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给你去抓一只过来。”

一整个晚上，乱葬岗的鬼魂都差不多被言无祸给抓了个遍，但宁疏狂没有成功地除掉任何一只。

言无祸只能安慰自己，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时间在宁疏狂白天看书、晚上捉鬼的间隙里飞快流逝，道宗一年一度的招生考试终于到了。

道宗建在皇城西北角的位置，仅和皇宫隔着一汪大湖，湖上卧着一条很长很长的桥，笔直笔直的，直通皇宫中的占星台。

此时，道宗外人山人海，但都是来看热闹的百姓，真正来报名考试的人却不多，也不爱凑堆站，报了名就领着牌子进去等候考试了。

“先生，没多少人报名嘛，这样看看我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言无祸嗤之以鼻，“人贵有自知之明。”

宁疏狂也领了一个牌子，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言无祸领着长安冲她挥手，颇有一种高考的时候，家长在校门口等候的样子。

但言无祸对她很不友善。

臭丫头，要是考不上，我就一张符纸烧了你。

这种威胁，宁疏狂还是放在心上的，毕竟一个活死人，很容易被天枢这种等级的道士给诛灭了魂魄。

宁疏狂右手握拳挥了挥，我会努力的。

宁疏狂进了考场，按照号码牌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对面的位置空着，应该是留给风倾云的，但估计这人是不会来的，然后一转头宁疏狂就看到了监考官。

封瑄奕这厮有资格做监考官？

宁疏狂没能和封瑄奕搭上话，因为一炷香的报名时间已经到了，道宗的弟子已经在准备发试卷了。

宁疏狂突然紧张起来，这是她活了两辈子，参加的第一场考试，而且考场里只有二十个人，一看就是高精尖的考试，能坐在这里的人都是胸有成竹的人，她与有荣焉。

试卷发了下来，宁疏狂扫视了一眼，“哇！”

“这位考生，请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道宗的弟子提醒她。

宁疏狂抿着嘴，又仔细看了一遍题目，居然都在言无祸给她划的重点里。

她还有走狗屎运这种天赋技能？

在一众考生“题目这么偏”的腹诽声中，宁疏狂一路都答得很顺畅，直到在最后一题卡住了。

离卦六二为何？

为……凶还是吉？她怎么有点记混了？

宁疏狂咬着笔杆子，周围的考生也渐渐答到了最后一题，有些考生甚至交卷走了。

上天幸运待她，结果她要在最后一题上功亏一篑？

不行啊，言无祸会烧死她的！

封瑄奕看着宁疏狂愁眉苦脸的样子便知她是遇到难题了，不过他看不到卷子，所以不知道是什么题目。

宁疏狂叹气，她要是能和封瑄奕互通心意就好了。

不行，那我借尸还魂还是个现代人的事情不就全暴露了吗？

认真点！现在是想离卦六二为何的时候啊！

“震索索，视矍矍，征凶”？还是“履错然，敬之，无咎”？

宁疏狂抓着脑袋，要是她只到及格分能进得了实测吗？呜呜呜，她能考个九十分已经是不容易了，上天何苦为难她呢？

又有一些考生交卷走了，道宗弟子提醒，“离考试结束还有半柱香。”

最后一题这么简单吗？为什么她都听不见别人的心声呢？

宁疏狂硬是熬到了考场最后一个人，在考试结束前匆匆写了一个答案，然后交卷走人。

“王爷，这是所有考生的试卷。”道宗弟子将整理好的试卷呈给封瑄奕。

封瑄奕起身看了一眼题目，心中了然，他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对那小弟子道，“走吧。”

“是，王爷。”

两人从湖上的石桥走过，到了占星台。

风倾云又在煮茶，他知道封瑄奕肯定会留下来讨杯茶喝的。

“你出的试卷？”

“嗯。”

小弟子把试卷放在桌上，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王爷不是希望侯女能入我道宗吗？”

“可你不是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改变心意的人。”

“那就是我原本的心意吧。”

“你想引出她背后之人？”

风倾云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顺天意而为。”

“你知道宁疏狂对我而言很重要。”

“王爷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风倾云将另一杯茶推了过去，“她得偿所愿，王爷不开心吗？”

“应该错了最后一题。”

“那也无妨，左右都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你何必将这事推到我身上来呢？”

风倾云没有说话，他本就无所谓进入道宗的弟子是谁。

……

道宗外人头攒动，言无祸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从考场里出来的人，看得眼睛都酸得流眼泪了才等到宁疏狂出来。

“呼——”

