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叶林溪妥协:“我看看您的手吧，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

“那你管不管我？”鹿丞只纠结这一个问题。

“鹿先生，我真的没有这个资格。如果您觉得您受伤我给您治病，您饿了我给您做饭就是管您的话，这些是可以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叶林溪能做得到，至于管教甚至再进一步她没有资格。

她一直如此，在人际关系方面绝不会做出坏了规矩的事情，这是她从小的家教。

女孩子一定要说话客客气气，待人彬彬有礼。

鹿丞又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你告诉我，什么是喜欢，讨厌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教过我微笑吗？我想学。我想知道你所有的情绪，哪怕是不满。”

鹿丞难得说这么长的一句话，他最多的是几个字往外蹦，有必要也是简短的一句话。

他说，他想活在阳光之下，做个好人。

所以啊，一定要让叶林溪管着他，看着他，就这样视线不要离开他的身上，时时刻刻关注他。他不想再做一个坏人，也不想正邪不分。

“可以。”叶林溪同意。

“真的？”

“真的，我教你就是。”叶林溪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她可以做到。

她很早之前就想告诉鹿丞什么是喜欢和讨厌，想要在他这样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哪怕只是愤怒。

鹿丞所有的情绪都是用身上的气压表示，气压低才是不满，再低一点就是生气。

“不闹脾气了？”

“我没有。”鹿丞撇过脑袋，他才不要承认他有脾气。

缠好纱布，叶林溪合上医药箱。

鹿丞的两只手都缠了纱布，只是关节处的皮肤破了，没伤到骨头。就这样打沙袋能把手打成这样的，除了鹿丞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这么狠。

“你是不是生气了？”

叶林溪在整理药箱，鹿丞蹲下来:“你一定是生气了，我看到了。”

不可否认，的确如此:“嗯，刚才很生气。”

鹿丞盘腿下来:“你别生气，我现在没有巧克力。”

“嗯。”

鹿丞说:“叶林溪，我饿。”

他好久好久没有吃饭，昨天开始就一直没吃东西。现在放松下来，第一个想到的是饿。

那种前胸贴后背的饿，想要和叶林溪一起吃饭。

叶林溪直起身子，鹿丞还是盘腿坐着。这个角度，叶林溪正好能看到鹿丞的锁骨。

然后……然后……她的小脸蛋儿又红了。

“你们这里有食堂吗？”叶小公主慌乱地问道。

“有。”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好。”

鹿丞利索地起身，拿走叶林溪的医药箱。

心情很愉快，不免觉得今天的阳光都很好。

于是就是这样一个画面，暴走的鹿大队长被驯服了，走在叶林溪旁边。叶林溪走得很慢，他们鹿大队长也跟着放慢脚步。

画风有变，第一大队除了白坚因为派遣工作原因没见过叶林溪，其他几个大队也没见过叶林溪。

“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鹿丞凶了一句。

所有人低头开始扒饭，能塞的都往嘴里塞，但余光还在叶林溪身上。

他们训练基地偶尔会有女记者过来采访，也只是偶尔那么一两次。像叶林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很少见，鹿大队长身边有别人也很意外。

“你要吃什么？”鹿丞歪头，这会儿跟叶林溪说话没那么凶。

“都行，我不饿。”叶林溪看了眼后面空着的地方，好多位置，她正好累了休息一会儿:“我去找座位，你来点吧。”

鹿丞想了想:“不要鱼，不要茄子，不要胡萝卜，剩下的每样一份。”

整整两盘子菜，当叶林溪看到桌子上两大盘菜的时候惊呆了。

军人都很能吃，所以每一样菜的分量十足，光是一道菜叶林溪就能吃饱。

“你等我一下。”

鹿丞走到自己队员旁边，什么话也没说，在他身上翻了两下又回来。

被翻口袋的人动都不敢动，军姿站得笔直，目视前方。

翻出鹿丞想要的东西，鹿丞走过来。

“都是你的。”拿出好几块巧克力，全部摊在:“我惹你生气了，都给你。”

“嗯……”

叶林溪觉得，鹿丞对别人好的方式有些奇怪。或者说是对巧克力情有独钟？

可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抢别人的巧克力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林溪回望那个队员，感觉他好可怜，被鹿丞抢了巧克力又不敢说话。鹿丞好霸道，还要抢别人的巧克力。

“这……是不是不太好？”

“很好。”鹿丞抬头:“他们不吃巧克力。”

“对对对，我们不吃巧克力。”祁嘉言连连点头。

祁嘉言就是被抢巧克力的那个人，也是一队的。在一队，他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才二十四，比叶林溪还要小两岁。

所以，不吃巧克力为什么还要买？

好奇怪！

不过叶林溪没问，桌子上的巧克力只拿了一块。

吃饭的时候，叶林溪总觉得身边有人看她，而且不止一个人。她一抬头视线就没了，她低头，又感觉有人在看她。来来回回，就不知道是谁。

被人这么看着，叶林溪多少有些不习惯。她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女孩子，也不喜欢被关注。

