可以就地埋了吧。”
他转头对昭山弟子道:“你呢?方守心。你都在这困这么几天了,你师长应该来找你了吧?”
方守心语气沉痛:“
宋自清你小子是在嘲讽我吗?非得在这种共患难的时候?我们道门什么情况你没听说过?那群搞放养主义的老头子等我凉透了都不一定会发现我失踪。”
言之有理。
昭山的老前辈养徒弟确实很虎。
灵岛弟子们对视一眼,觉得还是得靠自救。
宋方仪思忖片刻,问林憔哲:“这移位阵有办法逆转吗?”
林憔哲摇头,果断道:“不行。”
术峰的弟子是公认的学术型人才,对这种阵图最有研究,他说不行的事就是不行,其他人连尝试的必要也没有,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一位弟子提议道:“不如找个方向,将石壁打通,一路劈出去?”
闻言,方守心激动得一拍大腿道:“这位小兄弟,听你这口气,一看就是剑峰的吧?”
那弟子偏头看他道:“是又如何?”
早闻灵岛剑峰弟子走得是高输出路线,破坏力惊人,日常劈峰砸殿,人挡杀人神挡杀神,遇见事情都是一剑解决,如今见来,真可谓是传闻不虚。
方守心佩服道:“道友好魄力,只是此法风险太大,且不说我们现下对自己所处的位置一无所知,找不到合适的方向,就算是真的动手挖山,若是一不小心挖断了山梁,整座山体倾塌下来,我们怕是得受活埋之苦。”
所以这个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众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安静的山壁内突然响起了“咕噜~”一声,显然是某个人肚子里发出来的响声,灵岛弟子门循声望去。
见方守心赫着脸,拍拍肚子道:“那啥,饿了,有吃的没有?”
那张俊脸上毫不羞愧的摆出了‘各位老爷行行好’的神色,手也熟练地伸了出来,老练道:“特殊时期,救济一下?”
宋自清心想你们昭山的人就算不是特殊时期,不也需要人救济。面上抽了抽嘴角,想起进山前小师祖给包的炊饼,便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
半饷,掏出了一包炊饼和一叠麻纸。
方守心一看乐了:“宋自清你这是准备在如厕的时候吃的吗?那我给你抢了不合适啊。”
谁会在如厕的时候吃东西!
宋自清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的将油纸包好的炊饼丢进方守心怀里,随后打开那叠麻纸。
定睛一看,竟是鸿蒙道纹!
方守心拆开油纸咬了口炊饼,含糊道:“居然是道纹啊,开眼界了,不愧是灵岛,真是大手笔。”语气中不无羡慕。
宋自清脸色霎白,起身惊道:“糟了!”
小师祖竟是将护身道纹都给了他!
言音现在倒是后悔没给自己多留两张了。
那座山雕虽然被捆住了半个身子,可那两爪子可谓是强劲有力,刚才只是一个俯冲,就把她撞出去七八米有余,现在她倒在地上,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
这要是再来一下,自己八成就交代在这了。
言音小心地用鼻子吸了口气,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那半人半雕的生物就在几步之外,赤红的眼睛俯视着她,像饿过头的鹰看将死的猎物,嘴里胡乱嘶吼着什么,像是在酝酿下一次冲击。
又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这可真要命啊。
言音嘴里含了口血,要吐不敢吐,就怕再给这半雕人一个刺激。
她突然想这个世界的人可真不容易啊,动辄就是伤筋动骨,眼下这种伤在他们看来想必是家常便饭,可她痛得都快出心理阴影了,也不知道女主那动不动就重伤的体质是怎么调节心态的。
真特么要疼死了。
这片黑暗的深林里只有这里被月光照顾,如同剧院聚光灯打亮的舞台,可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只有一个失去了心脏还能攻击的怪人和垂死挣扎的猎物。
言音慢慢撑着上身从地上坐起来,此时混沌的大脑里,竟然想到了之前在客栈里临摹出来的那个简笔画,这时候恍如灵光一现——想再画一张出来。
既然刚才随手画出来的有用,现在再画一遍不知道能不能行。
也是病急乱投医,言音低下头吐出了嘴里的那口血,抓起面前一片落叶,指尖沾血落了下去。
是一个……什么样子来着?
言音努力回想自己在麻纸上看到的细节,那张纸上的墨迹单纯粗略,凝视后却仿佛带着沉重的古朴感,仿佛远古的先祖对世间万物的
描述。
像是松树上的茅针,也像是矛头上的锋刃,一个非常简朴而潦草的……
“朿”
恰似银瓶乍破,金戈之声乍响!
无形的鸿蒙之气自言音手上的碎叶破空而来。
锋芒毕露。
锐不可挡。
只一瞬间,那怪物的头颅被无形的箭矢穿透,林中响起了凄烈的嘶吼声。
“傑————!!!”
言音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这样的力量是出自自己之手。
与此同时,深林的阴影中有人向言音逼近,步伐轻无声息,沐月拨叶如闲庭信步,和当下的情景格格不入,让言音毫无所觉。
最终他停在一步之外,俯身将言音抱了起来。
妈呀!!!又谁?!!