“我终于可以把脑子给扔掉了！”

宁疏狂站在道宗门口，享受着阳光温暖地洒落。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言无祸一边挥手，一边领着长安穿过人海走向宁疏狂，“怎么样？考得怎么样？难不难？都会做吗？”

“额……”宁疏狂莫名有些心虚。

“你怎么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呢？我看之前出来的人说这个考得很偏啊？”言无祸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行不行啊？我给你划的重点应该很精准很全面啊？”

“先生，我发现你也是蜜汁自信呐？”

“你什么意思？”

“这次考得都是你划的重点。”

言无祸心中的大石头突然落地了，“那你真是走狗屎运了。”

“重点是这个吗？”宁疏狂就差翻白眼了，“先生，你没听人家说这次考得很偏吗？你划的那叫重点吗？”

“那不是都考到了吗？”

“全考到了才奇怪吧？”

言无祸矫揉造作地撞了一下宁疏狂的肩膀，“奇怪什么，王爷是自己人。”

宁疏狂虽然也这么怀疑过，但封瑄奕看上去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表面上拒绝你，但暗地里却偷偷帮你，你家王爷挺矫情的啊？”

“但是——”

“你题目还记得吗？”

“记得啊。”她可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怎么了？”

“回去给你对答案。”

就知道言无祸不会好心在这等她。

“快点，跟上啊你？”

宁疏狂无奈地跟了上去，偷偷问身边的长安，“你知道离卦六二为何吗？”

长安点头，“黄离，元吉。居中得位，以柔处柔，履文明之盛而得其中，故曰——”

“好了好了，后面的就不用说了。”

“你答对了吗？”见宁疏狂被噎住了，长安就知道她答错了，果然不能对姐姐抱有太大的希望。

宁疏狂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正确答案不在她的两个备选项中，所以错了也没有任何怨言和遗憾。

瑞王府里，权叔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大餐，笑意盈盈地看着宁疏狂，“侯女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所向披靡？”

宁疏狂从来没有这样被人记在心上想着念着过，上一世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这一世虽也是个父母双亡的凄惨命运，但她生命中所缺失的东西，有人在慢慢地弥补她。

英叔是这样，权叔也是这样，还有落影和东南西北，虽然以顾北为代表总是数落她，但他们心里都是祝福着她的，甚至今天开考，顾北那家伙比她还紧张。

“自然是所向披靡的啦，我这么厉害！”宁疏狂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我可不会辜负权叔的满汉全席。”

权叔也笑得合不拢嘴，“满汉全席算不上，但都是你最爱的吃，保准你吃得开开心心的，我们吃饱喝足了明天才能上战场啊！”

“嗯！”宁疏狂使劲点头，这几天在言无祸的魔鬼训练下，她都没吃上几口肉，光顾着去乱葬岗抓鬼了，“王爷回来了吗？”

“没呢，等王爷回来了，我们就开动。”

“好！”

宁疏狂被言无祸拖去对答案了，然后很坦诚地说自己最后一道题答错了。

言无祸磨牙，“你不是所向披靡吗？”

“我们不能白费了权叔的心意啊？再说你们道宗考试这么变态，我能只错一道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这么自信乐观，做人应该很开心吧？”

宁疏狂给了他一个嚣张跋扈的眼神，“那可不？先生，你不能期盼我是满分的那一个，你只能盼望我达到及格线，然而我也及格了。”

“你可知往届进入实测的可都是——”

“我知啊，但往届都是因为他们太变态，我这种水平才叫正常。”

其实道宗的要求是，只要及格就能进入实测，但往届硬是有些牛鬼蛇神把这个水平提到了顶峰。

“道宗不需要正常人，道宗要的是天才。”

对此宁疏狂很有怨言，“先生，你可能是去的地方不多，在我们那，百分制考九十分那叫很优秀了。”

言无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那是不是很落后？”

“你…你才落后呢！我得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什么叫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算了，我不想听。”言无祸直接无视宁疏狂，“过来，我给你讲错题。”

“我知道错哪了！离卦六二：黄离，元吉。”宁疏狂睁着真诚的大眼睛，“我都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为何是吉卦？”

“我……我……”

诶？我为什么回答不上来呢？

“你只知道一个答案，不理解其中道理，你是学不好的！”言无祸看宁疏狂，就像是在看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什么？”宁疏狂差点当场崩溃，“我为什么要理解其中道理啊？”

她又不是正儿八经地去道宗修行的，那风倾云还能把宗主的位置交给她不成？

“那明天考试卷发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家长签字啊？”

