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珊带着林沫朝那些呆坐在门前的老人走去。

一个个宛若活死人一样坐在门口的老人对经过的林沫两人没有任何反应，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满是空洞。

走进的林沫在看清老人们都被绑在椅子上时，心里猛然升起一股愤怒。

“你们怎么把老人绑椅子上？！这绑这么紧，老人血液怎么流通？！”

潘珊觉得林沫大惊小怪。

“哎，这不是让老人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嘛。里面衣服厚，绑着不碍事的。

这都是为他们好，他们有些全瘫，有的半瘫，不绑着重心不稳容易摔跤的！这老人骨头脆，摔一跤可是大事。老人儿女也觉得我们这样做挺好，两全其美呀。”

“你…”

林沫不知道怎么反驳，也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反驳。

她没想到让老人安度晚年的养老院竟然是眼前这个样子。

她也没想到会有儿女觉得自己父母被绑在椅子上挺好。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这家养老院大门都不关。

“于老师呢？哪个是？”林沫强压下心底不适，决定先找到盼盼主人再说。

“不是他学生嘛，自己老师还不认识…”潘珊小声嘀咕一句。

看来这学生也不靠谱，指望不上……

觉得林沫可能不会给于席则出钱，潘珊顿时失了兴趣。

“喏，那个就是，蓝衣服那个，你们聊吧，我还有活要做。”

潘珊懒懒给林沫指了一下就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看电视。

快步走到蓝衣老人前蹲下，林沫没想到两个月前还健康的老人被折磨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老人脑袋歪在一边，身体确被僵直绑在椅背，头发凌乱，脸上瘦的颧骨高高凸起，嘴唇也干裂起皮，浑身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老人当下的状态看的林沫心下一沉。

“是于席则，于老师吗？”

于席则虽然中风全身只有半边脸和右手能动，但他的思维是清醒的。

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呆了两个多月，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还喊于老师？自己很久没听到有人喊自己于老师了……

“于老师？我是林沫，您的狗盼盼找不到主人了，委托我来找您，您能听到吗？”

盼盼？

我的…盼盼？

回过神于席则立刻抖动着嘴巴想要回应。

“啊…啊啊…盼…啊…”

看老人努力想回应自己的样子，林沫知道老人意识还是清楚的。

“于老师，别急，别急，慢慢说。”

林沫小心把于席则脑袋扶正，看老人被绑在身侧的右手在微微扭动，忙伸手准备帮老人把身上绳索解开。

林沫刚解开一个绳结，从旁边房间走出的一个男人看到了林沫的动作。

男人手里提着一箱牛奶，是刚从老人房间里拿出来的。

“你干啥呢！别乱解，这老头不绑着就乱动，摔伤摔残的你负责啊！”

这个男人就是早上和林沫通过话的护工，包大良。

包大良，四十七岁，是这家名字都没有的养老院的护工。

院里三十多位老人都归他和另外一名女护工照看。

虽然人多，但是老人们平常要不在椅子上，要不在床上，除了管管老人吃喝拉撒，工作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心。

反正都是些等死的老家伙们，有些事情过得去就行。

“你这么绑着，于老师明显不舒服，我看着他，怎么可能会摔跤。”

“于老师？你就是早上给我打电话的吧，来的还挺快。这绳子你想解就解吧，但是你等会走的时候记得再给他绑上，你有时间看着他，我可没工夫。

还有，这老头手机你走的时候也顺道带走吧，昨天出去吃了个饭，也不知道谁给他放的。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要手机有啥用啊，最后还是我来接。又不给加钱，我可不想揽这个活。”

包大良抱怨完就提着牛奶往大门走去。

大门侧边停着包大良的电动车。

潘珊听到外边动静出来查看，正好碰到提着牛奶的包大良。

“嘿嘿，老板好。”刚才好一脸不乐意的包大良看见潘珊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边打招呼把把牛奶往身后藏。

潘珊看看包大良谄媚的笑，又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牛奶，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说老包啊，你怎么又犯这毛病了。”

“嘿嘿，他们这些老家伙喝不了这个，放那也是浪费。”包大良嬉皮笑脸，显然这种事情以前没少干。

“你啊，差不多就行了，懒得说你。对了，过几天有个老头要过来，你看看哪个房间还能再加个床，别耽误我赚钱。”

知道老板不介意自己顺点小东西，包大良笑容又浓了几分，但听到老板说要加床，包大良又哭丧起脸来。

“哎，这真的没法加了，一个房间四张床，再加就要撤桌子了…”

潘珊不以为然，“撤就撤呗，他们要桌子又没用。”

包大良有些迟疑，“真…不要桌子了？那来咱这看的人会不会觉得条件不好啊?”

潘珊嗤笑，“能把老人送到咱这的，在乎条件吗，按我说的办吧。不过也不用太急，我记得你说2号房有个老头从昨天就吃不下东西了是吗？”

“对，红嫂子说今天早上也没喂进去。我今也去看了看，人开始有点迷糊了。”

潘珊低头想了想，“那这床位估计很快就能腾出来了，你再等两天，到时候不行就撤桌子。”

“好咧。”

两人的对话被耳力增强了数倍的林沫听的一清二楚。

林沫指节攥得发白，愤怒，悲哀，无力，各种情绪在林沫心头交织。

这些老人们还活着，竟然就已经来到了地狱！

而她亲眼目睹这个地狱，确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

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于席则移动着右手想向林沫表达着什么。

“啊…啊啊…”

“于老师您想说什么？慢慢说？”

林沫努力辨认于席则口型，可惜，实在不懂于席则什么意思。

看于席则越来越着急，嘴唇不住抖动，林沫只能猜测着说了一些盼盼的事情。

“您别急，盼盼没事，盼盼不小心跑出去被我捡到，我已经把它送回到您家了，白老师米老师现在正照顾这个小家伙呢……”

林沫说话的时候，于席则听的很认真，他不再挣扎着要说些什么，唯一能动的右手紧紧攥住林沫衣袖，眼睛里闪着泪光，直直看着林沫。

看老人的样子，林沫心里酸涩不已。

温柔拍着老人的手背，林沫继续给老人讲着:

“所以啊，您一定要赶紧好起来，米老师和白老师都记挂着您。盼盼也都每天坐着门口，它一直等您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