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春天的一个下午，针尖一样的春雨密密麻麻地落在身上，一个手忙脚乱的身影在昏暗的田间小道上奔跑，一边还不停摆弄身上的蓑衣。渐渐的，道路变得泥泞，每踩上一步都要很小心。在一番权衡下，这人决定放慢脚步，摔倒弄脏衣服比被雨淋湿要麻烦。

没过多久肩膀和裤腿就湿透了，只有被蓑衣保护着的上衣还保持着干燥。空气中充满了被雨打起的尘土。令人惊喜的是，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屋。

小屋上空有着明显的的炊烟，肯定是有人。没有想那么多，便拔起镶满了泥土的鞋子朝屋子走去。

待到走近后，能够明显听到人的声音，放慢脚步走进没有任何栅栏的院子。只见小屋的门打开着，一对中年的夫妇正在围在火炉中间烘烤衣服。

“打扰了，我可以在你们这歇歇脚吗？”江陵问道。

两人转过头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丈夫对妻子说：“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别管他了，现在都已经快晚上了，如果留下他的话，他肯定会吃我们的饭。我们的吃的本来就不多了。”

妻子却对江陵说，“可以小伙子，我看你白白净净，肯定是哪家的少爷吧？”

江陵谢过后在火炉旁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把被打湿的裤腿放在靠近火炉的地方。

“算是吧，我家是开米店的，有一些佃农，每次都是把租子收上来后再低价收购佃农们的部分，最后放在城里高价卖出。不然我也没钱上大学。”江陵心虚地对这对夫妇说。

“是吗？真幸福，我家孩子早早就去别人当佣人了。”妻子说到，丈夫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江陵更加觉得自己如果不快点转移话题就要被这种被压迫者与压迫者的矛盾吞噬了。于是说到：“您家里一共有多少个孩子啊？”

“五个，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大哥几年前因为参加暴动被警察打死了，其他的孩子都还小，但我们还是养不起，每年的收成要给东家一半，剩下的如果自己一家人吃的话是足够的。可是我们还要买衣服和盐巴。所以实在没办法就把他们全送出去给人家当佣人了，不过我们的小女儿倒是因为底子不错被艺伎给看中了，以后学成就可以摆脱我们这种生活了。”

江陵越听越愧疚，自己虽然是在为他们的幸福而奋斗着的，但是自己同样也在享受着靠剥削他们带来的福利。

“是啊，有名的艺伎还是能挣很多钱的，不过一个艺伎想要出名是非常艰难的，而且仅仅成为一名真正的艺伎就要受到很多非人的对待。”江陵说。

“那也还是有一丝希望，总比和我们一样要好。”

“唉，艺伎大多都是贫苦出身，富裕人家谁会选择当艺伎呢。就算成了艺伎，服务的对象还是地主和老板们，因为被压迫而成为艺伎，成为艺伎后还要为那些压迫者服务。那些人真是会享受，最后得好处的永远是他们。”江陵怒不可遏的说。

“你千万别乱说，最近有不少年轻人被警察抓了，说是赤色分子，他们也给我们说过这些。”妻子有些担心的说。

江陵微微一笑说：“我身上有公职，是政府派我在农村做调查的，他们不会抓我的。”

江陵本来应该继续在作战课呆着，结果自己突然被调任，于是自己就一直在带薪休假，在农村闲逛。

“他们很勇敢，敢为别人的利益呐喊，全世界都有这样的人，同样，他们也受到他们的反动政府的残害。我了解到，海的那边的明国有一种叫“京剧”的戏剧，他们的演员的经历和艺伎们简直一模一样，在那里有着很多贫困家庭的孩子被送到戏班子里，他们的父母可能是工人是风俗女是农民。他们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活活饿死，于是送到戏班子里。在那里，他们的师傅会给他们一口饭吃。同时也会对他们进行严格甚至是虐待般的训练来保证他们是个具有顺从性格而又技艺精湛的戏子，这样更能博得老爷们的欢心。在那里同样也有一批人在反抗。”

“是吗？那希望他们成功吧。”

“你们这里有吃的吗？我会付钱的。”

