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夕阳下的霸主

当时宁戚和宾须无已经病故，年迈的公孙隰朋接下了管理国家的重任。怎料上天跟齐国开了个玩笑，一个月后公孙隰朋也病死了。再看齐国的重臣王子成父鬓发皆白，东郭牙走路都直不起腰了。唯有鲍叔牙这老头活得还算精神。

没有别人了，相父重任只能鲍叔牙担当。

有意思的是鲍叔牙这个国家总理长着剑眉，据中医说，肝火盛性子直的人须发都是直的。鲍叔牙的肝火上来了，一腔怒火烧向三个小人：“大王，你必须让他们滚蛋，不然我不干！”

小白性格温和，架不住鲍叔牙硬逼，于是赶走了三人，不许他们再进宫。

齐国在鲍叔牙的治理下，依旧保持繁荣昌盛。不久，小白迎来了一个贵客。

一个穷得只剩下裤头的贵客——晋国地重耳。

先称霸后逃之吗？当时实际情况是，重耳逃避国家内乱，带着手下一路讨饭讨到齐国。小白久闻重耳的贤明，大摆筵席接待重耳。重耳这伙人都是几个月没吃过肉的主，见到好吃的两眼放光，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小白看着重耳一副没出息的样，问道：“公子怎么没带家眷啊？”重耳道：“我遭人追杀四处流窜，自己都难活命，哪敢带家眷？”小白摇摇头：“唉，我晚上没女的陪着，跟过了一年一样漫长，你怎么受得了啊？”

第二天一早，重耳刚刚起床，一开门便傻眼了。小白从齐国最美的宗亲里面给他找了个媳妇，又赠他二十匹宝马，粮食鲜肉各一大车。刹那间六七十岁的小白在重耳眼里是那么的年轻帅气潇洒迷人。当然，重耳好女色，后来他的手下为了逼着他继续奋斗，半夜里强行将他从老婆身边绑到车上，像运货般拉出了齐国都城，那是后话。

竖刁、易牙和开方又开始行动了，虽然他们身不在都城。却早已在小白身边埋下一颗棋子，宠妃长卫姬。

长卫姬现在迫切需要这三个人，因为小白的身体越来越差，一旦他死了，齐国就会展开争夺王位之战。如果按周朝长子为先的规矩，继承人本该是长卫姬的儿子无亏。偏偏小白和管仲喜欢公子昭，早早就宣布他是继承人。这位母亲满怀愤恨，她知道只有这三个人能帮助儿子顺利登上王位，她太清楚他们的能力了。

长卫姬拜见小白：“自从他们三个人走后，您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您年龄大了，自己享乐就行，何必非得疏远他们呢？”

小白有点心动：“我也想他们，但是如果再召回来，恐怕鲍叔牙会生气。”

长卫姬笑了：“我有办法，您先以身体不好为名召易牙回来，这个理由鲍叔牙不好反对。如果他反对，您就假装生气，顺便把竖刁和开方召回来。”

小白想了想，觉得主意不错，第二天就召回了易牙。鲍叔牙立刻出面反对：“您忘了管仲的遗言吗？”小白嘟嘟囔囔：“哎呀，仲父太夸大了，哪有那么严重。”鲍叔牙刚走，小白又召回了竖刁和开方，统统官复原职。鲍叔牙是烈火性子，回到家又气又怒，一下撒手西去。

小白的末日来临了。

齐国的朝堂成了三个小人的天下，听话的升官，不听话的滚蛋，体制法统成了一团乱麻。

小白病危，齐国六位公子加快了夺位步伐，临淄城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已到了***的最后关头！

就在这时，一向貌合神离的三个小人终于决裂了。竖刁和易牙甩开开方，拥立长卫姬之子公子无亏。两人做出个大胆的决定，软禁小白。只要控制了小白，就能以他的名义随便颁发旨意，任命公子无亏为正式接班人。

