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札记

《故乡札记》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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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章长着脸,背着手,由孔克己陪着下矿坑转上一圈,就踱着方步回来。冯德章看见张先科,笑眯眯道:“小张,昨天过节吃肉了吗?你把老子车刷刷,老子给你点好嚼物吃。”冯德章说罢朝刘大可一扬下巴。会意的刘大可道:“妈了巴子,你们要是再说没吃着肉,等到下回,我让伙房切成骰子那么大的肉块儿当包子馅儿!”刘大可一边嚷,一边猫腰从驾驶室取出一盒午餐肉罐头。

臊红脸的张先科伸张双手,接住丢过来的罐头,迅速揣进怀里,便要去打水。不料,庞静山已经站着噶斯车脚踏板,麻溜地挥动毛刷,“哗啦哗啦”冲刷汽车。张先科比庞静山年长一岁,但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慢半拍,所以总得听人家的。

张先科刚刚刷两下前翅膀,庞静山便嗔道:“哎哎——不对,你去刷后轮毂,我擦机器盖子,免得油路电路漏上水。”“嗯,嗯”张先科答应着。不料,庞静山又嚷嚷道:“唉唉——不行不行,让你去刷车轮,你怎么先刷轮胎?唉——干脆你去打水得喽。”

笑吟吟的冯德章扭头对孔克己道:“小孔,这俩小子一个憨实,一个机灵——过两天调公司,一个开车,一个修车。”冯德章眼看时间不早,便板起脸道:“就这么定了,采掘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汇报!”

早年,冯德章从西山下跑到头道河码头上混生活,先学会两句日本话,管吃饭叫密希,骂人叫巴嘎,由于他擅长琢磨日本经理的心思,很快就当上了把头。后来,生性凶残的冯德章与工头争强斗狠,被生生地剁掉两截手指,从而变得更加残暴。苦力肩抬圆木杠,走在颤巍巍的跳板上,等于踩鬼门板一样。此时,手拎木棒的冯德章成了活阎王,忤逆过他的往往被坑残。解放后,冯德章跑到二道河,依仗丰富的社会阅历,经过伪造档案,当上了二道河煤炭公司经理。

今天,冯德章带刘大可一路胡吃海喝,除了三道河,每到一个工区都要喝上一场,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到二道河。第二天一上班,刘大可就竖挑大拇指,在办公走廊夸赞说:“老冯头子果然名不虚传,真格是‘走一个工区,喝一个工区。’”号称“走一个工区喝一个工区”的冯德章不干工作,整治工人却是行家里手。冯德章使用临时工人,既省工钱,又便于控制,因此别住一批老工人长期不予转正。老谋深算的冯德章对人品正又有能力的工人处心积虑地压制,而对刘大可这样溜须拍马的则另眼看待。

腊早晨,三道河煤矿北风怒号,厚棉布民工帐篷被掀得“呼啦啦”作响。余纯一“嘶嘶哈哈”口吐白气,抱进一花筐褐煤,重重撂到乌亮的土疙瘩地上。没好气的余纯一蹲在灶坑前边,拎铁炉钩子捅咕好一会儿,才重新引燃铁锅灶。等大铁锅里的凉粥温热了,余纯一操起铁饭勺敲着铁锅沿道:“开饭了,开饭了——起来喝腊粥喽。”余纯一连声召唤,可两排板铺的工友依旧蒙着被子不动弹。

肩披黑棉袄的孔克己独自坐在帐篷当央的铁火炉子前面,不断往里添压煤块。前几天家信上说,孔家村老屋漏雨,正急等着用钱翻新。但孔克己一筹莫展,他既无钱可汇,又不忍心爹娘知道自己的困境。

从去年上秋,到滴水成冰的腊月,这五十几号人一直没有领到过工钱。这些天,孔克己带余纯一往二道河煤炭公司跑过许多趟,不是见不到冯德章,便是说没钱。

昏暗的帐篷猛然射进一束白光,公司总务刘大可挑开帐篷帘子,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头顶羊剪绒皮帽的刘大可站在过道,甩皮手套掸去棉皮大衣翻绒领上的白霜,嗤哼迸射血丝的大草莓鼻子道:“嗯哼,嗯哼——小孔,冯经理让我捎话——这不嘛,上级才刚刚拨点钱下来,冯经理省了又省,挤点钱先给你们开路费。”

刘大可一边煞有介事地讲,一边骨碌着金鱼眼,悄然扫视两旁板铺上的工人。心怀鬼胎的刘大可道:“冯经理说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嘛,明年愿意回来的可以继续干,不愿回来的将地址留下,公司保证把工资汇过去!”

孔克己铁青着脸,操炉钩子“哗啦”将旺膛的铁炉盖上,干脆不理睬刘大可。冷不防,余纯一跳上去,一把薅住刘大可的领口,戳点大鼻子问道:“刘大可!你让我赊欠的粮油和菜款啥时候给?现在食堂的伙夫都不干了!你每天喝得脸红扑扑的,工钱是不是让你装兜里了?”面露惊慌的刘大可强作镇定道:“甭提那茬,我个人垫付的伙食费,还没报销呢!我冲谁要去?——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个跑腿的,话已传到了——我还有事!”刘大可眼见愤怒的工人纷纷跳下板铺围过来,就奋力挣脱开余纯一,一猫腰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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