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云越往事》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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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一个大清早, 庭院里落叶纷纷,风卷枯叶漫天飞,负责洒扫庭院的仆人挥舞扫帚, 与风斗智斗勇。

门客魏卿行走在通往主人居室的石径上,他经过侧屋,见到早起练武的尹护卫, 打了声招呼:“尹护卫起得真早啊。”

尹护卫停下执剑劈砍的动作,对魏卿点了下头。

知道他一大早进主院来, 肯定是来找公子,尹护卫往主人的居室投去一眼, 说道:“公子大半夜还在书房与来客议事,魏卿若是没有急事,请在门外等待, 莫要吵醒公子。”

魏卿本名魏永安, 他是公子灵众多门客中的一位,这人很有才干, 就是性情急躁, 大清早就闯进主院,所以尹护卫才会拦他。

“那我就在这里等候吧。”魏卿找个位置坐下, 面朝主人居室。

有耳闻尹护卫是公子灵的救命恩人,当初为救公子,身负重伤, 险些残疾,知道尹护卫身份特殊,魏卿不敢顶撞。

尹护卫没再理采魏卿,继续锻炼。

他是武,魏卿是文, 实在没有话题。

魏卿闲不住,没一会儿就已经起身,在四周走动,他手指侧屋一间落锁的空房,问道:“我看里头有不少物品,以前住过人吧?”

“住过人。”尹护卫结束锻炼,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住过他的好兄弟越潜。

那么英勇忠诚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为刑徒被流放孟阳城,不知生死,想起就令人痛心。

尹护卫不想继续交谈,他进入房间,把剑盾挂墙上,擦拭汗水,更换衣服。

魏卿径自往外走,朝主人的居室走去,身为下属,不应该打探主院里的事情,他也就随口一问。

走至公子灵居室的门阶下,魏卿立在那里,静静等待公子灵苏醒。

魏卿在外头等上许久,一听见屋内有声响,急忙在门外通报。很快,魏卿由侍女带领,来到寝室,隔着床帏向主人做禀报。

俯身作揖,魏卿陈述道:“臣奉公子之命,于昨日设酒席送行长兴君的使臣,并将公子赠予长兴君的礼物交付使臣。使臣说长兴君最爱寅都的美酒,公子真是长兴君的知已。”

长兴君就是七公子昭瑞,他受封为长兴君,封地长兴城。昭瑞已经在长兴城住上好一段时日,最近才从封地派出一名使臣进京,联络都城里的亲友。

床帏内传出昭灵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意:“我岂会不知道他的喜恶。”

昭瑞心宽体胖,性情温和,平日里好享受,喜欢舞乐,爱喝点小酒,昭灵很懂他,有时甚至有点小羡慕。

昭灵靠床坐着,肩上披着一件外衣,他的笑容带有倦意,人刚睡醒,显得慵懒。

今年,昭灵身边有两位亲近的人离去,一个是越潜,一个是昭瑞;同时,他的身边又不停地出现新的人。

时光似河,不可抑制地向前流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里头,有越潜的身影。

在昭灵的人生里,越潜不是相伴终生的人,只是过客。

感到深秋的寒意,昭灵收揽衣衫,回想越潜登上奴船离开,当时还是夏日,不免有时间过得真快的感慨。

魏卿退出公子灵的寝室,他刚从里头出来,就见家宰领着一名客人进入主院,行色匆匆。

魏卿没能辨认出来客的身份,因为这人衣着比较普通,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这段时间进进出出公子灵府邸的人员众多,有些魏卿能认出身份,有一些不能。

而今融国的局势很不妙,公子灵似乎在做着某种准备。

以魏卿的敏锐,他察觉得到这萧瑟寂静的深秋里,有什么重大且隐秘的事情正在发生。

离开主院,魏卿见到另一位门客正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这人魏卿认得,是新来的门客,姓赵。

赵卿问道:“魏兄,来客是谁?”

魏卿回道:“赵兄眼力这般好,也瞧不出来身份?”

没当对方是揶揄,赵卿态度很认真,将魏卿招到一旁,压低声和他说:“如今融国危矣啊,咱们公子肯定要受到牵连。”

“怎么说?”魏卿明知故问。

近来,不只融国的官员,连有见识的士人都为融国的未来感到焦虑。

赵卿道:“融国有内外之患,外患就是维国!如今维兵攻陷咱们融国管辖的余城,维王有瓜分云越故地的野心,攻占余城只是他的第一步。怎奈融兵军心涣散,不敌强锐的维兵,长此以往,云越故地将被维国一步步蚕食!”

魏卿点头,相当认可,问道:“内患呢?”

