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王者答应了，修罗界的众人又恢复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卫襄观察了很久，发现一切都没有异常之后，才将面前镜子的虚影收了起来，命令辰光将空间之门再次合上。

辰光现在对卫襄是半点反驳都不敢有，卫襄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疑问：

“小仙子不用把那面镜子收回来吗？”

“收回来做什么？就让那面镜子留在修罗界，让瘟神时刻记得我们还在这边看着他，不好吗？”

卫襄悠悠地反问道。

辰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这世间就是这样的，沧海尚且能够变成桑田，谁又能够保证人心是永远不变的呢？

或许小仙子留下这一手是对的，至少能保证瘟神，不会背弃他们。

辰光为自己的性命无忧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之时，心里也有些忧伤起来，难道他永生永世就要这样和瘟神的魂魄绑在一起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办法能将他们彻底分开，让他们各自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吗？

而在辰光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卫襄也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是辰光和瘟神，还有她的外甥女和那个曾经活在外甥女身上的修罗界女子。

正如辰光担忧他自己的姓名一般，卫襄也十分担忧外甥女的安危。

如果那个修罗界女子在修罗界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还好，万一她哪一天在修罗界那无永无休止的打斗中受伤或者遇害，自己的外甥女岂不是也要跟着危险？

而朝阳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是姐姐最心爱的小宝贝，如何能有一丝半点的损伤？

卫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求助于师父。

因为镜王和小白猫都已经明确的告诉她，已经融合的两个灵魂是很难分开的，除非两个人同归于尽。

如果强行要分开，就像是结了契约的主人和镇魂兽一般，弱的那一方要死去，强的那一方才能活下来。

但是很显然，跟修罗界的那个女子比起来，朝阳只是一个凡人，如同蝼蚁一般脆弱。如果把她们的魂魄强行拆开，那么活下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朝阳。

带着满心的忧心忡忡，卫襄回到了蓬莱，真正乖巧的来到了德山老头面前。

因为之前已经进入混元鼎，看到过镜子里修罗界的情况，德山老头如今对于小徒弟没管好空间之门的怒气，已经消了不少。

但是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是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还是狠心冷着脸斥道：

“整天除了闯祸就是闯祸，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就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分魂之术？”

“分魂之术？！”

德山老头一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跳起来过去揪起来小徒弟，就是一顿痛骂：

“又要找分魂之术，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还说你不想做什么，一天到晚根本就不知道好好修行，也不知道回南海庇护你的子民，就是这样肆意妄为是吗？分魂之术，你这是在找死吗？”

卫襄完全不明白德山老头为什么这么大动肝火，抬起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德山老头：

“师父，我这真的不是闯祸，我是想救我的外甥女，她和别人的魂魄融在一起，没有办法分开，我不想她一辈子这样被别人牵着走，我很想要还她一个完整的魂魄！”

“可是两个已然融合的灵魂就像两杯水倒在了一起，你告诉我，如何将它们分开？”

德山老头面对无知的小徒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拿起桌上的两杯茶水兑成一杯，送到了卫襄面前：

“来来来，你试试，你试着给我分开一个看看！如果你能将它们分开，那你就应该能够找到分开魂魄的办法，如果你不能，那你用脚趾头想想，也应该知道是没有办法的！”

“我试试。”

面对师父的怒斥，卫襄一点儿都没有退缩，德山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很认真的开始试图将那两杯水再次分开。

可要将一杯水分成之前的两杯，谈何容易？要不人间怎么有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无论是用灵力还是用念力，卫襄都没有办法能将这杯水分成原先的两杯，并不是分不开，而是分开以后谁又能确定重新分开的两杯水就是最开始那两杯水呢？

同样的道理，即使将两个灵魂再次融合再次分开，又怎么能够保证分开的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呢？

一次次的尝试之后，卫襄不得不颓然的承认，这真的太难了。

“可是师父，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襄眼神哀戚地看着德山老头，有些绝望的问道。

要说德山老头最受不了的，便是小徒弟这样可怜之极的样子。

从前对小徒弟的宠爱，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莫离师兄的原因，可是一旦宠爱一个人，都是有惯性的，如今看到小徒弟这个样子，德山老头还是忍不住心软。

仔细衡量了一番之后，他还是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你师父我只活了不到两百年，阅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丰富，见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广，据我所知，你若是想保得你外甥女安然无虞，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从现在开始就好生修炼，努力修行，或许有朝一日她便能胜过修罗界的那个女子，获得两个灵魂之间的主动权，成为存活下来的那一个。除此以外，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那个修罗界女子在争斗中成长，在打斗中修行，她身上的戾气还有修行，根本不是混沌界的修仙者可以比得上的。更何况朝阳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即使她从此刻就开始修炼，即使她再勤于修行，也根本没有办法能够赶得上的……”

卫襄伏在师父面前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触地，喃喃说道，刹那间濒临绝望。

德山老头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人生而有寿，想要与天地同极，何其难也？想要逆天而行，又何其难也！

