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行天气越寒冷，还未到达卡达柯草原城，一行人就已换上厚厚的冬装。

善正黎规划的北行路线非常隐蔽，不仅人少而且不会让机动车无法行驶。加之机动车均有隐形功能，所以一行人干脆将多余的马车和物资装入运输车内，只留下几辆马车由侍卫们乔装后驾驶，掩人耳目顺便打探消息。

李玉合则和善正黎、生于讳、苏立洁同乘一辆车，物资车由睿羽和另外几个暗卫操控，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北上。

“陛下，人跟丢了。”郁禅拱手向肖屹汇报。

李玉合一行人离开紫阳城不久，就被肖屹这边的暗探盯上。

肖屹批改奏折的朱笔停顿了一瞬，继续在奏折上划了个圈，才淡淡地‘嗯’了声。

他似乎并不太意外探子们被李玉合甩掉。

她手中掌握着不少好东西，何况还有善正黎随行，若不能轻易甩掉探子们，才得好好想想对方是否在下套。

“陛下，属下这就增派人手盘查，来这儿的路就那么几条，属下就不信逮不着他们。”

“让你派人盯着，本就不是为了逮他们。”

“啊？！”郁禅蒙了。

肖屹只下令盯着李玉合一行人，并未说明理由，他还以为肖屹是为了逮人，原来他又理会错了意思。

郁禅挠了挠脑袋，揣测圣意这方面他确实不如那四位大人，还需磨练啊。

“你不必自责，原本是朕没说清楚。”

其实肖屹也拿不准主意要如何对待李玉合，自从通阳郡一别，有些事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过，如今已容不得他继续犹豫不决。

“反正他们要来草原城，此处人手本就不够，别费那个劲了。昨日红疹热的情况是否统计出来？”

“回陛下，已统计出来。”郁禅将刚到的疫情统计奏折呈上。

肖屹疲惫地捏了捏鼻根处，展开了最新的疫情数据统计表。

他又连续两日未合眼了，因为一闭上眼焚烧场那一座座小山样的尸体画面就充斥着他整个大脑。

死了那么多百姓，而且还不能入土为安。

一开始死者家属们拼了命也要保下尸体埋入土中，肖屹只能亲临现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给些实际补助，才免除了一场暴动危机。

达卡达柯草原不能乱，草原上的鞑子们正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从内部瓦解。好借着这个缺口，www.youxs.org。

这也是为何肖屹要亲自到达卡达柯草原城坐镇的原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达卡达柯草原是他起势的地方，这儿的百姓最拥戴他，只有他能稳定住此处的局面。

然而肖屹守着达卡达柯草原城已一月有余，城内百姓虽然没有他来之前那般躁动，可城内红疹热的蔓延趋势却没多少缓解。

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不仅征集各城名医大夫前来集中问诊，甚至还派人寻访隐居雪原的韩家人出山。

可惜那些所谓的名医大夫们对红疹热根本束手无策，只能做些用于安抚人心的防御工作，却无法根除治愈红疹热。医学传家的韩氏更是连个影都没找到，据说逃难去了。

顾蝶义的几封来信都提到了蜀地对治疗红疹热药物的研究进度，一开始只能验血防疫，用阻断药物阻止红疹热继续加重，到后来药物研制出来。他说李玉合会亲自来一趟达卡达柯草原城，到时恐怕又要狮子大开口。

肖屹内心既烦躁又无奈，他将李玉合赶到蜀地，就是为了不让她卷入危险之中。

等到一切平定下来，重新将她纳入羽翼下保护也好，远远的不再介入她的人生也罢，总而言之不可以让她如梦境中那样身陷险境，丢了性命。

肖屹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准自己的心，更没算到李玉合居然和善正黎两情相悦。善正黎太惯着她了，这样不行，很危险。

肖屹按了按太阳穴，将思绪拉回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红疹热数据上。

达卡达柯草原城病患情况:

新增病患732人。

死亡病患407人。

病情转重病患644人。

治愈病患28人。

康达城病患情况……

壶杵城病患情况……

吉安城病患情况……

盐岭城病患情况……

……

奏折上的数字，让肖屹整个脑袋针扎一样疼，他用手撑住额头，闭上眼缓了缓劲。

帝王当喜怒不形于色，然而此刻肖屹的喉腔发胀，鼻腔发酸。

半个月前曾有个大爷在人群中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失德失道。

难道真是因为他背弃了肖家四百年前的承诺，失了德行失了天道，所以上天才降下如此大的灾难警告他？

从不信天命的肖屹，有些迷茫了。

难道那样的李氏王朝不该推翻吗？

若只做个事不关己的异姓王，不去理会天下苍生，才是对肖家家训，才是对肖家列祖列宗最大的背叛。

不！他没有错！

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

就算有罪也由他一人承担，这就是帝王必须背负的使命。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郁禅见肖屹状态不佳，担忧地说道:“您已两日未合眼，稍微眯瞪会吧。”

“不碍事。”肖屹摆了摆手，“行军打仗的时候，五六日不合眼都是常事，现在才哪到哪？”

“陛下……”

郁禅一个武将都有些哽咽，他的陛下今年才二十出头，短短一个月就生出了华发。

“陛下，您的身子不比从前……”

“郁禅，你去通知守城的卫官，若广陵公主他们到了，不必阻拦，直接带来见朕。其余关口也都无需排查他们，看到直接放行。若他们沿途遇到麻烦，帮着他们解决。”

“遵旨。”

……

“主子，盐岭城有重兵把守，目前禁止通行。五日前城内发现第一例红疹热病人，现已在城内蔓延。”

李玉合一行人到达盐岭城郊，听着暗探回报城内的情况，每个人都紧锁眉头。

盐岭城离达卡达柯草原城，即便开车大概还需要行驶七八天，而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座全面封锁的城，此处还并未正式进入北地。

看来红疹热的蔓延情况不太乐观。

不过肖屹的反应能如此迅速，真是尽力了。毕竟这个时代生产力和各方面条件、技术都有限。

“你如何打算？”善正黎问道。

“我们该现身了。”李玉合想了想说道。

“此刻现身，会不会早了点？”生于讳认为不妥，这儿离达卡达柯草原城还有一些距离呢。

何况前面许多关口都在盘查，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好在他们有隐形车，外面还有乔装的侍卫们吸引注意力，才一路颇为顺畅。

李玉合一行人沿途从不入城补给休息，夜间全都在外安营，有时直接在车中眯一晚上，熬熬就过去了。

“不能再让疫病继续蔓延，你难道忘了蜀地的漏网之鱼？”

李玉合指的是将红疹热带到蜀地的人，若不是及时控制住，恐怕整个蜀地将成为第二个达卡达柯草原城。

“我同意。”善正黎点了点头。

“你也由着她瞎来？”生于讳非常吃惊善正黎这么说，“你们不怕被肖屹的人抓到？”

“小子，怎么说话呢。”苏立洁拍了拍生于讳的脑袋，就算李玉合和善正黎不在乎这些虚礼，生于讳也不该失了分寸。

“本来就是，否则我们一路上躲躲藏藏干嘛？”

“我们防的可不是肖屹。”李玉合笑了笑，“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去找肖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