赵卿道:“内患,就是申家!而今申姬有身孕,如果生的是男孩,恐怕太子地位不保啊。如今国君因为身体欠安,不理政事,任由佞臣弄权,太子若是不能早做决断,将失去时机,受制于人。”

听完赵卿的陈述,魏卿笑道:“赵兄放宽心,依我看来,咱俩就安心在公子府上待着,不要胡思乱想。太子门下有那么多宾客,能力会比咱俩差吗?太子肯定早有准备。”

太子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只是藏在暗地里,所以人们看不见他的行动。

送走早上的第二位来访者,昭灵更换上礼服,从居室出来,他面上表情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焦

急,或者不安的迹象。

昭灵乘坐马车前往藏室,他在藏室门口遇到等候的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四人聚集在一起。

景仲延道:“臣今晨求见主君,遭中射士(宫廷侍御)申奎阻拦,说主君养病,不见大臣。群臣已经有三天见不到主君一面,再这么下去要出事。思来想去,还是得将公子唤来。”

申奎是申姬的亲弟弟,此人拦住大臣不让面见国君,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桓伯宴手握剑柄,朗声道:“幸好景大夫派人通报我,我随你们一同去,申奎要是再敢拦人,我拔剑斩了他!”

他是一时义愤,进宫得缴武器,他从哪里拔剑。

“还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快把剑收起。”景鲤按住桓伯宴的手,就怕他冲动。

景鲤是景仲延之子,遗传父亲的温文尔雅。

昭灵低语:“我父王年老体虚,厌烦政务,正好让申家父子借机阻断君臣间的联系。如果让申家父子得逞,他们便能假借我父王的口谕,为所欲为。”

“咱们快进宫吧,再磨磨蹭蹭恐怕宫中生变!”桓伯宴焦急催促,恨不得立即冲入宫中。

他年轻气盛,这些时日受够了申家父子的嚣张气焰,恨不得拔剑斩佞臣。

昭灵嘱咐:“伯宴,进宫后不许你擅自行动。”

桓伯宴应诺:“是!”

四人一同进宫,昭灵将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留在外,独自来到国君的寝宫前,请见国君。

中射士申奎拦下昭灵,态度粗蛮:“国君有令,谁也不见!”

昭灵环视在场的侍御,敢拦阻的就申奎一人,他不怒反笑:“身为人子探看父亲,天经地义的事!你是哪个违背人伦的东西,敢在这里对一国公子狂妄无礼!”

申奎平日里就有几分惧怕昭灵,要不是有姐姐申姬撑腰,他不敢拦昭灵,此时见对方勃然大怒,心虚得一句话也对不上来。

昭灵喊道:“伯宴,将人拿下!”

早就按耐不住的桓伯宴,听到命令立即跳出来,一把将申奎按住。桓伯宴出身将门威武强悍,申奎这种酒色之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申奎大声囔囔:“你们做什么?想谋反吗?”

没让他继续瞎喊,桓伯宴捂住他的嘴。

其余侍御不敢出手协助申奎,而且内心都明白,这是太子阵营和申姬阵营的对抗,他们为求自保,只当没看见。

再没有人敢拦道,昭灵急冲冲往寝宫里头走去,边走边喊:“父王!父王!”

平日里对这个父亲确实有怨言,但此刻是真担心父亲的安危,申家父子没有大的韬略,做事往往不择手段。

有多少君王,因为晚年失去判断力,被小人操纵,死得不明不白。

融王曾经也是英武神明的一代君王,国家在他的治理下一度很强大,晚年被佞臣玩弄于掌心,实在让人喟然。

寝室里头传出融王倦乏的声音:“阿灵,你怎么来了?”

“父王!”

昭灵闯入寝室,见到躺在床上安然无恙的父亲,这时焦急的脸上才绽出笑容。

融王想爬起身,身边的侍女立即过去搀扶,他问昭灵:“外面为何喧哗?”

“侍御拦住儿臣,不让儿臣进来探看父王。”昭灵取来一件貂裘,将它披在父亲肩上。

帮父亲系上貂裘衣领下的带子,昭灵继续说道:“儿臣恼怒,便叫同行的伯宴将他执住。”

融王猜到是哪个侍御敢阻拦昭灵,他人是老了,心智还在。

没再往下问,融王打量这个平日里很宠爱的小儿子,念叨:“是有些时日没见你。”

昭灵怅然道:“嗯,有好几天了。”

上一次朝会,融王没有出现,政令由申姬的父亲以太宰的身份发号。三个月前,申姬父亲的官职就已经从少宰,升职为太宰。

“父王,儿臣想扶父王去苑中走走。”昭灵搂住融王的一只胳膊,他这样的举止像个孩子一般。

年幼时,昭灵也曾这么搂住父亲的胳膊。

融王除去早年腿上受过伤,晚年腿脚不利索外,身体还算健康,近来卧病不起,其实都是因为饮酒作乐和缺乏运动导致。

由儿子搀起自己肥胖的身子,融王看对方吃力的样子,见自己竟像个废人,内心颇为惭愧:“嗳,孩儿,此时是什么时辰?”

“父王,是午时。”

昭灵搀扶融王离开寝宫,往苑园去,照到秋日午时的暖阳,融王顿时来了精神,苍白的脸上恢复血色。

父子俩人相伴,在苑中慢悠悠地走动,融王走累了,就在亭子上歇息。融王那深受酒色毒害的脑子,在晒过太阳后,显得分外清晰。

和父亲坐在一起闲谈,昭灵没提任何政事,谈的都是生活上的小事,还有父子间的往事。

融王提道:“阿禖呢?我卧病多日,怎不见他?”

