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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从来都不公平。

作为螂族,格斯·罗特姆从小备受欺凌。不管他们搬去哪里，偏见和歧视总是如影随形。

口音被嘲笑、肤色被鄙视、就连对雌虫来说并不罕见的体格和长相，都可以成为恶意者的攻击点。

格斯的雌父阿利克多年积劳成疾。为了撑起这个家,小小格斯将拳头练得很硬。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又因为不合年纪的疯和狠,意外得了帮派大佬欣赏。

格斯曾以为他在这混乱世界里找到了稳固的立足点。直到他的雌父在帮派大佬的安排下成了某只雄虫的玩物。

螂族生活在贫瘠的星球上,贫穷程度和生存条件的恶劣是虫族主流无法想象的。螂族雌虫以残暴凶残出名,雄虫则大多年纪很轻就死了。死因不是广为流传的“被雌虫谋杀”，而是死于C级以下星球的超标辐射和肮脏的空气。

这个真相没虫有兴趣去了解；少数愿意靠近的,只是想征服一只螂族雌虫，以便返航后和朋友家人们炫耀他的“罕见体验”。

阿利克怀孕了。孕期几乎将他折磨致死。而那只雄虫早就不见踪影。愤怒至极的格斯冲进帮派大佬的办公室厉声质问。

“格斯，我们这些贱虫啊，没有本事投好胎,只能靠自己。”

对方双脚搭在办公室桌上,从吐出的烟圈后冷眼看他：“他是你雌父,我知道。可这有什么关系？”

“高贵的雄虫看上他了,这就是他的运气。你知道我这边有多少虫都快嫉妒死了吗？”

“当然,看在这几年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会给你们一点补偿。”

格斯当场掀翻那张又厚又宽的胡桃木大桌，揪着对方一顿猛揍。

那次差点闹出虫命。得罪了地头蛇，两虫也无法在家乡立足。他们花光所有积蓄,辗转数次搬去了洛特宁。

在洛特宁,他被球探发现。因为他在飞球上的才能太过出众，对方冒着风险将他送去青训选拔。

这个转折和他遇到昆恩·曼奇，并列格斯虫生的第一奇迹时刻。这种说法听起来就闪闪发光——格斯也喜欢：哪怕他生在阴沟,他也想有片属于自己的星空——但实际上,这两者并不单纯都是好事。

前者蕴含的艰难和屈辱,只有格斯自己清楚。球探以他种族要挟勒索,经纪虫让他签下巨额薪酬合同，知晓内情的球队剥削工资，用的理由是“承担风险”。

是以当阿利克再次重病住院时，大名鼎鼎的球星竟然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他撇下所有尊严，跪在那只少不经事的小雄虫面前，开口请求他艹自己。

格斯没料到，在磨难的缝隙中，命运竟藏了一份礼物。他直到得到许久许久，才敢确定这是真的。

他必须捍卫。为此他不惜一切。

半个月前，有媒体在星网上曝出有关他的种种黑料。其中一条，对他的出身含沙射影，惹来众虫注意。之后，一家又一家快速跟进。虽然对方并没有曝光什么实质证据，但引起的舆论已不可忽视。

格斯去找了罗安。侍者将他引至书房外的走廊。他推开那扇半掩的门，如同多年前他推开另一扇。

“不是我。”穿着衬衫马甲的雌虫摘下金丝边眼镜，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您知道，罗特姆先生，我是商人。契约精神对我来说是根本。在联赛结果出来前，我不会对您做任何事。”

曼奇当家雌虫态度平和，他甚至对格斯微微笑了笑，完全没有多年前那只混混雌虫的高高在上。

格斯涨红了脸。他握着拳，浑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离开了曼奇大宅。

罗安·曼奇未对他说过一句过分的话。但他带给格斯的羞辱却是近年来少有的。

那只生于金字塔顶端的雌虫，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甚至他轻描淡写的那些话，无一不在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格斯。这包括格斯的种族、职业生涯危机、和自己弟弟的关系，以及格斯本身。

他似乎从没考虑过那份协议的另一个结果。

格斯必须赢。

他无权无势、没钱没资源没虫脉，如果按照帝国贵族圈的游戏规则，他根本就不会有开始。

他只能抓住他看得见的。

“没有时间？”

病房里，昆恩眨眨眼，完全搞不懂眼前的虫怎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格斯，你在说什么？这个赛季是快结束了，但是两个月后，新一轮就开始了啊！”

