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赶到的时候，王城最高处的修罗塔之下，已经围满了人。

一身黑衣的修罗王正自高处飞下，朝着王后坠落的地方飞来。

地面上，一袭红衣的女子侧卧在地，口鼻冒血，脸和头颅已经彻底变了形。

“襄襄，别看了……”

卫襄只看了一眼，就被尉迟嘉捂住了眼睛，唯恐她无法承受这种场景所带来的严重冲击。

因为地上的女子虽然不是朝阳，但是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和朝阳公主是一模一样的。

“还，还活着吗？”卫襄躲在尉迟嘉的手心里，颤声问道。

“大概，是活不成了，但是为了你，我会尽力一试。”

尉迟嘉也知道卫襄是在担心什么，一只手牢牢地捂着卫襄的眼睛，另一只手飞快从怀中拿出混元鼎朝着面目全非的女子扔了过去。

“阿婼，阿婼！”

修罗王也刚好赶到，正抱着王后嘶吼，混元鼎罩过来的时候，也刚好被收了进去。

修罗塔下在同一时间弥漫起了遮天蔽日的大雾，比之先前笼罩王城的怨气更为黑暗，更为浓重。

“怎么回事，王上呢？王后呢？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王城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修罗界的子民顿时陷入了比之前更大的恐慌中。

而那弥漫起来的雾气中，却像是带着某种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毒气，没多久，被浸润在雾气中的民众们就开始变得神志不清，甚至是行为癫狂。

越是高声呼喊的人吸入进去的雾气越多，癫狂得也就越严重。

卫襄和尉迟嘉穿行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王城街头，很快根据辰光的指引找到了关押着瘟神的牢狱，顺顺利利地将瘟神给救了出来。

“小仙子，您老人家终于想起我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一个人苦苦支撑多年的瘟神在看到卫襄和尉迟嘉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满心后怕地哭了出来，哭声活像是是一个受了无数委屈的孩子。

卫襄看着瘟神这个相貌堂堂的大男人哭成这个德行，原本到了嘴边的呵斥和责备就都化作了好笑。

“行了行了，这都来救你了，你有什么好哭的？”

卫襄用灵力幻化出一只手，在瘟神的头上象征性地拍了拍以示安慰，然后又扯了扯瘟神的袖子：

“我们快走吧，我还得去救那个女人呢，她能死，我的朝阳可不能有事。”

“这个小仙子你倒是不用担心，哼，这对狼心狗肺的狗男女，没我的允许，他们相死也是不能的！”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在这个鬼地方受的各种苦，瘟神简直是咬牙切齿。

不过这话倒是让卫襄很是惊喜：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在他们身上留有什么后手？”

“那是当然，虽然当时我没想到他说话不算话跟我造反，但只要我在那女人身上留有瘟疫之气的种子，那么，在我没有将瘟疫之气收回来以前，那女人就算是尸骨无存，魂魄也得给我好端端地活着！”

瘟神并不知道修罗王后已经跳塔自杀这件事，继续咬牙切齿地骂道。

但对于卫襄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她灵力幻化出来的那只手，又在瘟神的脑袋上拍了好几下以示夸赞：

“不错不错，你真是一个聪明的瘟神，如果这次朝阳没事儿，我记你一功！”

“啥？”瘟神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要追问，一看旁边尉迟嘉黑黑的脸色，又赶紧闭了嘴，然后身姿轻盈地躲开了拍过来那只手——

小仙子这是开什么玩笑，居然当着这个醋坛子的面拍他脑袋，这是打算害死他？

卫襄却完全没明白瘟神的意思，一看他居然想跑，二话不说将他拽了回来：

“走，跟我进混元鼎去，咱们一起收拾那两个货！”

“哎哎，小仙子你别拽我啊，我有脚，我自己走……”

瘟神哭丧着脸被卫襄再次扯住，吓得大喊起来。

卫襄一看他这样，干脆一脚上去将他踢进了混元鼎：

“啰嗦！”