听到父亲主动提到太子,昭灵心中大喜,说道:“父王在这里稍等,儿臣立刻叫人传唤兄长。”

融王听信谗言,一直猜疑太子,父子关系遭到离间。

昭灵没让侍御传唤太子,信不过,而是传令仍在宫中的桓伯宴,让他赶紧去唤太子。

返回苑中,昭灵远远望见孤零零坐在亭子上的父亲,他显得

那么苍老,早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令自己畏惧的国君。

融王因为衰老而疑心重,猜疑至亲;也因为衰老而迷恋光阴,贪图享乐,早年的雄才大略,英武气概都已消失殆尽。

太子来得很快,怀里抱着襁褓,襁褓中是太子宠姬棠姬生的一个男婴,还没满月。

这个秋天生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祖父。

昭灵闯入融王寝宫的事,很快就传到申太宰和申姬耳中,等他们急急忙忙赶过来苑园,见到的是和乐融融的祖孙三代。

申太宰恶狠狠瞪向昭灵,那副模样凶恶似鬼,申姬见到国君抱怀的婴儿,不禁又嫉又恨,流下泪来。申姬知道,这个孩子是太子的长子,国君的长孙。

申姬怨恨,她要是有个儿子,就有一份筹码,以国君对她的宠爱,准能被封为太子。

申姬的这滴泪水,也是对自己的命运和整个家族的挽歌。

秋日过去,冬日到来,融王身边的佞臣一个个被太子驱逐,这是个致命信号。太子蛰伏许久,终于开始动手收拾,用的是雷霆手段。

申家意识到大势不妙,但已经为时已晚。

很快,有宫女向国君揭发,申姬之前为怀上孩子,求助女巫,那名女巫经常进宫,给申姬出谋划策。女巫和申姬密谋假孕,再从民间找个男婴带入宫,诈称是申姬自己所生。

女巫立即被逮捕,并供认罪行。

经查实,申姬确实没有身孕,却对国君谎称怀孕,犯有欺君之罪。

紧接着,又有人向国君举报申家父子行巫蛊之事,咒害太子。国君派人到申府搜查,从一个小祭坛的下方挖出两件用来诅咒的玉人。

那两件玉人,刻有太子和昭灵的名字。

一个下过雪的午后,太子登上南城门的城楼,见到在城楼上看雪的昭灵,他上前扫去弟弟肩上的雪花,低语:“为兄四处找你,果然在这儿。”

“看雪。”昭灵裹着貂裘,眺望白雪皑皑的南山,嘴角微微上扬。

太子往南山的方向望去,每年都有雪景,每年的雪景还不是一样,他笑道:“这么冷的天,雪有什么好看。”

伸手捂住昭灵的脸,果然又冷又冰。

“阿灵,你不能总是孤零零一人。”太子知道这里能望见南山,似乎也知道昭灵心中在想着谁。

昭灵往城楼下投去一眼,他的马车旁跟随着一大群随从,笑语:“我怎么是一个人。”

太子的侍卫从马车里取来遮蔽风雪的风袍和风帽,他们为太子披上风袍,太子则为昭灵戴上风帽。

太子没做近一步交谈,清楚不能提越潜,提一个已故之人做什么,他们兄弟之间不能产生裂痕。

昭灵将目光从远山收回,看向踌躇满志的太子,问道:“兄长,如今申家已经败亡,该解决维国之患了吧?”

背着双手,太子陈述:“正是因为云越遗民不肯顺服融国,多年来反叛不断,而使得融兵四处征讨,疲以应对。如今,融国的疲惫之军,抵挡不了维兵的进攻,这才丢失余城。要是能让云越遗民归顺,使融国能空出双手来,不用两头开战,专心对付维国,维兵又算得了什么。”

“兄长,那是因为征服云越十载,而我们从来没有将云越故地的子民,当做是融国的子民啊。”昭灵指出其中的关键,发出一声叹息。

贵为一国公子,昭灵本该无视百姓的苦难,但是他从越潜身上看到了无数底层百姓在苦苦挣扎,尤其是云越人身上被加施的诸多痛苦。

太子颔首,他深有感触,哪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国家不是由他来治理,眼下他也无能为力。

太子道:“阿灵,日后我若是登基为王,我将云水城分封予你,由你的臣属来治理。”

昭灵错愕,瞪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水城是云越国的旧都城,那么重要的地方!而且兄长说得是由自己的臣属来治理?

“至于你嘛,你得留在为兄身边,辅佐为兄成就一番事业。”太子搂住亲弟弟的肩膀,面带笑意。

等到那天,太子登基为王,昭灵就是他的股肱之臣,太子成为一代融王,而昭灵是号令百官的令尹(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太子哥可是说好了哦,将来要将云水城分封给昭灵。

太子:君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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