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无门

《忏悔无门》

第10章 法定年龄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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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仍没作声。看守、狱医以及武警看看没什么事,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这时头上裹着白纱布的赵军忽然喊头昏,非要跟狱医去卫生室去不可。问他那儿昏,赵军又说不清楚,只说昏得厉害,看守和狱医怕出事,只好把赵军架起来,搀扶出死囚小号。不过赵军出了小号并没有去卫生室,而是直接要求去了所部,说有重大情况要报告。

所部彻夜灯火通明,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几名武警和公安突然打开了小号的门,把大汉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出去。拟说大汉当时即对同号犯人举报他的一桩杀人**案供认不讳,这桩历时四年悬而未破的案件很快就得到了确认,两桩杀人案并案处理,仍决定判处大汉死刑。死刑的核准变得异常的快,仅一星期就下达了执行死刑的命令。赵军因为举报有功,本应判处的三年有期徒刑,从轻发落,只判了一年有期徒刑,且为缓刑。大汉被执行死刑后半个月,赵军就从看守所出来了。

又记:事后有一种说法是赵军当官的老爸找了关系,其实检方在冯姓大汉被捕后即掌握了他犯有另一命案的材料,把赵军和大汉关在一起只是有意给赵军创造一个立功减刑的机会。赵军则在和朋友喝酒吹牛时说是老天特别青睐他,不过赵军常到郊县的冯西村去看大汉的老母,送钱送物给大汉的家人这倒也是事实。

法定年龄

我和叶明叶法官有一阵没见面,见了面大家都很开心,也很随便,我称他为“职业杀手”。他在市中院工作,他所在的刑一庭专管二十年以上的案子,也可以说基本上就是管够上死刑的案子,他的职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杀人而不用偿命的职业,当然前提是他所杀的人都是些杀过人的人。“我们离你远点,你反正杀人不用偿命。”我常拿叶明开玩笑说。叶明也常常一笑,带着一丝无奈说:“好了好了,别拿我开心啦。你以为这是件很爽的差事哪?”玩笑归玩笑,作为记者,一旦我手头没了题材,还真离不了叶明,怎么说也要到他这儿来弄一些回去,现在的老百姓就喜欢看法制题材的报道。这天我和叶明见面以后照例又开了一通玩笑,“老一套,有什么可报的?”我直截了当地问。

“你整天就没有什么可报的?”叶明不理我的茬,“不谈这些鸟事,我刚发了奖金,走,今天我请你到隔壁小饭店坐坐。”我听说他请客,就笑了起来,因为通常我们当记者的要想从司法人员嘴里套到题材,都是我们请他们吃饭,就讲叶明,我也请过他不少次,他也该请请我了。所以也就不跟他客气,正好也到中午下班的时间了,我就随他到中院旁边的一个小饭店坐下来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我俩就喝了起来。

本来说好不谈工作的,但扯着扯着,不知不觉就又扯到案子上去了。叶明呷一口酒说:“不是我不让你整天提报道的事,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你的差事。就像我一样,整天与死刑犯打交道,这也是我的差事。说老实话有的时候审决犯人觉得该杀,有的时候就觉得很难讲,觉得人的命运真的不可捉摸,竟然就差那么一点点,或者说原本就不差那一点点,但就是阴阳两界。有的犯人人虽毙掉了,但心里却还像总压着块石头,想想挺不是个滋味。”

“什么犯人毙掉了心里挺不是个滋味?”我听了叶明的话立刻来了兴趣。“没你的事。”叶明见我来了兴趣即刻打住正色道,“你别又想着报道。”

他越是不想说,我越是感兴趣。经我再三保证绝不对外报道,也不写报道以外的任何东西,叶明才多少还有点迟疑地向我说起去年经手的一件案子。他说他总觉得有点遗憾,总还觉得那个名叫姜欢的安徽成固农村青年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叶明对我说,如果告诉你姜欢那个年轻人是农村来的,至少从形象上看你根本不会相信,更不会相信长得白白净净像个小孩的他会和一个同乡杀死了一名无辜的出租车司机。

“你也知道,去年春末夏初,沪宁杭地区发生了不少出租车司机被杀案。”叶明说。

“是是,报上登的。”我说,“仙阳不就有一起杀害司机抛尸案。”

“对对,就是那一起。你们报社只发了一则短消息。”叶明说,“其实那个案子发生在湖州,案犯出现是在南京高速公路出口处,后来又跑了,因为出租车司机的尸体是抛在属于我市仙阳境内,所以案件审理管辖权是我们中级法院。”

“为了什么呢?”我问,“还是为了钱?”

“说起来好笑,或者说不值吧。”叶明说,“钱倒是为了钱,不过那个司机身上只有八十二元六毛钱,姜欢和他的同乡把司机杀了以后,先把尸体藏在后备箱里,加了一次油,两个人身上就剩下几块钱。那个姓徐的比姜欢大七八岁,会开车,两个人就一起开了车往南京方向跑,尸体是抛在高速公路下面的一个涵洞里,到了南京马群收费站出口时,收费员就发现驾驶证、行驶证都不对,而且他们身上也没钱交费,于是喊来交警把他们扣住盘查。所以也叫责任心不强麻痹大意,这当中他们说嘴干要喝水,警察就让他们到路边去喝自来水,两个人就乘这个当儿爬过高速公路隔离网逃走了。这边再一查车的后备箱以及座位,均发现了大量溅喷状血迹,知道出了案子,再追人时哪里追得到?而后根据车牌号,发现湖州是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失踪,十天以后仙阳一个农民在高速公路旁刈草,发现了司机的尸体。后根据徐姓凶手慌忙中留下的衬衣里的身份证,查到徐姓凶手是安徽成固县姜徐乡小姜徐庄的人,姜欢和那二十四岁姓徐的一个庄的,这两个人正是春节后外出打工一直未归。”