公元前643年，即小白在位四十三年时，小白的宫门外出现了一个大牌子，上面是小白的旨意：

我最近病重，不喜欢听人说话，所有人不能来打扰我。另外竖刁严守宫门，易牙日夜带宫卫巡逻，擅自闯宫者格杀勿论！

这件事非常蹊跷，小白的合法继承人公子昭要看望父亲，都被竖刁赶了出来。临淄城里的其他四位公子逐渐明白了，肯定是公子无亏的人做的手脚！事到如今，强者为王，四位公子召集人马，只等着小白死后展开一场搏杀。

小白究竟怎么样了？

小白的宫殿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清，他处于昏迷中，成了一个孤零零的活死人。竖刁和易牙在宫门外砌起高高的围墙，环绕小白的宫室。两人别出心裁，不在围墙上建门，只在墙底下挖了个狗洞，这下就方便看守了。

历史的滚滚洪流留下了这一幕，小白苏醒了。两天多水米未进，他又渴又饿。人都死哪去了？不解之时，突然听到有人爬动的声音，小白仔细一看，是平时不太关注的小妾晏蛾儿。小白赶紧说：“我饿得要命，快给我弄完粥。”

“没有粥了。”

“弄点热水也行。”

“凉水都没有了。”

小白察觉出事了：“为什么呀？”

竖刁和易牙作乱，宫外建墙，随意伪造大王命令……当晏蛾儿讲出宫外的情形，小白沉默良久，眼泪流了下来：“仲父，小白错了！”

自知身陷绝境，大限已至，小白问了一生中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来这里有性命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瘦小的晏蛾儿惨然一笑：“我曾和您做过一夜夫妻，我想报答大王的恩情，最后看着您走。”

小白有宠妾六人，子女无数，临终之日陪伴他的竟然是最不受宠的晏蛾儿。小白对晏蛾儿道：“我很后悔，这一生没给过你什么。”随即用衣服捂着脸道：“我没脸见仲父啦！没脸啦！”连叹几声便绝气身亡。

小白死后，晏蛾儿自杀殉葬。

公子们开始了争夺君位的战争，四人被杀，正牌继承人公子昭外逃。小白的尸体六十七天无人管，寝宫之内蛆虫满地，恶臭难闻。直到公子无亏成了齐侯，才草草为小白举办了丧事，谥号齐桓公。

公子无亏没有想到，自从他做齐侯的那一天起，一个绞索就在前方等待他。安排绞索的人是大家很熟悉的搭档：小白和管仲。

让我们回顾周襄王元年管仲和小白的对话。

管仲：“你应该早指定继承人，以免死后国家****。”

小白：“我六个儿子，按说应立长子无亏，不过我觉得公子昭比较贤明。”

管仲：“既然觉得公子昭贤明就立他吧。”（管仲知道无亏的母亲长卫姬与竖刁易牙狼狈为奸。）

小白：“到时候如果公子无亏不服呢？（恐无亏挟长来争。）”

管仲：“你可以将公子昭托付给实力雄厚的外家诸侯。”

当年小白将公子昭托付给了宋襄公，宋襄公的父亲御说与小白交情深厚，宋襄公自幼受父亲影响将小白视为偶像。小白托子，宋襄公欣然答应。

公子昭果然投奔宋襄公，宋襄公拥兵入齐，公子无亏和竖刁身亡，易牙逃往鲁国，据说在彭城又干起了厨师行业，直到老死。

《列国志》中说小白的墓在山东临淄城南二十一里的牛首岗，《括地志》中亦有记载。到了西晋永嘉末年，民生维艰，一伙盗墓贼开挖桓公墓，打开厚厚的木板石墙后发现下面有巨大的水银池，腐气冲天，入内必死。几天后，盗墓贼牵着狗进去，找到了数十箱金蚕丝，珠襦、玉匣、增彩、军器数不胜数。据说墓内骸骨狼藉，多达数百人，当年公子无亏篡位后株连了长卫姬和少卫姬，她们的宫人侍女全部给小白陪了葬。

有人说齐桓公墓旁还有一个小坟，墓主的名字叫晏蛾儿。

谨以此书，向古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