德山老头伸手将卫襄扶起来，苦苦相劝：

“襄襄，你须得知道，这世间万物，都是有自己的命运和轮回的，你可以拯救那么一两个人的命运，但你永远都拯救不了所有人的命运。芸芸众生，如果你太过于想不开，这些都只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牵绊。”

“可我若是抛开一切牵绊，谁也不在意，那我即使成神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师父你应当知道，我当初投入蓬莱门下，本就不是为了长生和成仙。”

卫襄抬起头看着师父，眼神中带一种濒临绝境之后的重生之意：

“师父，既然我连这个世界的规则都能改变，那这一次，我依然想要试一试。“

“所以？”德山老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徒弟，挫败感中又带着几丝莫名的期许。

“所以我将前往北海。”

似乎只在一瞬间，卫襄眼底的那些负面到极点的情绪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了。

德山老头神情凝滞片刻，身姿僵硬了那么一会儿，最终站直了身体。

他的手掌在心爱的小徒弟头顶上摩挲片刻，到底也只能点点头：

“好。”

至此，他知道，他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徒弟，已经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想要决定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小弟子。

有这样的弟子，他也不知道是该觉得生气，还是该觉得慌乱。

但他心里，隐隐约约升起来的是由衷的骄傲。

如果她真的能够，违背天道找到分魂之术，那么她将会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

程无心得知卫襄即将前往北海，在卫襄离开之前终于抽出时间来见了卫襄一面。

“小师妹，如今这个世界的规则变了，世间不再只能有一个神明，对你们一家三口来说是好事，但是对你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前往北海之事，你还是要多加考虑。”

“这件事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姐姐最心爱的女儿一辈子受到这种束缚。”

卫襄坐在芜青峰的花海间，靠在程无心的肩膀上，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声音平缓地跟程无心解释道，

“我已经问了那么多的人，他们都告诉我两个融合在一起的魂魄是没有办法分开的，但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其实是见识过分魂之术的——想必大师姐你也记得，朱云的镇魂兽朱雀，原本只有一只，但是它后来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而且是完全不同的两只，我当时还跟着朱雀学了一段时间，想要学会这分魂之术，只不过我最终也只能将自己的魂魄分开，并没能学会真正的分魂之术。”

“所以我现在要赶赴北海，找到朱云，重新学习分魂之术，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掌握分魂之术的秘密，到了那时，无论是朝阳，还是辰光，都能重获新生了。”

卫襄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是闪着光的，明亮的样子让程无心将那些劝说的话又都全部咽了下去。

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小师妹有什么不同，觉得她顶多就是一个活得恣意些的炮灰，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微妙心思。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小师妹并不仅仅是取代了原来的女主，成为了新的女主，更重要的是，她才是那个真正掌控了自己命运的人。

因为同为主宰者笔下的人物，别人所谓的反抗命运，最多就是抗争一番之后，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就不会再抗争下去。

而小师妹，她从来就不受主宰者笔下命运的主宰。

她不仅要她自己好好活着，还要她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她可以为了任何一个她在意的人去反抗命运，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既然如此……

“去吧，祝你好运。”

程无心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抬手抱了抱小师妹，当做是又一次的告别。

三日之后，卫襄就和尉迟嘉离开了蓬莱，前往北海。

而因为有了辰光的存在，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经过长途跋涉前往北海，辰光精准地开了一扇空间之门，走两步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北海，并且将出口精准的定位在了火云宗宗主松陵子的密室中。

正在密室中对徒弟领回来的那只狐狸精咬牙切齿的松陵子，猛然看见从天而降的这两人，狠狠地被吓了一跳，如同火烧了屁股一般蹦了起来，而且在蹦起来的过程中，脑袋不幸撞在了房梁上，老头儿差点疼哭。

“卫，卫仙子，你可算来了！”

红衣老头抱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卫襄，除了惊吓，还有显而易见的喜悦。

其实吧，虽然不太想见到卫襄这个人，但是松陵子不得不承认，卫襄来了，狐狸精就有人管了，被带走的火云秘境大概也能要回来了。

卫襄瞧着这老头的可怜样儿，笑嘻嘻地坐在了他旁边空着的蒲团上，笑道：

“怎么，宗主大人居然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么？看见我来，居然高兴成这个样子。”

“这当然……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不但我没有，我徒弟我也敢保证他也没有！”

正要点头称是的宗主大人一瞧见黑着脸站在一旁的尉迟嘉，顿时吓得改了口。

在这个男人面前承认对人家老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简直就是找死。

卫襄看着老头儿这滑稽的模样，一时恶作心大起，故意刁难道：

“那是我想多了，宗主大人根本就不想看见我们，是不是？”

“这……也不是，主要是我那徒弟被你手下的狐狸精所迷，一心一意想要与那妖怪修，我很是盼着你来管管那狐狸精呢！”

“管管狐狸精？凭什么呀？这事儿老天爷都没说什么，我们多什么事儿呀！所以这事儿我管不了，我也不会管的。”

卫襄一听松陵子这话就不乐意了，她好不容易才让贺微把这个世界的规则改变了，谁知道这老头还是个死脑筋！

为了狐狸精的幸福，卫襄一口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