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是他的眼睛如同黑珍珠一般明亮美好，带着对生的渴望望向窗外的风景。

这恐怕，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春天的花开了吧。

父母在病房外小声哭泣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透过房门传到了他的耳中。

叹了口气，如果能活着，谁又想死去呢，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看到没有经历，更何况，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不希望父母经历。

不过为了不让父母看出来，他脸上洒脱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哪怕是在最困难痛苦的化疗过程中，他都不曾皱过眉头。

父母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视线也从窗外那枝盛开着粉色花朵的桃树枝上挪开，“爸妈，我想出院。”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几天后，少年在夜晚离世，在外人看来，他走得很安详。

只有他自己清楚，或许还有料理后事的父母猜得出，病魔缠身的他那天晚上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又是凭借着什么样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所有的痛呼，在这种折磨当中离开了人世。

原来，真的有灵魂啊。他看着自己现在的状态，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同学好友送别自己的遗体，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挺诡异的。”

而后，他看着母亲发疯似的扒着自己的遗体，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拒绝着殡仪馆对“它”火化。

在这种争执中，母亲突然休克昏迷，有人上前抢救，有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好了，你该跟我走了。”带着黑色兜帽斗篷的模糊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透过斗篷隐约的看到了苍白的骨头以及两团苍冷的火光。

“你是……死神？”他问。

“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可以等等么，我想看到我的母亲平安无事。”

死神微微点头：“可以，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他瞪大眼睛，死神的回复让他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你是说，我的母亲她今天会死？！”

死神没有回话。

“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你是死神不是么，你可以让她活过来的对吧！”他飘到死神的身旁，想要抓住对方的衣摆，这时候他才看到对方披着的斗篷下摆似乎短了一截。

他没有抓住死神，或者说，身为灵魂状态的他同样无法触碰到死神，哪怕他们两个都不会被普通人看到。

“求求你！”他跪下来，“只要能够救我的妈妈，不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承担！”

一直注视着下方的死神此时微微侧过头，似乎是看了一眼对方，“什么代价？哪怕是让你的灵魂无法再入轮回？”死神问。

“一切代价！”

死神不再看向跪下来的少年，他看着下方，隐藏在斗篷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

片刻后，下方传来的惊呼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他看到自己的母亲苏醒了过来。

“该走了，到你完成代价的时候了。”

临走时，少年回头再次看了眼父母。

再见了爸爸妈妈，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沉湎于悲痛，希望你们之后能够平安幸福。我爱你们。

……

人死后是否有轮回？如果有，那么掌管轮回的是东方的地府还是西方的地狱与天国？轮回之后是否还会是人？还是和神话传说中那般赏善罚恶六道轮回？少年曾经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这些问题，而被死神带走的他同样开口向对方询问了这些问题。

死神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带他走进了一个突然出现在空中的灰色漩涡中。

大概是眨眼的功夫，少年和死神就出现在了一片仙境当中。

少年打量着四周，这个地方符合少年所读过的一切对于仙境的描述——繁花与香草铺就而成的地面，弹奏着天籁的有着两对透明翅膀的小精灵，以及在流淌的河流中戏水同时唱着美妙歌声的美人鱼。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如书中描绘的只有西方诸神或是东方仙人居住的宝地一般。

“啊！大人您居然回来了！这是……人类的灵魂？”原本想要靠近死神的小精灵看到死神身后的少年突然停了下来，同时快速捂着鼻子后退了回去。

其他的小精灵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们捂住自己的鼻子快速远离死神和少年。

天籁一般的音乐停了下来，人鱼优美的歌声也消失不见，人鱼们跃入水中不再露头。

少年很困惑，他询问死神为什么这些精灵以及人鱼都如此厌恶自己，但是死神并没有给与回应。

死神带着少年的灵魂走过这片香草铺就的草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草地消失，死神才停下脚步。

这里是河流的源头，在那里有着一个与之前少年曾经穿过的相似的灰蒙蒙的漩涡。

“进去吧，作为再活一世以及为你母亲续命的交换，我要你在下一世里寻找六件我曾经丢失的东西。”死神开口。

“唔，您可以详细说一下么？”

“接骨木做成的最强大的魔杖，召唤亡者灵魂的石头，能够隐藏身形的斗篷，实现人们心愿的魔镜，记载了一切智慧的石板，还有能够治疗一切疾病的权杖。”

