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望春阁。

季宁雅与季宁远对坐，两人饮茶姿态皆行云流水。

望春阁的手下源源不断将消息传给季宁远，而季宁远面无表情。

“兄长。”季宁雅淡淡出声，她为季宁远沏茶:“恭喜兄长。”

季宁远眉毛微挑:“何喜之有？”

“待梁苏暮这次从边境回来，”季宁雅道:“兄长也该收网了。”

梁苏暮有那私自铸造的武器库存在，苏家定会利用此事下手。两派之争眼看着就要到了。

而季家，也终于该登上历史舞台了。

“兄长高明，能让梁苏暮为季家守边境。”季宁雅语气中满是狂妄，仿佛整个云梦国已尽归季家之手。

“不。”季宁远摇摇头:“你以为梁苏暮没有还手之力？”

“事情已至如此地步，他还有机会还手？”季宁雅诧异，眸中浮现几分兴味。

季宁远意味深长望着她。

“你可看得上皇甫临？”他问道。

“皇甫临？”季宁雅轻嗤，摇头:“皇甫临略有谋略，然心术不正，不择手段，实乃小人行径。”

季宁远不置可否:“那...梁苏暮呢？”

“梁苏暮？”

这次季宁雅没答话了，她思索一番，似乎意识到什么，抬眸。

眉眼中闪着蠢蠢欲动的星光。

...

雁门关。

梁苏暮和安东昊重新掌控了这座城池。

原本计划重新将以北几座城池夺回，然碍于将士们使用的武器没有后备，迟迟未能动手。

这跟梁苏暮以往的作战风格截然不同。是以城中众人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气氛越来越压抑。

他倒是写信回京都，要求朝廷送些兵器过来。但这时候已经不是他没来雁门关时，没人求着他过来。

苏家把持朝野，绝不可能当梁苏暮稳固的后方。季宁远掌控兵器来源，更不可能主动为梁苏暮提供。

这一切最终又变成了死结，还是绕到了云城武器库那里。

梁苏暮高高伫立于城门之上，遥望岭南方向。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来自季宁远的压迫。

季宁远在逼他。

‘这个决定很难，你一定要想好，想好之后就不要后悔。’

于是他考虑了一天。

梁苏暮深深闭眼，遮去眸中复杂神色。

终究还是要听从自己心意啊。

“来人。”他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响起:“去将邻城那些武器取来，充盈后方。开城门，迎战！”

......

是夜。

辽东军军营。

几个如同狼眼的眸子在夜色中亮起，他们已经潜伏在这里有许多日。

几人不动声色分散开来，各自做着属于自己的活计。至少从明面上无人知晓他们除战友外还有别的关系。

事实上，他们的确是战友。但他们效忠的国家，不是辽东。

“虎子！”忽然，几人的其中一个被别人猛地拍了下。

那人目露讨好之色:“给好弟弟多加个鸡腿呗。”

被唤作虎子的士兵除了刚开始那一瞬间的戒备，早就恢复正常神色:“小武，不是老哥说你，这鸡腿是个好东西，可不能天天吃！”

他没好气嘱咐着，手下动作却不停，偷偷摸摸给那小武加了个鸡腿。

现在正是辽东军军营的晚膳时间，有两尊大佛在军营，将士们伙食非常好，攻了一天城门，自然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虎子’等几人正是梁苏暮派来，潜伏在辽东军军营的。

忽的，一红衣男子直直朝虎子走来。察觉他的动作，虎子周遭几人皆目露警惕，不定声色盯着虎子那个方向。

“殿...殿下。”虎子磕绊又恭敬道:“您想吃什么？”

宋衡轩原本是在主帐与秦良玉吵了会儿架过来的，他心绪很平静，甚至观察到的比以往更多。

譬如现下，他似乎能感受到有几道十分隐晦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乎是自他来到眼前这个小兵跟前开始。

至于眼前这个小兵...

恭敬之下还隐藏着慌乱。

并不是这些人隐藏的不好，相反，他们动静十分隐蔽。寻常他定然察觉不了，只是今日恰好他刚跟秦良玉吵架，心情不错。

宋衡轩眸中隐隐升起几分玩味。

“今天的伙食跟以前一样吗？”他随意瞥了虎子面前几个锅两眼。

“是是是。”虎子语气谄媚:“属下给您多整点。”

宋衡轩饮食精细，原本不会跟将士们吃大锅饭。

但军营是秦良玉的军营，秦良玉要求所有人不准为宋恒轩提供便利，禁止他搞特殊，他自然只能吃大锅饭了。

想到秦良玉永远一本正经的眉眼，宋衡轩就颇觉好笑。

“也罢。”他挑眉，命令道:“给孤送到主帐中。”