“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呢？”言无祸瞪她，“你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吗？实测靠着我教你的万能阵法就可以当上国师的弟子？”

“这不是得看国师想挑谁吗？”

“也不是完全如此。”长安道。

“来，你听听，你听听人家长安说的话！”

“实测结束后，每位道长都会出一道难题，只有答对题目，也能成为道长的入室弟子。”

“那要答不对呢？”

“道宗普通弟子。”

“国师也会出题？”

“会，但国师每年出的题目都没有人能够回答上来，所以迟迟没有收徒。”

“那就是不想收徒的意思。”风倾云看着也是个嫌麻烦的人。

“往届宗主这个年纪早就收好入室弟子了，风倾云是个异类啊。”言无祸说道，“但是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是为了道宗，他也该收徒弟了。”

“那我万一回答不上来呢？”毕竟她是无法窥见风倾云的内心的，连歪门邪道都走不通。

言无祸默默掏出了一张符纸，宁疏狂换上讨好的笑容，“别别别，还没到这个地步呢，别拿出来。”

宁疏狂把那张符纸推了过去，“我会相信我自己，你也得相信我啊！”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那我是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还看错题吗？”

“看！必须看！妥妥地安排上！”

最终是封瑄奕回来解救了宁疏狂，把她带去前厅吃饭了。

第二天笔试成绩就出来了，宁疏狂以九十分的及格分进入了实测，但是和她一起进入实测的人都是满分。

宁疏狂本来是打算回瑞王府跟封瑄奕炫耀一番，但是直接被言无祸拉去了乱葬岗。

“大白天的，哪有鬼会出来闲逛啊？”

“就是让你感受感受阴森森的氛围，这里场地大，你多摆摆阵法，提升提升速度，别等你摆好阵了，鬼都跑了。”

“先生，人家都是自燃，而我是用火折子。”

“算了，你明天去了以后，别跟人家说你是在我这学的，我怕丢人。”

“你多虑了，人压根儿不知道你言无祸是谁。”

“明天实测，我不指望你拔得头筹了。”毕竟以宁疏狂这情况来说，不太现实，“有个镇鬼利器给你，你收好了。”

言无祸递给宁疏狂一块圆滚滚的石头，“这是元灵石，我磨了很久才磨成这样的。”

“手磨？”不懂就要问，宁疏狂非常有求知欲。

“用修为磨的！”言无祸也不知道自己跟这无知女鬼置什么气，“我这么多年的修为也只磨出了这么一颗元灵石而已，给你了。”

宁疏狂用手抛着元灵石，“这能做什么？”

言无祸都快心痛死了，“能镇一方恶鬼，省得你阵法还没摆出来，鬼就跑掉了。”还是心疼，“给你真是暴殄天物了！”

“明天用完还给你嘛。”

“你最后再练练手吧，明天我就不能帮衬着你了，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越是这样，言无祸想叮嘱的事情就越多，“明天实测的时候多长点心眼，不要走进别人的阵法里去了，一并被人给收了。”

宁疏狂乖乖去摆阵了，言无祸躺在乱葬岗的大石头上晒太阳。

“先生，这阵法可叫虚空？”

言无祸把盖在脸上的大叶子拿了下来，“你这孩子有点意思啊。”

“这应该是虚空阵法最初的样子，也是最基本的。”

“你是谁？”

“先生害怕我知道你的身份，而你却不知道如何威胁我？”

“小孩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应该天真烂漫些，不该管这么多事。”言无祸看了一眼宁疏狂的背影，“真拿她当姐姐了？”

“你拿她当箭靶子用。”

言无祸冷笑了一下，“你的侯女姐姐聪明着呢，你都能看透的事情，她怎么会看不透呢？”

“虚空阵法是天枢道长独创的杀阵，威力巨大，旁人或许认不出，但国师肯定能认出来的，你在拿她向道宗宣战吗？”

“我想做什么，就不用你一个小孩子费心。”言无祸道，“不过你可以放心，风倾云不会伤害她的。”

长安其实也有点预感到了，传闻中的风倾云不在乎任何事情，但这一次他竟然会为宁疏狂亲自出卷，不是因为瑞王曾去找过他，而是他也希望宁疏狂能进道宗。

“宁疏狂风倾云而言，居然是特别的，不觉得有趣吗？”

的确，风倾云那人，应该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断了心念。

“现在这种情况，先生何必再隐瞒身份呢？”

“风倾云是无欲无求，但其他人……”言无祸的眼神越发狠戾了，“是心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