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人的平底鞋不同, 他的装备齐全极了，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圆头皮鞋，在地面敲击得噔噔作响。

他的身量又高, 迈着大跨步走来时, 即使没刻意给人脸色, 也显得盛气凌人——但是，是那种让人心跳加速的盛气凌人。

当他走到对方面前，还没开口说话, 女孩子的脸就开始发红了。

“都说了不拍了, 你是听不懂拒绝的话吗？”他仰着下巴, 带着微微的冷笑说。

女孩子的脸更红了。

朝有酒则开始盯着赵青云看。

草啊, 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你们都能改变声音啊？

就算在搜索女装大佬的时候，他增加了不少奇怪的知识和没用的知识, 比如女装大佬的必备技能除了化妆、PS外还有伪音……伪音这东西就这么好学？

真就人均技能？

草啊。朝有酒想。

为什么除了脸和性格以外，连声音都是理想型。

这种傲慢地拖着尾腔，光是听到她说话, 就会让人联想到坏脾气、面冷心热、口是心非等等关键词的声音……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 在赵青云插手并接管了之后的对话后，他们的行程安静了不少。一些站得远远的, 观望着他们的人, 也很识相地散开了。

杜若还是有点小担心：“我们不会被偷拍吧？”

“全看他们自己，我们的拒绝是影响不了什么的。”照清和说，“会吗？不会吗？大概还是会。别对人有什么幻想，反正偷拍的照片不可能有多清晰, 你们的妆又浓, 这都能认出来, 得是亲妈。”

“不至于吧。”张灵均迟疑地说。

杜若小声嘟哝：“真要是被我亲妈认出来就太惨了……”

宠物医院并不远，他们走过去花不了太长时间，走着走着，赵青云说：“醉哥。”

“嗯。”朝有酒警惕起来，“什么事？”

“之前早上那会儿，我们带孙江去医院的时候，你带我们走了另外一条路。”

朝有酒一下就明白赵青云是在问什么了。他简单地解释道：“那条路暖和些。”

“还有这回事？”赵青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这条路上风大，那条路上没有风。”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杜若大惊小怪，“不愧是醉哥！”

之前他走在路上还有点缩手缩脚的，周围人的视线一扫过来，他就忍不住往其他人身后躲，尤其是有人接近的时候，杜若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最重要的是，每次他试图往后躲，都会被赵青云毫不留情地拎出来。

“你是仓鼠吗？”赵青云没好气地教训他，“就算你是仓鼠，我们也不是用来让你躲的木屑。”

“呜。”杜若不敢和赵青云顶嘴，只好委屈兮兮地走在最前面。

朝有酒懒得管这种小事，最主要的是，杜若似乎乐在其中。

他自己分明是很跃跃欲试地想要走在醒目的地方，可是又不敢，被赵青云强行推到最前方后，反而开心起来。

他们没有刻意加快脚步，不过走得也并不算慢，不远处，孙江紧张地靠在宠物医院的门前，在避开门口几只被主人牢牢拽在手中的小型犬的同时，不时朝着周围张望。

他的视线平平地从他们身上滑过了一次。

这人没把他们认出来。也不奇怪，距离那么远，孙江看上去也不是眼神很好的样子，他们中有四个人穿着显眼到根本不可能看错的女装，和五个男学生的一般形象差异太大了。

孙江的头转向了另一边。

“这孙子是不是瞎。”照清和生气地说，“他是怎么忽视我们的？我们很丑吗？”

张灵均颇为赞同照清和的话。

不过照清和对孙江的称呼侮辱性质太重了，他只是赞同照清和认为孙江眼瞎而已，还没到骂孙江是个孙子的地步。

平时他就直说了，可在照清和面前……他清楚自己没法跟照清和那股子蛮不讲理，又咄咄逼人的气势抗衡。

再说照清和哪怕话难听了点，至少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是自己人。

孙江搜寻另一边，没有看到那五个学生。他不安地绕着门口转了一圈，怀疑是不是那几个小年轻存心遛着他玩儿。

年轻人有这么恶劣吗？

孙江不知道。

他和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没怎么相处过，倒是晚辈里有不少十五六岁的小孩子。

当然了，小孩子更顽劣些，更容易因为不懂事犯下大错，可十五六岁的人对长辈也更敬畏。

他们可能会离家出走，偷偷恋爱，再或者小声顶顶嘴，却不太可能刻意耍人。

那是七八岁才能有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唉。要孙江说，那个叫赵青云的倒是可能会这么干，不过他这么干，就纯粹是公子哥儿的纨绔气了，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还就算是受了气也只能赔笑。

