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质

米宝瘦小身体被两条粗壮有力的胳膊勒住，他动弹不得，但他的耳朵里满是桃子的叫声：“你们是谁？放开我，快放开我们！”

米宝吃力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皮肤苍黄，瘦骨嶙峋的男人的两条藤条般的瘦胳膊缠在桃子淡绿色撒着细碎小白花的身上，他感觉那细小的碎花一定很疼，于是他猛地低下头去，狠狠一口咬在了面前的粗胳膊上。

后面的人猝不及防，“啊！”的大叫了一声松开了手，米宝立刻像弹弓的弹珠一样冲了过去，一头撞在了抓着桃子的瘦男人身上，那人被撞的向后趔趄了几步，米宝乘机抓住了桃子的手，两个人迈开腿，奔跑起来。

可就在这时，草丛中又窜出两个身穿黑衣黑裤的人，一左一右挡在了桃子和米宝的面前，后面的两个家伙冲过来，再一次死死抓住了他们。

瘦子伸出细长满是骨节的手，打在米宝的脸上，鲜红的血顺着米宝的嘴角像一条小虫子一般爬了出来，落在他打了补丁的粗布褂上，迟疑了一下，钻了进去。

“娘的，谷底镇上的人全是匪！连他们的小王八羔子也黑了心尖儿，敢挡老子的横儿！”瘦子把桃子推搡到另一个黑衣服人身边，边揉着被米宝撞疼的胸口，边骂骂咧咧的接着说，“给我绑了，看这两个小混蛋还敢撒野！”

两个穿黑衣黑裤的男人从腰里扽出小指粗的麻绳，一绕一绕的捆着两个不断挣扎的少年。

桃子抬起头来，瞪着瘦子说：“无冤无仇的，为啥要捆我们？为啥要抓我们？”

“为啥？”瘦子从地上拾起刚才米宝掉落在地上的箭，“咔吧”一声一撅两段，呲着一嘴黄牙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射什么箭？想当土匪是不是？你爹你娘不管你，老子替你爹你娘管教管教你！”

“你也配！”桃子毫不示弱的说，“等我爹回来，我一定会让他好好收拾你们！”

桃子他爹郑六带人下山已经有些日子了，她此时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会儿说出来想吓唬吓唬这帮人。

“你爹？你爹谁呀？不是叫我吧？”瘦子一脸猥亵的样子，将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嘴唇凑近了桃子，那几根黄的透明的胡子几乎贴上了桃子水蜜桃般的脸蛋。

“她爹，郑六！”米宝被一个黑衣裤压着跪坐在草地上，他仰起脸来，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

瘦子和那几个家伙听到“郑六”两个字，果然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

瘦子最先咧开满是黄牙的大嘴嘿嘿的笑了，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碎草叶子，围着桃子转了一圈，说：

“我当是谁家的野丫头呢，原来是郑六，六爷的千金啊！”

他说完了这句话，回身捶了身边刚才抓米宝的高个子一下，又是一阵怪笑，让米宝想起了寂静的夜里猫头鹰的笑声。

高个子眨巴眨巴糊着眼屎的眼睛，不解的说：“哥，你彪啊，抓了郑六的闺女咋还笑呢？不怕他找咱算账啊？”

旁边的两个黑衣黑裤也跟着鸡叨米似的连连点着脑袋。

“你们才他娘的彪！”瘦子有点火了，往前迈了两步，结果被米宝丢在地上的弓绊得差点跌倒，他抬脚把弓往旁边的草丛里一踢，不耐烦的接着说：

“这可是一桩好买卖。想那郑六劫了我的货，还杀了我的弟兄。老天眷顾我，把他的丫头蛋子送过来了，要是这回不还我的货，外带五百大洋，哼哼，休想把这俩兔崽子换回去！”

高个子和另外两个黑衣黑裤听了，也跟着嘿嘿的笑起来。高个子边笑边向那装着箭的羊皮桶走去，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桶沿子的刹那，从半人高的野蒿棵子里猛的伸出一只小斗大的手“嘭”的一下抓住了手腕子，还没等他叫出来，一只穿着黑布鞋白线袜的大脚绊在他的脚踝上，他一个大仰壳倒在了地上。

