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最后一抹亮色即将消融，土坡之上的二人望着牛车上的夜十三面面相觑。

老头子与伊小倩刚把夜十三捣鼓上车，这才发现刚刚还有一气儿的青年，如今像是傻了一般，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二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老头儿胆子大，他一手攥住鞭梢，一手抖抖索索地伸出去，探夜十三的鼻息。

他的脸色变了！

没有呼吸！

接着又放到夜十三的胳膊上——体温还有，而且最重要的是眼睛也还睁着！

老头儿的手指足足在夜十三胳膊上停留了两分钟，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神色忽然一变，对伊小倩道:

“伊儿，咱们上路！”

伊小倩点点头，像一只灵巧的狐狸般悄无声息地跳上车，很轻柔地搂住夜十三，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老头儿则一扬鞭子，发出啪一声震响:

“老牛！动起来！”

而此时的夜十三，却见到了奇怪世界的光景。

朦胧的雾气之中，有一个熟悉的窈窕倩影出现在面前。

伊青！！！

“夜十三，你这家伙可真能搭，我刚死你就把我忘了！现在还勾搭上一个山妹子！”

“伊青……你……不……我……”

“什么你你我我的，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你个花心大萝卜！”

“不不不，我是说……到底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

伊青故作玄虚:“这里当然是灵界，不然你怎么能见到我？”

夜十三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但奇怪的是，他却笑了起来，仿佛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我也死了，嗯……这样倒好，你就不会没人陪了。”

伊青一愣，随即背过身去:“你个死人！才几天不见嘴就那么甜了，当心我扁你啊！在这里我可是很厉害的！”

“这里不是灵界吗？”

“你……哼！不说了，你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家伙！”

“那我等你的说明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伊青转过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夜十三，如今你要救的人，又多了我一个。”

“怎么讲？”

“其实这里是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根据我的推算，应该是在先天炼形晶里面！”

“欸？？？……这是怎么说？”

伊青不说话，但是下一刻她突然抱住夜十三，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还不是都为了你！”

雾气之中，二人互相都无法碰触，夜十三也只是感到面前的人影攀在肩膀上，暖暖的。

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个摩登剑仙太史庚古送的一篮子灵蘑吗？他让我把手伸进去，说送我一命……呵呵……看来此话不假。正是他送的这一息气，让我没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太史庚古？夜十三想起来了，当时他也在场，原本以为是那剑仙随口说说，没想到是真的。

伊青又道:“另外，这块石头……先天炼形晶……我现在有些明白，当初天宝阁的开山之人陇晸祖师为什么要留着它，而且还花费几十年时间去打磨、保护了！”

夜十三不说话，他当然知道伊青在吊自己胃口，毕竟在哈萨克绝地之战后，曾有那么几天时间夜十三他完全忘记了伊青的存在。

更可以说因为认为“伊青死了”，夜十三对现实的认知和记忆产生了冲突，以至于为了稳定正常心理情绪，而不得不强行忘记了伊青。

但是，伊青竟然还活着，她一定是知道一切，心里也不好受。

伊青也是头一次见到夜十三那么服服帖帖地听自己说话，嗓音不由得柔和下来:

“夜十三，这块先天炼形晶并非普通石头，某种程度上它是一种活着的生物。或者换一种方式来说，先天炼形晶是一种超越人类认知而存在的生物，并且已经沉睡了数亿万年之久！”

“陇晸祖师终其一生都在唤醒先天炼形晶，但是他失败了。如今落到我的手上，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太史庚古送的那一条命，在哈萨克绝地一战中我与先天炼形晶之间发生了一场共鸣。”

“它醒了。不……准确地说，是阿璃醒了。是的，先天炼形晶是有名字的，她告诉我说她叫阿璃，因为感受到与我同步的心境而从假死状态苏醒过来，并赋予了我能够抗衡百里千风的能力！”

“可惜的是，阿璃的脑子好像有点损伤，她说对之前的记忆一无所知。不过阿璃能肯定的是，她绝不是我们这颗星球上土生土长的，在她的记忆中，曾经在幽暗阴森的阴虚之地中度过无数年。那是她此生最漫长煎熬的记忆……”

“后来阿璃应该是遇见了什么人，此人将她从阴虚之地解放，之后傲游亘古，观行宇宙。但是，后来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璃与对方失散并且流落至此。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如今阿璃虽然醒了，但是她只能与我一人沟通，而且……与百里千风那一仗，我们并没有赢……当然也没有输！阿璃说的是，百里千风的确强大，但是在她的记忆中，这种级别的也算不上什么……”

“当然，好消息也是有的，那就是在我的身体在对方的攻击下完全分解之前，阿璃破坏了百里千风所持有的截杖——虽然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只要再来一击不亚于上一次强度的攻击，或许就能摧毁这把武器……”

说着说着，伊青停了下来。

“夜十三，你怎么了？”

朦胧之中，伊青见不到夜十三，夜十三也见不到伊青，二人仅仅能互相望见那熟悉的身影，却无法凝视对方的脸庞。

伊青停下口，也不过是因为她察觉到从面前的夜十三身上传来一阵悲凄之气，

雾气的另一边，夜十三低沉道:“我……不关心先天炼形晶，我就想知道怎么能再见到你……”

伊青沉默了:“或许有办法……阿璃说的。”

“什么办法？”

“不知道……阿璃的原话是，若有缘，终得见。”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我要救的人里，又多了你一个吗？……”

“那是当然，因为……我自认为我伊青与你夜十三还有缘份未尽！所以……夜十三，只要我不死，就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来救我！”

伊青的话已带哭腔，夜十三能听出她在强忍情绪，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他痛苦地暗叹:

“没想到……居然被红燐给说中了……唉，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伊青道:“红燐自见到假佛头中的壟珠时，就已经大致推算出敌人的战力，也只有她才明白百里千风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所以当时她已经有了两败俱伤的赴死之心。说到底，我与红燐绝不会让你死，也就是说我和她之间，必定会有一个死在哈萨克！”

夜十三再也抑制不住:“不，是我太弱！我做事不够狠，不够绝！如果不是考虑其他人，如果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或许……”

伊青泣中带笑:“没有或许！无论是我，是红燐还是游龙儿、雪香，我们看中的就是那个心存仁慈，有万物同理之心的夜十三！……在我们看来，无数霸王圣帝能镇国灭世，却不及一位身栖浊尘、心有怜花的隐士。”

身栖浊尘，心有怜花。

夜十三被伊青打动了，他深吸一口气:

“伊青，只要我夜十三不死，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把你，把游龙儿，把香草……把雪灵都救回来！”藲夿尛裞網

“夜十三，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