又一次，他的视线划过身旁。

仿佛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孙江扭回头，眯起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一群女生。

那些裙子……怪模怪样，妖精似的。

不过女人嘛，不管是什么年纪，就喜欢这些丝丝缕缕的、闪闪发光的东西，爱往脸上糊臭烘烘的化妆品。

孙江是看不惯，但只要女的不搞得有伤风化，不只穿个比胸罩、内裤多点的布料，画得跟个鬼一样出门，他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不要管女人怎么打扮好。

只是这群女生……怎么除了有一个正常的以外，其他人都这么高？

甚至比很多男生都高了。

更别说四个女的里面还混了个男的。

这个男的……好像还有点眼熟？

他眯了一会儿眼睛，随着朝有酒一行人的接近，那双眯起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最后直睁得他额角青筋直跳，连面色也开始朝狰狞发展。

这是在搞什么？

四个老大不小的男人了，居然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晃！

成何体统！不知廉耻！莫名其妙！

这要是他自己家的晚辈，他能当街把皮带解下来，把这群小混账抽得满地打滚！

孙江没有高血压，可他现在觉得他都要被气得犯病了。

哪怕是几个小时前被当街臭骂，他都没被气成这样。不说别的，当时对方表现出的那个架势，孙江更发憷的是这群年轻气盛的小子会不会当街和他打起来，他都四十岁的人了，哪里打得过二十岁的小年轻？

更别说人家有五个人！

人就是这样，忍过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用上了这么多年来混社会修炼出的全部耐性，孙江才勉强把心里的气劲压下去，但就算是这样，他的脸色也显得难看极了。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他瞪着眼，“这是？要干什么？”

唱大戏吗？

搁这大街上的，发什么疯？

赵青云冷嗤一声：“我们还能来干什么？不是你自己又是找我们学校领导，又是找我们学校社团，又是跑到我们宿舍楼下蹲守，我们才来的？现在你还反过来问我们要干什么？”

孙江没眼看他那样子，也怕这事儿又黄了，只能在心里痛骂：我可没叫你们这群混球弄成这样过来！

太他妈丢人了。

尤其是感受到身边那几个在门外等医生的人好奇的视线之后，孙江更觉得无比屈辱。

他宁愿在饭桌子上点头哈腰地塞红包，也不愿意受这种气。

哪怕前者要做出来也不容易，可那怎么说也是他熟悉的方式，这群年轻人的做法才真是……完全就是不知所谓！

他们不要实际的好处吗？就为了逞一时之气这么做？

这到底是在图什么？

孙江发现，他完全闹不明白这几个年轻人的想法。

这使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恐惧，与其说是他在恐惧这几个年轻人，恐惧他们的不按常理出牌，更不如说他是在恐惧年轻人这一群体本身。

他老了。越来越落后，越来越闹不明白周边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至于吗，现在要是外星人突然登录地球你也不见得会表现得更吃惊了吧。”杜若撇了撇嘴，“我们来了，来带你进去看皮皮。”

他对孙江还是同情和友善居多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孙江不说话，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孙江僵硬地跟上了他们，既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跟得太远。

前台老远就探出身向他们摆手：“小朝！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漂亮小姐姐过来！你以前不是只带一两个吗！”

张灵均震惊而敬佩地看着朝有酒的背影：“她说真的吗？醉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多交朋友。”

“……这用得着你说。”张灵均长叹一声，“我就是做不到啊。我跟男的尿不到一壶，女的吧，我就更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了。”

“我们不是男的吗？”照清和插嘴。

张灵均说：“你们其实跟我一样，都不太像男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赵青云对张灵均这人其实也没什么脾气，对着孙江可以骂可以生气，对着张灵均吧，你真是，想气都气不起来。

“你长了男性的生殖系统就是男的。女的长了女性的生殖系统就是女的。”他说，“你说的男女区别是文化概念，这种东西，当个玩笑听听也就算了。你要是当真，那只能说明你也脑残。”

好的是，张灵均也没有信到底。

有点意思嘛，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我没有当真。”张灵均声音含糊，“我是……这个说法也有理，那个说法也有理，我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