“先生！是和尚先生来救我们啦！”桃子跳着脚大叫起来。

面前的情况急转直下是瘦子始料未及的，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他的弟弟正被身高马大的和尚将手扭在身后，目光炯炯的想这边看着，他身边站着高高低低的几个孩子，有一个高个子的转身撒丫子向镇子方向跑去，瘦子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回去叫人去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要飞了，瘦子把牙咬的咯吱乱响，从腰里拔出一把匣子枪，对着天空就搂了一梭子。

枪声一停，瘦子高叫道：“秃和尚，放了我兄弟，不然我开枪打死这两个小兔崽子！”

和尚冷冷的回道：“放了这俩孩子，不然我一掌劈死你兄弟！”

两面突然都静下来了，对峙着。

米宝低头看到荠荠菜那白色细小的碎花在绿色的草丛里轻轻摇动，瘦子站在那里换了一次脚，把它们踩在那沾满了泥浆的鞋底子下面。他看了一眼桃子，桃子也正看着他，那黑黑的像娘一样的眼睛放出柔柔的光来，让米宝觉得身上暖暖的，于是，他向桃子笑了一下。这笑鼓励了桃子，她转过身来对瘦子说：

“瘦猴大叔，你放了我们吧，我保证不让和尚杀你。”

瘦子勃然大怒，他推了桃子一把叫道：“小丫头片子，你叫谁瘦猴？你叫谁瘦猴？看我不一枪崩了你！”

瘦子这边过激的举动让那一边的他那高个子兄弟“哎呦”、“哎呦”的叫起来，他边叫边腾出空儿来嚷：“哥哥，和尚爷让你给那俩孩子解开绳子，要不你兄弟我的这只手就废了！”

这句话果然管了用，瘦子跳着脚骂道：“秃和尚，你要敢把我兄弟怎么样，我今儿一定要毙了这俩小王八羔子！”

他虽然嘴上这样强硬的骂着，但还是让两个黑衣黑裤解开了捆着米宝和桃子的麻绳。还没揉一揉捆麻的手臂，两人的手腕子立刻被紧紧的攥住了。

那边的和尚好像也松了松手，高个子的身子站的有些直了，也停止了“哎呦”。

就在这时，和尚的身后炸了锅一般乱起来，刚才往回跑的陶金宝从镇上搬救兵来了。

镇上的人们平时虽然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营生，但大都是下苦的人，遇着事还是挺抱团的，加上有了郑六的后盾，慢慢腰杆子也挺起来了。

他们跟着陶金宝跑着，手里拿着铁锤，火钳子，棍棒之类的武器，还有人提着鸟铳和火枪。

瘦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脸变得煞白，他举枪又朝天上搂了一梭子，叫道：“谁敢再上前走一步，我毙了这俩小崽子！”

人群站住了。

桃子踮起脚尖，大声对人堆里喊道：“娘，娘！”

桃子的娘站在最前头，带着哭腔叫道：“闺女，别怕啊，娘这就来救你啊！”

米宝也看到三大爷和三妈妈了，他们的脸上似乎显得很生气，就像他平时不小心打碎了瓢或者是碗的表情一样。

果然，桃子她娘的声音刚一落地，三妈妈就喊起来：“米宝，你这个废了的，不好好念书跑到大野地作啥死啊！”

米宝觉得自己很没脸面，这边被外人押着，那边被亲人骂着，他把头低的更低了，恨不得钻到草棵子里去。

此时和尚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这位爷，看来你也是条汉子，大人的事别牵扯上无辜的孩子，这样，你放了他们，我也送你兄弟过去，咱们两清，各走各的路好不好？”

瘦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往前走了两步说：“和尚，听说你做了先生，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你识不识数哇，我手里的是两个，你手里是一个，这可是亏本的买卖，你觉得合适吗？”

桃子的娘急忙接上去喊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都依你，千万别伤了孩子！”

“其实也简单，”瘦子觉得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得意的拖着长声，“咱们一等一的对换，你们放了我兄弟，我这边的孩子呢，你们也挑一个，剩下的一个，你们拿五百大洋来赎。怎么样，公平吧？”

“你做梦！要放一起放！”和尚毫不妥协的回应道。

“那好吧！”瘦子忽然急躁起来，估计他已经想到夜长梦多，他举起枪对着桃子，“那你们就等着收尸吧！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别，别呀！老大，有话好商量呀，你容我们说道说道啊！”桃子的娘哭求道。

“那好，我给你们一袋烟的功夫，你们决定谁留谁走，我的条件已经够委屈的了，给你们足够的宽余，快商量去吧！”瘦子就坡下驴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