尉迟嘉黑如锅底的脸终于消失在了瘟神的视线里，转而出现在了卫襄面前。

“襄襄。”

他揽住了卫襄的腰，低头看着他。

“啊？怎么了？”

卫襄一脸懵地看着尉迟嘉，对这两人之间那微妙的风起云涌一无所觉。

这样的一脸天真看得尉迟嘉牙痒痒的同时，心口也痒痒的。

“襄襄，以后，不要去拍任何一个男人的头，也包括，尉迟天。”尉迟嘉的头又低了一点，将脸贴在卫襄颈侧说道。

“哈哈，哈哈……你，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连儿子的醋都吃？”

卫襄觉得痒痒，忍不住笑了两声，心里却觉得莫名其妙：

“再说了，我没用我自己的手拍啊，你没看见我刚才都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手吗？”

“这我不管，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不然……”

尉迟嘉将怀里柔软的腰肢又揽得紧了些，声音低沉地威胁：

“就别怪我将你就地正法……”

尉迟嘉的话音极低，唇齿间溢出的热气又如同一杯开水一般泼洒在卫襄的耳后颈间，让卫襄激灵灵地颤栗了一下。

身为一个已经成亲十来年，并且有了个儿子的妇人，卫襄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如何将眼前的人“就地正法”。

只不过……

“咱们要是想‘就地正法’也不是不可以……”

卫襄推开尉迟嘉，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晦暗可怖的牢房，一本正经地瞪着尉迟嘉：

“可这个地方，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至少，得先去买张床吧？”

……

“噗！太刺激了！小仙子加油！”

片刻的寂静之后，被扔在地上的混元鼎内，齐齐传出了好几声闷笑。

尉迟嘉如玉的脸上瞬间就燃起了一把火，努力克制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齿缝儿间挤出一个字儿来：

“走！”

有这么个夫人，生活真是精彩极了呢。

混元鼎里的众多小妖怪也觉得这一幕很是精彩，但是等卫襄和尉迟嘉进到混元鼎中之后，它们一个个还是努力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尽力表现出严肃来，争着给卫襄汇报此时混元鼎里情况——

“小仙子，那女人还活着，不过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小仙子，那个死男人在骂瘟神，说要杀了他！”

“他不但骂瘟神，还骂他们修罗界的子民，说要把所有逼着王后去死的人都杀光！”

……

“他要把他的子民都杀光？哦呦，这脑壳，怎么当上修罗王的？难道是因为他傻他爹才给他继承的王位？”

卫襄顺口接了一句，忍不住吐槽。

想当初，这人说要用“美色”做代价救老婆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家伙脑子有问题，现在看来，是真有病啊。

“他们修罗界的王者不是世袭的，是打打杀杀得来的。”

瘟神耳朵尖，听到了，连忙在一边解释。

卫襄点点头：

“也就是说，这家伙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没错吧？”

“这……小仙子说得对，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瘟神瞬间觉得卫襄这词儿用得真好。

“很好，那这就好对付多了。”

卫襄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对付一个蠢人总比对付一个聪明人要来得容易。

然后一行人就朝着混沌之气的深处进发，很快来到了那两人身旁。

面目全非的女子还活着，成串成串的泪珠她的眼中流出来，和她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狰狞可怖。

可是修罗王一点都没嫌弃，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痛哭着忏悔：

“对不起，阿婼，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住你，是我疏忽了……我早就该杀光那些人的……”

“不，都是我的错，我当初既然死了就不该再回来，我不该再回来连累你……这不怪你，我真的是早就不想活了……”

女子断断续续的哭泣着，两人很快就抱头痛哭起来。

卫襄在旁边瞅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拍掌赞叹：

“真爱啊，你们这绝对是真爱，不过你既然说你早就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吧，不过死之前，你该付的利息要一点不少的还给我。”