鹿丞侧头，恶狠狠道:“再看，我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所有人，又开始低头大口吃饭。

“啪！”

叶林溪用勺子拍了下鹿丞的脑袋:“凶什么凶！”

“没有。”

鹿丞小声说了一句，低头吃饭。

别人不知道叶林溪是谁啊，脸上都写着震惊。本来还有点吵的食堂，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

每个人的脑子里面都是:

他们大队长被打了？

竟然被一个女孩子打了？

鹿大队长非但没生气，乖乖在吃饭？

可怕了！

叶林溪又和鹿丞说了什么，她揉了揉鹿丞的脑袋。

她的微笑是丝毫没有杀伤力的笑，柔柔的就像世界上最洁白的雪莲。

他们雷厉风行的大队长被摸头杀了？

我的天！大新闻啊！

要知道鹿大队长独来独往，除了训练都懒得开口。整个人酷酷的，拽拽的，对新兵蛋子来说就是男神啊！

男神被打了，男神被摸头杀了……

若不是亲眼看到。不敢想象。

“你喜欢吃菠菜，喜欢吃藕片，喜欢喝汤。”鹿丞记着叶林溪都分别吃了什么:“只有这些你吃得最多，所以一定是喜欢的。”

“嗯……”

所以叶林溪摸头了，她觉得鹿丞是可爱的。

没有人天生会封闭感情，只有后天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才封闭了自己。

“你还喜欢什么？”鹿丞问。

“我……”

“你不用说了，以后我能发现。”

叶林溪轻笑，她确实挺挑食的。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但叶小公主不想改。叶小公主是小公主，她挑食很正常。

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叶小公主会娇气，还有不想跑步不想运动，可娇气了。

“叶小九？”

“肖伯伯？”叶林溪起身，乖乖道:“肖伯伯好。”

“小九长这么大了啊？好几年没见了，上次见才到我腰那。”肖良哲有些惊喜。

下午金景轩叫叶林溪的名字他当时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也没多想。只顾着骂鹿丞，跟鹿丞这臭小子吼，根本没在意这个名字。

不过当初，肖良哲也一手给他们安排过相亲。

鹿丞……

见到一旁吃饭的鹿丞，肖良哲火气蹭蹭往上:“谁让你出来的？回去关禁闭。”

“是我放出来的。”叶林溪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做错事情:“我是不是坏了规矩？”

叶林溪捅了捅鹿丞，让他别吃了。

鹿丞还在往嘴里扒饭，吃了一半，边咀嚼边起身。

“知道错了？”肖良哲问。

“错哪了？”鹿丞反问。

“嘿，你这小子。”肖良哲指着鹿丞，恨铁不成钢地语气:“无组织无纪律，还散漫。把你身上的戾气收一收，你是兵不是小痞子。”

“嗯。”

肖良哲又问:“错哪了？”

总结四个字:“戾气太重。”

肖良哲很满意，这是鹿丞在小黑屋最短的一次。平时没有七八天出不来，最长的一次有一个月。

别人关小黑屋是惩罚，鹿丞知道他在黑暗当中是享受。

可以肆意妄为，不用隐藏，让他在小黑屋里面呆上多久都没问题。

黑暗的人，往往害怕光明，迎接黑暗。

“现在倒有点样子，看看你平时，都能跟我杠十几个来回。”

“嗯。”鹿丞明显有些不耐。

鹿丞总关小黑屋，出来也不会说自己错哪。井水泡大澡也没事，什么酷刑在他身上都可以。

那种态度，爱他妈谁错就谁错，你说是谁就是谁。

野，又不服管教，那血液里面都是觉醒的野性。

肖良哲笑着问叶林溪:“你训的？”

叶林溪摇头，连忙矢口否认:“我什么也没……”

“她训的。”鹿丞点头。

“成，你们吃吧。鹿丞，晚上去北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点。”

“嗯。”

鹿丞坐下，继续低头吃饭。

叶林溪越来越觉得温顺的鹿丞像小狗狗，不温顺才是只狼。

所以吧……是一只傲娇的小狼狗。

吃过饭，叶林溪要回市区。就算有楚望舒替她值夜班，她还想回去写论文。写完论文还要看手术视频，她很忙。

“鹿先生，尽量不要受伤。任务结束，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报平安。”

“向你报平安吗？”

鹿丞知道，每次任务结束队里总有人打电话保平安。他没有家人，不需要保平安。

也一直不明白，只是出任务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人总会死，死亡也是没有灵魂的。早晚的事情，为什么要难过。他不懂，他不明白所有感情。

但现在……他想尝试去明白。

“对，向我报平安。”叶林溪点头。

“好。”鹿丞想了下，觉得一次报平安根本不够:“以后都是吗？”

“对，以后都是。”