“……”格斯低下头。

“你倒是说话啊！”雌虫的沉默让昆恩情绪继续崩溃。他胳膊一撑，倏地跨上病床，整个身子压上格斯腰腹：

“如果你是害怕那个协议，对那个处理方案不满，你告诉我啊！”

“我明白，你好不容易才在德拉斯卡更衣室确定了位置，得到了主教练认可，如果转会去别的球队，这些都要重来。再说了，你这么能赚钱，带货能力一流，干嘛让给别的俱乐部？我又不傻！”

前面的吼声气势满满，没说两句，昆恩又从烦躁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他贴近雌虫的脸庞，满怀深情地看着他选择的虫。

“听着，格斯。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已经和我二哥约了今天的家庭晚餐。我大哥也去。他一向疼我，肯定会支持我的。”

“协议的事交给我。相信我，不管有没有这个冠军，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少年的嗓音柔和又坚定，格斯怔怔地望着他，黑色的眸子渐渐浮上一丝温暖。

他伸手，揽住昆恩的腰，随即倾身向前，吻住了雄虫的唇。

又一场争吵消弭在耳鬓厮磨之中。半个多小时后，小雄虫抓住格斯的手臂，蜷在病床上睡了过去。

黑发雌虫调整了下昆恩脑袋下的枕头，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常年和洛奥斯特的小少爷待在一起，很少有虫去注意昆恩的长相。众虫对他的印象就是长得还不错，具体再深入，只剩一片模糊。

格斯却可以精准描绘出昆恩·曼奇的五官特点。

有些下垂的眼角，配上澄澈的棕色瞳孔，不论怎么生气，总是显得有几分可怜。一头短发乱糟糟的，不是刘海翘，就是发尾炸，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梳过头。

说话表情夸张，仿佛在演舞台剧，偏偏时不时还喜欢扮酷耍帅装成熟，坏小子的气质没有，倒是富家少爷穿错衣服的违和感让虫无法忽视。

因此对方一进门，格斯就注意到了昆恩眼下多出的黑眼圈和脸上新冒出的痘痘。

这半个月，作为俱乐部老板，昆恩忙着开会应付上下；同时联系更优秀的医疗团队，邀请他们来瑞德哈特会诊；此外，他还代替自己，照顾家里的雌父和两个弟弟……

这只贵族小少爷，什么时候如此费过心？

可格斯从没听到过一句抱怨或是迁怒的指责。他对格斯发的所有脾气，触发点都是雌虫对自己健康的不在乎。

昆恩说他要去找罗安谈。望着少年信誓旦旦的表情，他没法将那次会面的情况以及他对罗安的感受说出来，也没法劝服对方放弃。

生在曼奇家，又是一只宝贵的雄虫，昆恩无法明白他的困境。但这不是昆恩的错。那些肮脏的泥污，他永远不想对方知晓。

更何况，最近夏恩少爷那件事已经很影响雄虫的心情和状态了……他不想再看到昆恩伤心……

他是没有时间了，但他尚可最后一搏。

…………

“协议作废？”罗安有些讶异，随后斩钉截铁地摇头：“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昆恩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他拉着旁边另一只年长雌虫的胳膊使劲晃来晃去：

“大哥，你评评理，我刚刚列举了那么多让格斯留在德拉斯卡的好处，你都听见了！你也认同的对吧？！”

“是是是。”文森·曼奇满脸宠爱地点头，他转向罗安。

“二弟，昆恩说得挺有道理的。你们那劳什子协议，本来也没多少法律效益吧。既然双方都改了主意，作废就行了嘛。”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罗安不为所动，目光如刀子一样刮过趴在文森肩头的小雄虫。

“小弟，看在你面子上，我已经免除了他的债务。”罗安说道，“甚至后来他自己跑来变更了一些很离谱的内容，我也答应了。”

“一年多了，小弟，这游戏我本来想你也该腻了，就没催你。结果我的放纵却让你越来越疯，甚至把大哥都搬了出来。”

“我明确告诉你，只要我当家做主一天，你就别想和格斯·罗特姆再继续纠缠。”

金发雌虫笑了一下，不是昆恩见惯的宠溺笑，而是生意场的罗安式假笑。

昆恩只觉背后窜过一阵冷意，肠胃剧烈搅动。他哥的压制场真是越来越变态了……以往他都退后了，但这次他必须坚持。

“如果我不呢？”雄虫拨开他大哥劝阻的手，推开椅子站起来，“不管格斯能不能拿到冠军，他都是我心中最棒的飞球手。”