言音吓得头晕目眩,魂险些从嘴里吐了出来,紧紧攥住手上的叶片,睁开眼睛,在月光下,她又看见了那张令造物主都赞叹的面容。
吓得打了个哆嗦。
来人颔首道:“数日不见,言姑娘。”
突然出现的这人说熟不熟,说陌生却也是印象深刻,只是言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见到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呆若木鸡。
见小姑娘仍旧瞪大眼睛,在怀里抓住叶片缩手缩脚,像只受到了巨大惊吓的仓鼠,来人发出一声轻笑,显然是被这模样给取悦到了。
随后他挑起眉尾,澄金的瞳在夜色中何等绚亮。
意思是——不跟我问好吗?
好小孩要懂礼貌。
言音竟是悟到了他的意思,回过神来,也点头示意。
“白、白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好吗?”
白阙回:“托福,还算安康。”
“额,嗯,那挺好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白阙道:“承蒙照顾。”
也确实是承蒙了照顾。
这两人看似寒暄,实则尬聊。
说话间,那头长着座山雕爪子的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红眼呼哧呼哧地看着他们,颅骨劈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透过空洞甚至可以看见他身后的月色。
何等可怖。
言音吸了一口冷气,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白阙的领口。
被击碎了心脏还能动,被贯穿了脑子还能动,这是个什么怪物?!
白阙安抚般地拍拍她的后背,解答了她的疑惑:“这是头已经疫变的混血,不依靠心脏也用不上脑子,寻常人的要害并不足以让它死亡。”
他的目光落在那怪物的身上,眉目间不见和言音说话时的平和,而是带着有如凶兽般的暴戾,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悲悯。
此时元神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感到了愤怒。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后怕,如锁链一般锢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没办法对自己的同类产生多余的怜悯。
甚至需要反复提醒自己,这并不是属于他的情绪,而是来自元神的凶性,才能从这愤怒中挣扎出几分理智。
而元神此时只想将这头对饲主造成了伤害的混血挫骨扬灰。
温热的呼吸喷上耳廓,言音一缩脖子,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人抱在怀里,而且姿势怪怪的,并不是公主抱那种浪漫的姿势。
而是啥来着?
言音想起来了。
这和她抱自家猫一个架势。
言音:“……”
她红着脸想要下来,却被白阙反手按住了腰,他哄小孩似的说道:“别闹。”
言音回头瞪眼。
谁闹了?这位兄弟你正经点。
这种时候谁想闹了?
放我下来赶紧跑啊!
不然要和这个打不死的怪物打架嘛!
白阙抬眼冲她笑,语气却不容置喙:“你伤得很重,不宜走动。”
不是他不肯放,是元神不肯放。
这回它受到了惊吓。
饲主当着它的面被抢走,等找到的时候吐了血躺在地上,元神意识到了自己或许险些失去了她,暴发出的恨意和杀心让白阙本身也受到了影响。
就算在识海里也不安得想拿尾巴缠住她。
像是只毁天灭地的凶兽,又像是差点走丢的孩童。
也让白阙重新审视了她的重量。
眼看那怪物爪子后移,又摆出了冲击的姿势,言音急得想推白阙走:“赶紧跑吧,这人又……”杀不死!
心绪激动下,胸腔翻涌,又咳出一口血来。
赤红染上了她和白阙的衣裳。
像是被她嘴角的血色刺到,白阙眼中的澄金一暗,不多想便将她按进怀里。
语气深沉:“
明火。”
话音落下,灼热的火焰自地面冲天而起,将那变异的混血包裹其中,它发出了比刚才更加惨烈的哀嚎,这片昏暗的深林被明炙的火光点燃,明如白昼。
就算是不死的怪物,也抵抗不了更加绝对的力量。
那混血在火焰中一点一点化作了灰烬,痛苦到没有力气挣扎,画面像是西方穹顶象征着炼狱的油画,而让它面临死亡的并非明火的高温,而是火墙内碾断它寸寸筋骨血脉的高压。
他正在被白阙的灵压杀死。
言音怔然道:“天呐。”
她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白阙道:“想要杀死疫变的混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如尘土一样回归天地。”
这是唯一属于他们的归宿。
明明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波澜,可言音似乎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了仿佛兔死狐悲的苍凉。
那头混血被灼尽了声带,此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可那双赤红得看不见瞳仁的眼睛始终望着言音的方向,嘴巴开合着,像在嘶喊,像在哀嚎。
你想对我说什么?
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这感觉无法形容,言音不由得倾向它,想去听清或看清它的话,一只干燥的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白阙道。
“夜里要来噩梦了。”
人被缓缓灼烧出骸骨的样子确实十分可怖,可言音没能意识到,从那个座山雕一样的人发出的嘶吼里,她没有感觉到恐惧,只听到了莫大的悲伤……和解脱。
月光下,那个怪物哀哭得那么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白阙:我一点也不心疼她,都是元神的情绪影响了我。】
【言音:座山雕到底说了啥?】
【来源不明的特殊情报】:言音的神魂确实强大,这导致她拥有很敏感的共情力,这也是她被混血偏爱且信任的原因之一(我是不是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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