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并不知，她昏昏沉沉的睡着，醒了睡睡了醒，断断续续，一晃竟是半个月过去了。

就像是做了一个好长超长的梦，在梦里她没有来到这里，住在自己还完贷款还没来得及住的房子里，像那座城市里所有的上班族那样，早起挤公交地铁，下班迎着月光去超市买了菜，回家做一顿好吃的犒赏自己一天的辛苦。

日子过的平淡却充满了滋味。

被领导说了，不留神接了同事甩得锅，周末去参加一场相亲......

后来，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画面渐渐模糊，就像被打碎的镜片，忽然见四分五裂，在她的眼前一寸寸龟裂消失。

而后，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扯进一个黑不见底的漩涡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她再次睁开眼，入眼第一幕便是趴在她身边睡得并不踏实的陆良生，还有豆儿。

借着窗台上的烛光，依稀可见，陆良生的发顶生出的那一片刺眼的白发。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陆良生才多大，怎么会有白头发呢。

她抬起手刚放在他的头顶，男人便惊醒了，猛然抬头看向她。

先是一愣，呆呆的看着她。“你醒了？”

“嗯，醒了。”杜芸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饿了吧，灶上热了汤，我去端给你。”

说罢，男人愣头愣脑的起身，转身际，脚下一滑，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屋中央的圆桌被他撞翻了，茶壶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豆儿连忙过去扶住陆良生的胳膊，正想开口，视线不经意间瞥见他眼角那滚出的泪珠，到嘴边的那句爹硬是给憋了回去。

陆良生撑着地站起来，“无事，爹去给娘端饭。”

这时小翠儿听到动静，还以为怎么了，从外面跑进来，瞧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可是小公子摔到了？有没有伤到哪？”

“我没事，翠儿姨，就是得劳烦您给这清理了。”

虽然小翠儿纠正了好多次，也跟杜芸告状了好多次，但豆儿依旧固执的问她叫翠儿姨。

最后，给小翠儿整的实在没招了，也就由着他了。

小翠儿拿着笤帚进来，很快就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清扫干净。

而后看向精神尚好的杜芸，咧开嘴，傻笑道:“姑娘，您可算是醒来了，奴婢想着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就随着您去了。”

说到最后那几个字，小翠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抱着杜芸的腿，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道:“您可要吓死婢子了，婢子还以为您不要婢子了呢，姑娘，您别再这样吓婢子了，婢子不能没有姑娘啊！”

杜芸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抹茫然，她不就是睡了一觉么？

为何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大的反应？

这时，陆良生端着鸡汤从外面进来，瞧见小翠儿这般样子，微微蹙眉，目光陡然凌厉几分。

见状，豆儿连忙扯了扯小翠儿的衣领，小声说道:“翠儿姨我爹进来了。”

闻言，小翠儿连忙胡乱擦了把眼泪，起身说道:“婢子这就是给姑娘准备洗澡水。”

说罢，灰溜溜的出去了。

这时，陆良生迈步走过来，在床边的方凳前坐下，舀了一勺鸡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待不热后，这才送到杜芸嘴边。

“张嘴。”

“我自己可以。”

当着豆儿的面做这样亲密的事情，杜芸有些难为情。

“张嘴！”

男人霸道的说道，不容反驳。

无奈，杜芸只能乖乖的张开嘴，任凭男人一勺一勺的将鸡汤喂进自己的嘴里。

“孩子呢？”杜芸问道。

陆良生回身将碗放在桌上。“大概在乳母那里。”

杜芸愣了一下，“大概？”

什么情况啊，陆良生，什么叫大概？？？

闻言，陆良生有些心虚的看向豆儿，轻咳一声，“没顾得上。”

“没顾上？”杜芸挑眉。“我用命换来的儿子你就这么不在意是不？”

霎时间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

那可是她拼了老命生下了的孩子，还早产，他竟然跟她说大概？？？？

敢情这几天他一直没管他儿子是吗？？

闻言，陆良生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正是因为是你用命换来的孩子，我才不想见。”

杜芸愣住了。

看着陆良生往门口走的背影，不知为何，一股心酸忽然涌了上来。

这时，豆儿凑过来，说道:“娘，刚刚爹哭了，我看见了。您昏迷的这些日子，我跟爹以及阿婆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爹，从您昏迷开始到您醒过来，除了刚刚去给您拿鸡汤，我爹就没出过这间屋子。”

说着，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恭桶，“什么事都在这解决，没离开过您半步，儿子跟爹差不多，除了每天去看看弟弟，其余的时间也都在屋里守着。”

“娘，有天半夜我醒来，看见爹握着您的手在哭，我第一次看见爹在哭。”

再想起那个画面，豆儿依然内心激荡。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向无所不能的爹在哭。

从他有记忆里，他爹好像从来没有哭过，唯独那次。

想到这，豆儿抬头看向杜芸，将脸贴在她的手心，哽咽道:“我知道爹跟我一样，在害怕，我们都害怕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杨家表哥特地去法源寺请了弘一大师过来。弘一大师说您是血气惊了魂，为您念了整整七天的经文.....”

听着豆儿不紧不慢的诉说，杜芸惊住了，她没想到在她昏睡的这段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令她更加没想到的是，上次醒来后，她原以为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了半个月。

如此，便是难怪了。

难怪陆良生见她醒来会如此失态，也难怪小翠儿会捧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杜芸低头看着儿子，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愧疚，“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闻言，豆儿摇摇头，努力忍着眼泪，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容，“不哭，娘醒来是好事，豆儿不哭，大师说了，娘只要能度过此劫，从此太平了，是好事，豆儿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