“他的种族、他的出身我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他。我要让他当我的雌君。”

罗安面色阴翳：“小弟，你太天真了。你们差距如此之大，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你认为自己很了解他？”雌虫吐出冰冷的字句，“那他怎么没有告诉你，他一周前已经来找过我了？”

罗安满意地看到昆恩脸色瞬间苍白。

他起身走到自己弟弟身边：“你觉得你遇到了对的虫。却不知人家早就准备履行约定离开你了。”

“不可能！”昆恩嘴唇发抖，声音都在颤，“就算德拉斯卡输了，他也不会离开我的。”

“哈哈哈。”罗安被逗笑了。他拍拍昆恩的肩膀：“小弟，你难道认为，随随便便一只下级平民，只要有点不值钱的才能，就能从E级星球混到瑞德哈特当大球星？”

“格斯·罗特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这种野心勃勃的虫我见得太多了。比起昆恩本虫，他更在乎曼奇这个姓氏。他现在扒着你不放，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当然，你要是实在喜欢，当个雌奴也不是不行。但得把他爪子先拔干净了，让他无处可去。”

“到时候，他自然会小心翼翼地在你脚下跪一辈子。”

昆恩的身体还在持续颤抖。罗安近在耳旁的声音既清楚又模糊。他心中充满难过和失望，不是因为格斯瞒着他会面一事，而是因为眼前的这只虫。

…………

晚饭主菜还没上，昆恩就离开了家。他拒绝了司机，自己手动驾驶悬浮车，赶回了格斯一家租住的公寓。

阿利克和两只小雌虫已经吃完了。对于他的突然归来，三虫都很惊讶。

这几个月，昆恩吃住都在这边。阿利克心底早就将他当成自己半只虫崽了。当即围上围裙，进了厨房。

伊诺维诺本想拉着昆恩打游戏，但看他脸色不好，两虫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回房写作业了。临走前，兄弟两把他们在手工课上做好的机械鸟给了昆恩。

时间不早了。阿利克顾及着吃太多不消化影响睡眠，就简单下了碗面。谁知昆恩头也不抬地吸溜吸溜，不光吃了面，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超级美味！超级满足！”食物好像唤回了雄虫的魂。他摸摸肚皮，挪到沙发上，和阿利克聊天。

昆恩讲了下他探病的情况，随即就死亡威胁信安抚了下阿利克，再次叮嘱对方没事不要出门后，他回到了格斯的卧室。

门一关上，昆恩的表情就垮了。他把床上所有枕头都扔到地上，然后将自己狠狠摔进床垫里。

半个小时后，昆恩仍然无比烦躁。

——他是你二哥。他在乎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一旦你决定这么做了，你只能继续，不能后退。

——你准备好了吗？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越是想忽视，越是做不到。

昆恩打开终端，本能地想去拨那个号码，忽然僵住了。

一股巨大的痛楚和沮丧袭上心头。比罗安那些话还要难以忍受。

昆恩咬住唇，熟门熟路地打开星网，从自己的主页，点进了互动第一的互关好友——夏恩·洛奥斯特。

这只虫发布的最后一条动态是一张照片。

【格斯·罗特姆期待。（图1：已投票截图）（图2：和球票合影照）】

照片里的金发青年弯着眉眼，笑意自然而坦荡；旁边的黑发雌虫乍看有些面无表情，仔细瞅瞅，却红了耳朵，明显很是紧张。

这条动态的留言转发数是上一条的近百倍。

点赞数第三的评论是：梦幻联动！我的小少爷居然和我喜欢同一只飞球手（荡漾）

点赞数第二的评论是：投了投了投了！已发动认识的所有虫来投票（星星眼）

点赞数第一的评论是：我不相信，你还会回来的吧（大哭）

昆恩点开转发，刺眼的文字一句句扎进他的心里。

【（蜡烛）小少爷，一路走好。谢谢你曾来到这个世界，带给我们那么多的快乐和喜悦。】

【（蜡烛）一家人齐齐整整团聚了（大哭）小少爷应该见到大哥了吧（大哭）】

【（蜡烛）第十六天。想你想你还是想你。】

在这些转发的最下面，星网实时推送着社会爆点新闻。和其他因热度变化不断更新的链接不同，有一条已经挂了整整十六天。

昆恩熟悉到几乎可以背诵全文。

望着链接里夏恩穿着军礼服的半身照，昆恩还是点了进去。

【新任洛奥斯特大公意外死亡，全帝国陷入巨大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