“你……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修罗王抬起头，发现是卫襄，赤红着眼睛吼道。

“哟，居然对我这么凶？老娘可不惯着你这坏毛病！”

卫襄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个脑残多说话，一张镇魂符拍下去，人很快就直挺挺地躺在了混沌之气中。

修罗王后见状，也很快尖叫起来，再配上狰狞可怖的脸，生生让一群围观的人觉得身处地狱。

“这女人真是的，叫起来比幽冥之城的鬼还难听！”

辰光和瘟神齐齐翻白眼。

卫襄也觉得这叫声很刺耳，但是为了朝阳，她忍了。

她抬手放出一股灵力，劈头盖脸拍在了修罗王后的脸上：

“好了，你别叫了，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死，死之前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和朝阳公主的魂魄彻底分开？”

修罗王后只觉得脸上一阵清凉，那些错位的骨骼像是在被人往回掰一样，咔咔啪啪一阵响，脸上顿时舒服了很多。

即使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应该没有那么吓人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落到这种境地，她就忍不住又要哭。

“我……”她张了张嘴，眼泪又要冒出来。

“停，不许哭！再哭我就让你真的去死！”

卫襄见状，立刻出声喝止。

别看这女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早就不想活了，但她却看得明白，这女人压根儿就不想死，就是在这儿唧唧歪歪的装可怜。

朝阳的魂魄如今要受她牵制，修罗界的子民也被她惹得民怨沸腾，卫襄再怎么觉得他们的爱情可歌可泣，也没办法打心底里给予同情和宽恕。

修罗王后被卫襄给吓住了，硬生生没敢再让眼泪再往外冒。

而对于卫襄的问话，她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回答。

嗫喏了好一会儿，她才柔弱地开口：

“我……我也不知道，当初之所以将我们的魂魄融合，我只是为了活下去，然后积攒力量回到修罗界，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是，你当然不想那么多了，因为要死的人不是你！但我今天告诉你，别把我逼急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好办法，我就直接把你杀了，然后再给我外甥女招魂，我就不信我不能把你们的魂魄彻底给分开！”

卫襄见到她这样就心烦，恶声恶气的威胁道：

“给你一个时辰去和你男人商量，商量不出来办法就给我等死吧！”

说完，卫襄随手一个结界，就把这女人和修罗王一起塞了进去。

既然两口子喜欢抱在一起哭，那就给她进去哭个够！

然后卫襄把朱雀叫了过来，问道：

“你之前说你做了一个梦，醒来就有了你妹妹，那说明你是可以将灵魂分开的，那现在，你能不能想办法将你自己的魂魄附到这个女人身上？”

“什么？我的魂魄附到她身上？这个……我没有试过啊，我，我不会啊。”

朱雀跟着朱云，除了到处啄人，还真的没有干过别的。

卫襄也知道，身为一只镇魂兽，要求朱雀像它的主人那样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是很不现实的。

所以她思忖了一番，还是耐着性子对朱雀说道：

“嗯，这个你不需要为难，你只要想办法把你的魂魄从你的躯壳上分离出来借我用用就行。”

魂魄从躯壳上分离出来借我用用就行……小仙子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说得这么轻松，这是借来用用这么简单的事情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看着朱雀傻乎乎的，好骗啊？

一群小妖怪们都在心里唾弃卫襄这种欺凌弱小的无耻行径。

朱雀也犹豫着没敢说话，魂魄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当卫襄拿出一捧神明气息碎片的时候，大家又都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朱雀，为什么不会分魂之术啊！

那堆金灿灿的神明气息碎片在卫襄手心里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泽，对一群小妖怪构成了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卫襄将它们全都捧到了朱雀面前：

“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我……”红衣小姑娘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眼神灼灼发亮：“成交！”

“好，很好。”卫襄笑了笑，将手心里的碎片塞到了朱雀的手里，“神兽一诺，驷马难追，你先把这些消化了，我们再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