“他们在哪儿打工?”我问。

“哪儿有什么工打。”叶明说,“你知道的,每年春节后都有一股农民外出打工潮,其实真正找到工作的有几个?姜欢是跟着本庄的这个姓徐的出来的,因为他出来时不满十八岁没有身份证,所以连身份证都是跟本庄人借的。出来以后一直在杭嘉湖一带转,可是始终没找到工作。所以最后就铤而走险杀人抢出租车了。”

“那么是怎么抓到他们的?”我问。

“所以事情有时候怎么说呢?”叶明摇着头说,“抢出租车的事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姓徐的策划的,你想想那个家伙会开车,而且据调查,以前他出来打工混过,而姜欢是第一次出来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连杀人的三角刮刀也是那个姓徐的买的。但是案发后,恰恰那个姓徐的没抓到(直到现在也没抓到,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而这个姜欢从南京高速公路出口逃跑以后不到二十天就被抓到了,他也没跑远,就跑到离他家不太远的阜阳市郊区他舅舅家,抓他的时候他正在他舅舅开的杂货店里忙着呢。问他是不是叫姜欢,他说是,也不跑。问他姓徐的哪里去了,他说不知道,这样把他逮个正着。”

“这个呆x!”我说。是的,一般人都知道,犯罪嫌疑人一旦逃逸,他的亲戚、朋友处都是追逃人员首先布控的目标。这是常识,也是公安的规矩。不过,唉,一个从未有过前科的农村小青年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因此办案人员不费什么事就抓到姜欢一点儿也不奇怪。“后来呢?”我紧接着问,“怎么判的?”

“还能怎么判?”叶明瞥了我一眼。“你知道的,这种抢劫杀人的案子,公检法三家都是本着从重从快的原则。虽然还有一个凶手在逃,按道理不能全部结案,但……怎么说呢。这么个也算是大案的案子,至少得判一个,部分结案,这样才算有个交代。所以就活该姜欢倒霉,也许本来他可以多活几天,等抓住了那个姓徐的,把所有犯罪细节都一一印证后再死。当然就这么毙他也不为冤枉他,现场发屑和指纹鉴定都证实他参与了杀人,既然参与了杀人所以判他死刑就没错,况且又是性质恶劣的抢劫出租车杀人案。

“不过问题是在审判委员会已通过判处姜欢死刑后不久,那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忽然门卫法警带着一对步履蹒跚的农村老年夫妇来到我的办公室,未及进门一男一女两个老农民就往地上一跪,就像身体失控倒下一样,慌得我连忙去扶。作为刑一庭的法官我接待过不少死刑犯的家属,有哭的有闹的,也有求法官开恩告饶的,不管什么样的,我一般都很同情,谁也不是天生就希望自己的子女、亲人犯法杀人最后落得掉脑袋的结果。但是法律无情,这种杀人的案子也不是向那个法官或者说向法院求情求得了的,就是闹,也一样无效。

我把两个老年夫妇搀起,扶到凳子上坐下,可那个快六十岁的老妇女仍一边嚎哭着,一边叫着:‘杀人我们认了,可我们家姜欢还不满十八岁啊,命不该死啊!’我才知道这两个农村老人是姜欢的父母,可是不对啊,姜欢出来虽然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证,但他们乡里开的打工证明上明明写着姜欢1983年5月16日出生,已年满十八岁,而且公安初审、检察院复核以及我本人多次提审接触姜欢时,姜欢都不否认自己是十八岁。姜欢自己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的样子,而我在听到姜欢瞪着那双带点迷惘的眼睛报出自己是生于1983年时,心里咯噔一下。不觉深深地为他感到遗憾,这倒不是我同情他杀人,而是觉得他实在没选择一个好时机,或者说他脑子根本就没有年龄与量刑之类的概念。他去年2月从家里出来时尚未满十八岁,到6月17日他与同乡一起走投无路抢劫杀人,正好过了他满十八岁的5月17日生日一个月零一天。这不是很冤吗?本来可以作为未成年人而免除一死(可判无期徒刑),结果仅仅就差了一个月零一天,就只好挨枪子儿了。我告诉两个老人乡里的证明和姜欢本人都说姜欢是83年5月17日出生的,已是成年人。没办法,只好按成年人的标准来量刑。

“不料那老妇人忽然却说姜欢不是83年出生的,而是84年出生的。我问她有什么根据,她说那年她在乡卫生院分的娩,她记得非常清楚。我问那为什么乡里的证明和姜欢本人都说是1983年出生的,而且也给姜徐乡打过电话,那边说证明没问题。‘那是他们瞎说的,’老妇人一边哭着一边肯定说,‘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吗?’姜欢的父亲也肯定地说姜欢是84年5月17日出生,说他记得很清楚,姜欢有个姑姑就是在姜欢出生的那年出嫁的。而且因为超生(姜欢的上面已有三个姐姐),那年家里的房子被生产队揭了顶,一家人只好暂时住到运河大堤上的窝棚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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