“只有萝卜，您要是不嫌弃的话……”

江陵接过一个煮熟的白萝卜，然后慢慢的吃着，品味着。

在仓库陪着老鼠睡了一夜后，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江陵走了出去准备和那对中年夫妇告别，当走进小屋时却才发现他们已经去田里劳作了。江陵默默的走了，去往最近的车站。

在车站等待的江陵思维始终强迫症般的回忆着那个中年妇女的话，他们的生活竟然如此悲惨。自己单纯的以为佃农只是要多交些租子而已，没想到竟然连温饱都保证不了。怪不得日本人要发动战争，国内的压迫这么严重，那些从底层出来的人出去当工人甚至也养活不了自己，能不选择参军吗？能不鼓吹战争吗？

江陵的目光无意识的聚焦在空中，雨点好像在替这世界上悲惨的世人哭泣。

人本可以不用如此活着的。

江陵搭上了回东京市区的火车，他决定结束这场调查。

江陵在当天下午回到了参谋本部，提交了关于农村生产状况的报告，这项任务是受命于参谋本部的安排，因为在今年三月近卫政府就即将出台“国家总动员法”调集全国的人力物力为战争效力。战争在一步步扩大。

参谋本部的整栋楼内都充斥着兴奋的氛围，那些个参谋们看着从前线传来的捷报，自身的虚荣心和对于事业成功的愿望得到了极大得满足。江陵从部长那里走了出来，就连中将军衔得部长都是天真得以为通过在华北一系列军事上的胜利以及未来即将举行的“汉口会战”能够迫使常凯申投降。使明国彻底成为被剥削的国家，成为日本的廉价原料产地。要知道他可是能参加大本营会议的一员，属于最高决策层。

实际上他们就像一个进了暗箱操作的赌局，一开始一直赢一些钱，最后投入越来越多，以为能一直赢，直到想不赌都不行的境地。

江陵深深的领会到有时候即使是穿越者也无能为力，所有的情报只能改变一些战争的结局，而不能影响战略上的局势。

不知不觉就到了佐尔格的家中，正是休息日佐尔格难得没有出去勾搭情人。江陵静静的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看书的佐尔格。江陵默默的把写好的情报递给佐尔格，佐尔格没有理会，仍然静静的看书。

“这是我根据参谋本部高层人员的闲谈以及最近他们的军事态势推断的情报，有一定的可能性。具体情况写里面了，你完全可以等你的其他线人给你提供相似情报的时候发电报给莫斯科。莫斯科应该会与常凯申政权分享这份情报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给我？”佐尔格问。

“懒，现在闲下来了就给你喽。”江陵回答说。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自信的人。”佐尔格摇摇头说道。

“反正我们这些搞情报的在某些时候根本起不到作用，就算情报多可靠也会因为那些决策者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毫无用处。”江陵垂头丧气的说。

“那你的意思是？”佐尔格说。

“我需要一个能够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我需要一个队伍，一个服从于我的队伍。”

佐尔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陵，“你是想要武装力量？”佐尔格一针见血的指出。

“准确的说是，一个在关键时机下能够起到扭转战局的队伍。”江陵说。

佐尔格发笑了，“你是想要我变魔术一样给你变出一个部队来吗？”

江陵有点恼怒，“不用你操心，那只部队是在未来，那个时机也是在未来，而且他们不是变出来的，一定是我亲手造就的。”

佐尔格又忍不住笑了，“你还是太年轻，你有三十岁吗？少幻想，多干些事吧。”

江陵感到无语，但是反过来想，佐尔格并没有对未来的信息，自然是觉得自己是在天方夜谭。自己贸然与他谈论这些是挺幼稚的。

“那好吧，你要注意隐蔽你的身份。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江陵心里想的却是，佐尔格不能死，他没了自己和苏联的联系就断了。

佐尔格心头一暖，自己其实也很怕这种情况发生。佐尔格起身来，随手拿了一把伞递给江陵，“你来的时候没带伞吧，给你。”

“谢谢。”江陵收下了。佐尔格透过窗户看见江陵打开伞慢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