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看云都

云都城外，魏家村。

驰云历元年，冬月初一，天气越发的凉，这几天的风虽然不大，但是刮在脸上还是寒嗖嗖的。新年将至，魏家村之中人人忙碌，一片年节喜庆的场景。村子里处处张灯结彩，屠户已经磨刀霍霍，各种牲畜被圈禁在一起，它们是年节时候祭祀的主角，挑着担子的小贩这个时候生意最好，各种针头线脑，灯油烛蜡是家家户户都要囤积的年货。映入眼帘的都是红色，浆成红色的粗麻布被悬挂在门前，被铺盖在米面粮缸之上，这是普通农户庆祝年节的装饰。

布告使站在村中最开阔的地方，大声的一遍遍宣读着皇上的布告，皇榜张贴的到处都是。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吾深知民众之疾苦，宜休养生息。今皇帝诏命，减免各地各户赋税三年。新宫将启，征人丁万名，凡应征得用者，皆可得米面银钱，以户计，钦此。”

随着布告使的话音落下，周围围观的众人，便开始了议论纷纷。

“三年不收赋税，真是天大的好事儿，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今年是咱们驰云王朝初立的第一个新年，这道旨意一下，可真是应景，普天同庆。”

“半月前陛下降旨，今年正月要举办庖厨大赛，看来今年春节，可是要热闹了。”

“要我说，咱们陛下真是宅心仁厚，因为天历师测算出，这个前代的岚渊王朝还有十年的天历，所以陛下情愿沿用岚渊历十年，这才在今年年初重新设立了年号，定名驰云，不然啊，咱们普天同庆的这一天，应该十年前就来了。”

“你懂什么，陛下这也是为了万民苍生，万一擅自更改天历，只恐会招来灾祸，陛下仁慈，心系万民，才会如此。”

“哎，你们都听说了么，云都城里正在给陛下建造新宫，隔壁村有人去做了帮工，现在天天家里都有肉吃。”

“真有这样的好事儿，改明儿我也去试试。”

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骑枣红马绝尘而来。枣红马在魏家村中的烧肉铺子前停了下来，马上飞身下来的身影，竟然比布告使宣读的布告还要引人注意。这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星眉剑目，鼻梁高挺，唇似薄冰，面如刀刻，着一身水蓝色绢袍，披一挂墨蓝色缕金线斗篷。下马之时，斗篷扬起，宛如天神降临一般。魏家村近几年往来的客贾也不少，但是有这般气度的却是第一次见。

“你们看那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小点声，你看他那打扮，只怕可不是普通人，他身上那斗篷，用的不是金线？当今天下，除了陛下和皇后，能用金线的，有几个，你也不想想！”

“莫不是哪位皇子或者王爷？”

“说不好，你见过皇子和王爷只身一人出来吃烧肉的？别看了，赶紧干活吧。”

四周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那年轻人却充耳不闻，径直坐在了烧肉摊前。他的枣红马也极通人性，不用拴捆，就安静的立在一旁。男子轻抬眼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烧肉铺子，比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村夫的议论和那些农家姑娘倾慕的眼神，果然还是这肉铺里飘出来的阵阵肉香让他更有兴趣。这股肉香很特别，香气浓郁浑厚，油腻之中却又带着丝丝清甜的果香，感觉不俗。

男子在心中暗自思忖，最近替皇上处理政务，一直在外奔波，以至于自己清瘦了不少，出了云都城，能够满足自己挑剔味蕾的食物，可不多见。

“老板，一份烧肉。”男子说道，声音略微冷漠，但透露着温文尔雅。

“好嘞，马上就来。”老板答应着。

男子没再多说话，举目看向云都城的方向。

魏家村位于云都城郊外，过往的商贾旅客，大多需要在此停驻休整，因而这小小的村落也日渐繁荣了起来。

魏家村依山而建，地势偏高，从这里看云都城，看的格外真切，新朝初立，新宫正在修建，巨大的城墙拔地而起，基台高筑，俯瞰四野，隐隐可见帝王之气萦绕，恢弘轩昂。

男子看着云都城出神，自然而然的屏蔽了周遭的人声鼎沸。

这条正街是魏家村最热闹的地方，不仅有各种餐食摊位，木匠铁匠的铸造铺子，甚至还有几家可供休整落脚的驿站。

这家烧肉铺子就在正街边上，没有招牌，老板姓李，名二元，才来魏家村定居两年，是个四十出头的膀壮男人。圆脑袋，铜铃眼睛，黝黑的皮肤，身材不高，却很敦实，一双手臂粗壮有力，能一下托起八副碗碟，脚下生风，步伐平稳，说话不喘，且嗓门大。日常穿着一件白色的麻布粗布衣衫，因为和油烟熟肉打交道久了，那件白布粗麻衣衫的衣襟处，留下了两道姜黄色的油渍，洗不掉了，虽不说干净，但是看着却让人不生厌烦。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粗布裤子，散着腿，脚上蹬着一双麻草绳细编的草鞋，好似不知寒冷一般，五冬六夏皆是如此。

这李二元平日里行事风风火火，却唯独害怕一个人。此时他便站在烧肉摊的后面，苦着脸，和自家的厨娘打着商量。

“阿央啊，我知道明日你就要进云都城了，今日是最后一日，想必家中定会忙乱。可是这锅里的肉眼瞅着就见了底，我看外面来的这位年轻的爷，怕是什么府上的贵人，咱们万万得罪不得，我担心墩子手艺不精，所以厚着脸求求你，咱再煮一锅？”李二元斟酌着词汇，生怕哪一句说错了，这厨娘来了脾气，甩手不干了。

那位厨娘先是面露难色，看了看天光，已经是傍晚时候了，过一会儿天就要大黑了，但是看李二元这么说，厨娘也不好推辞，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了句，“知道了。”

李二元仿佛得了特赦一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迈着步子去了前面招呼客人。

厨娘身边站着一个半大小子，是李二元的儿子，乳名墩子。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虎头虎脑，梳个小簪发髻，小麦色的皮肤泛着油亮，脸颊红扑扑的，一对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口烧肉锅，目不转睛。

墩子是厨娘的小徒弟，每日里都站在锅边，跟着厨娘学习手艺，不过更多的则是为了师傅递过来的那一口新鲜出锅的烧肉。此时锅中就有一锅刚刚入锅的烧肉，肉块在沸腾的浓汤之中翻滚，随着厨娘上下搅动的汤匙四处游走，连带着四溢而来的香气，蔓延的到处都是。墩子看了看师傅，默默递上去接下来要使用的各种辛香料，又看了看锅中的烧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