叶林溪不问任务，只问平安。

如果快乐太难，那就祝鹿丞平安。

……

这里离家不是很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刚到家门口，叶沂南站在那里。

他今天穿着驼色风衣，后面的跑车亮着大灯，而他就站在车灯前。叶沂南像是从火光走来，就是那种感觉，他的身后是熊熊烈火。

“叶九，你去哪了？”叶沂南快走进步，声音沙哑:“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你怎么了吗？”叶林溪有些担心:“为什么不上去？你有钥匙的。”

叶沂南很少叫叶九，记忆里也就那么两次。叫叶九，那是生气了。

叶沂南往前走两步，抱住叶林溪。狠狠地抱住她，很用力，叶林溪的骨头都好疼。

“叶沂南……”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嗯……”

叶林溪犹豫一下，轻轻拍着叶沂南的背部。她不知道叶沂南怎么了，就算是问，叶沂南也不一定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说到了解，一个眼神就够了。

良久，叶沂南才松开。

“我会出差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不常看手机，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你又要走？”叶林溪抓紧叶沂南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乖，等我回来。”

叶沂南只说了这句话，深深看了眼叶林溪就消失了。

叶林溪站在那里，她想伸手去抓住叶沂南，也仅仅只碰到个衣角。她能察觉到，叶沂南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让她心慌，不敢去想。

……

北境，边界。

再往远一点就到哈萨克斯坦那边，再国内和哈萨克斯坦中间的某个地方。

“哟，从小黑屋出来了？”金景轩调侃道:“这么快就出来，还是叶医生有办法啊。”

鹿丞撇了眼金景轩:“情况怎么样？”

一问情况，金景轩马上严肃起来:“我们追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老大是谁，抓住刀疤，大昌，所有线索都断了。”

全部都是自尽，像是约好了一样。

鹿丞对死亡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是个人都会惧怕死亡。

在他枪口下求饶的人不少，甚至为了活命放弃尊严。

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些人连死亡都不惧怕。

鹿丞点了根烟，背后是什么样儿的人，谁都不知道。鹿丞有的是迷茫，他讨厌所有把握不准的事情，哪怕只是任务。

“艹，到底是哪个孙子？真他娘的狡猾。”金景轩吐了一口唾沫:“等我把他抓起来，我先给他个螺旋腿。”

“先截获军火。”鹿丞踩灭烟头:“我去，你们在这里守着。”

“不行，前面太危险了。”

再往前一点就是北境，北境边界旁边靠海岸线。

军火这东西比‘药品’更可怕，无论是卖到国外还是国内流通，落入犯罪分子手里可能不是简单的恐怖袭击。

至少大家还知道‘药品’这种东西不能碰，而且‘药品’在国内流传只是小部分面积广。

军火就不行，犯罪分子拿着炸药说炸掉一栋楼，这栋楼的人都跑不掉。机关枪扫射，扫到的人都无法幸存。短时间内，军火比‘药品’更可怕。

“我会活着的，叶林溪等着我报平安。”鹿丞迅速换上防弹衣。

防弹衣换上后，鹿丞道:“在这儿，等我消息。”

鹿丞前去勘测情况和狙击任务，防止他们把军火运送出海。这些东西除了海会更麻烦，甚至上升到国际。

他曾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

也许，现在也不知道，但至少他见到了一束光，那道光叫叶林溪。

对讲机:“鹿队，我是白坚。四辆车，两点钟方向，七个人。”

鹿丞顿了一下，对白坚道:“你先撤回去，等支援的大部队。支援什么时候来？”

“最多十五分钟。”白坚回答。

“够了。”

十五分钟，他可以。

军火箱数，整体人数，总要身手较好的人前去。鹿丞懒得等别人，他可以自己去。相比较信任别人，鹿丞更相信自己。

金景轩关了对讲机，再往前一点鹿丞开对讲机一定很危险。

“白坚，你们等大部队，我去前面。”

“金哥，可是……”白坚有些为难，因为鹿丞的命令是绝对的。

“前面鹿丞一个人我不放心，太危险。”金景轩也穿上防弹衣，手枪迅速上膛:“怂个屁，遗书都写好多少次了，哪次用上了！”

他们是军人，是保护这个国家的人。上了战场，谁都没有资格怂。

他们肩负着的，使整个国家。保护一个人，保护的是这个人的家庭，和他们的孩子。

“啪……”

“啪……”

狙击，鹿丞躲在隐蔽的地方。

每开一枪会滚到另一个方向，感觉像是好多个狙击手开枪。

每一个落在鹿丞目标里的，一击致命。

“警戒……快，警戒……”有人大喊:“上船，大家快上船……”

鹿丞眯起眼睛，嘴角压着一丝冷意。

想跑？

他鹿丞想要处决的人，没有失手的时候。谁都一样，绝无例外。

“你这就开始了？”金景轩扒下来，手枪上膛，速度不比鹿丞慢:“前面是你的主场，你的背后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