虎子一愣。

宋衡轩又继续拿手指着他:“你一个人去送。”

虎子身旁几人后背出了冷汗，不动声色打量周边情况，估量在此地动手的可能。

结果是不行。

正是晚膳时间，此处是将士们打饭的地方，即便周遭人少，也不是没有，甚至会源源不断过来人。

众人将方才落在武器上的手又缓缓放下，只能隐隐担忧望向虎子。

很快就是时候了，偏偏这个点被宋衡轩察觉端倪，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虎子显然跟战友们想法一致，他很快就否定心中那个可能，赔笑道:“是，殿下。属下这就去给您送！”

宋衡轩眸中笑意愈浓，他抬步，悠闲向主帐走去。

宋衡轩身后，虎子冒了一身冷汗，避过众人装备好武器，这才谨慎小心向主帐走去。

主帐内，秦良玉正仔细研究沙盘，余光瞥见宋衡轩进来，心中一阵烦躁。

“秦将军不吃东西吗？”宋衡轩不咸不淡问道。

秦良玉:“.......”

她刚想说什么，倏地见虎子走进来，当即皱眉:“主帐机密众多，你进来做什么？”

虎子先是将饭菜放到桌子上，这才诚惶诚恐跪地:“属下拜见将军。回将军，属下是来为殿下送膳食的。”

秦良玉冷眼望向宋衡轩，手不自觉放在腰间长剑上:“看来殿下将本将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宋衡轩耸耸肩:“以孤的身份，令人将饭菜送到主帐再吃很难吗？难道是秦将军对孤有意，故意折腾孤？”

虎子蓦的睁大眼睛，惊恐望着两人，眼睛不住打量地面，似乎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以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秦良玉面无表情，闻言心中一阵儿反胃，只撂下一句‘随你’，便匆匆离开。

宋衡轩眸光微暗。

虎子放下饭菜，很是自觉要出去，被宋衡轩叫住:“站住！”

虎子身子微僵，一点点转过身来。

“殿下，”他面容似有犹豫:“您还有什么事吗？”

不会是要杀他灭口吧？真是倒霉！

“你入伍多久了？”宋衡轩直直盯着虎子，深邃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穿透。

“五年了。”虎子利落答道:“属下一直跟在将军手底下。”

“你与方才围着你的那些人认识吗？”宋衡轩又问道。

虎子后背刚刚才褪下的冷汗又猛地升起，他一拍脑袋，道:“您说哪几个？方才围着属下的那些人，不都是属下战友吗？”

“你知道是谁。”宋衡轩话中意味深长，盯着虎子:“那些人，跟你一样是卧底吗？”

虎子噗通一声跪地:“殿下明察！殿下明察！属下自五年前跟在将军身后，一心一意只为将军做事啊！”

“哦？”宋衡轩挑眉:“你不是梁苏暮的人？”

“梁苏暮是我朝最大的敌人，属下怎会是他的人？”提起梁苏暮，虎子满脸阴狠。

宋衡轩不语。

他沉默良久，想了想，虎子神情的确不似作伪。

而梁苏暮...他还正在下落不明吧？怎会有本事在辽东军营安插卧底？

梁苏暮回来的消息，被雁门关众人瞒得死死的。辽东军并不知晓他根本没死。

地上的虎子冷汗直冒，他脚下踩着匕首，已经不动声色将匕首拿到手中。

“既然如此，你下去吧。”宋衡轩坐在桌前，正欲用膳，随便摆了摆手。

也就在一刹那，辽东军营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奇异响声，一束烟花自下而上，最后在天空绽放。

宋衡轩神色骤变，猛地瞪大眼睛！

电光火石间，虎子趁他不察，迅速利落将手中匕首向宋衡轩胸前送去。

瓷碗碎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宋衡轩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捂住自己胸口。

他倒在一片血泊里，缓缓失去意识。

另一边，虎子已经处理好自己手上鲜血，慌慌张张向外跑去:“不好啦！不好啦！殿下被将军杀啦！”

他从军营这头跑到军营那头，听到他话中内容，人群一片混乱。

没人看清方才是谁自他们身边跑开，只知那句‘殿下被将军杀啦’响彻云霄。加上远处天空的烟花以及地面隐隐的震动，所有人都神色惊惶。

这是...云梦军队开拔了！

而虎子早跑到最开始的地方，与其余战友汇合，几人不动声色挤在人流中，与身边人一起大声嚷嚷。

深藏功与名。

正在用膳的秦良玉听见那句话，却是猛地一顿，差点将嘴中饭菜喷出来。

她杀宋衡轩，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