少年将这六件东西记住，没有再说什么，迈步便准备踏进旋涡当中。

“等等。”与死神阴沉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声音传来，少年无法再迈出另一只脚。

漩涡旁走出了一个身着华丽服饰，面容模糊不清的人，他身上那件华丽的服饰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样子。

“死神，你这么做违背了天定下的规则。”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少年听声音判断是个男神，继续道，“所有的灵魂转世，都必须抹除上一世的记忆，不然规则崩塌，这些，作为死神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睡神，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唔，希腊神话？还是罗马神话？听到死神称呼这位自己看不到样貌的神为睡神，少年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曾经读过的神话故事中，冥界之王哈迪斯的手下，就有两位称作死神与睡神的神明，他们分别掌管着死亡以及睡梦。

“我为死亡，你为黑夜，我们互不干涉。”死神的回应让少年停下了猜想，安静地作为小透明等待着两位神明最后的决定。

接下来两位神明的对话他再也无法听清内容，只是知道，他们似乎在争执。

“很不巧，如今阴的当值者正是在下，所以我不会看着你破坏规则。”睡神见死神手中隐隐出现的巨大镰刀，他略微后退一步，“当然，我也知道你想要取回那些东西，我有一个折中的提议。”

死神手中握着镰刀虚影没有开口，却也没有接下来进一步的行动，他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满意地答复。

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睡神讲出了自己的建议：“封印他的记忆，只让他在潜意识中替你寻找那些东西，你看如何。”

死神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个建议的利弊，他知道既然作为阴的当值者睡神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真正守卫规则的那群家伙必定也关注到了这件事情。他不惧睡神，但并不意味着不忌惮尚未出现的那些“人”。

“没问题，那么，谁来？”

“我们一起动手吧，消除记忆是你的本职，而我会在他灵魂当中做好暗示。”

看起来两位大佬谈妥了？看着死神手中的镰刀虚影消失，没有听到他们谈话内容的少年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去帮死神找那几样东西了。

不过总觉得前三个东西有些耳熟，在那里听到过呢……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奇怪，好困……

睡神将少年的灵魂拉入睡梦当中，死神伸出苍白的只有骨骼组成的手，将一直维持着生前样子的少年灵魂变成了一团光球落到自己手中。

“原来是这么难得的灵魂啊。难怪你会亲自前去接引，还要耍手段让他帮你寻找那些东西了。”睡神看着死神手中泛着奶白色光芒的灵魂，发出感叹，“随着时间与命运的编织，如今这么纯洁的灵魂真的很少见了啊。”

“我没有使手段，他的父母确实寿数不多了，哪怕不是那时死亡，也不差太多。”死神声音低沉，“我一向都是等价交换。”

为了让少年帮他寻找回那六件东西，作为交换，死神延长了少年父母的寿数，并将他们的死亡改为了善终。

说着，死神掌心的灵魂飘入了旋涡当中，而几乎是灵魂进入漩涡的同时，一抹道难以言说其色彩的玄妙光芒在漩涡内闪过，让两位神明同时愣住。

“这是……巧合？”睡神有些惊讶。

“是巧合。”死神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兜帽下那两团幽幽的火焰却明显地跳动了起来。

“哎呀，多少岁月都没有再看到巧合了，快快，把你的镜子拿出来，我可要好好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睡神似乎因此十分兴奋。

“作为阴的当值者，你应该离开我的领域了。”死神手中的镰刀虚影再次隐隐浮现。

“放心，我已经让小梦去帮我顶班了，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错过了！”

假装没有看到死神手中已经近乎实质化的巨大镰刀和他身上散发的死气，睡神直接席地坐在了这个漩涡旁，大手一挥一个如梦似幻地镜面出现在他身前。

“还好我在他的灵魂上留下了睡梦的气息，不然还得求你拿镜子。”

手中镰刀散去，死神的身体不断虚化，从他的身体中飘散出去大量的死气化作一个个手持镰刀的阴影向着外界飞去，而留在原地的死神本体，则如同缩水一般变成了一米左右的小号死神。

缩水的死神身影一晃，睡神面前的镜面便被从地上长出的繁花和香草托起，而镜面的四周也出现了飘荡着黑色死气的骷髅装饰。

睡神心中腹诽着死神的装13，但是脸上却露出了兴致勃勃地表情，看着镜面当中更加清晰的场景。

对于神来说，人的一生，可能只是他们在休息时用于放松心情的电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