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殿上课并不轻松，诸位老师难得遇上陛下用功读书，因此授课十分用心。

女帝年少，课业讲得太深怕她听不懂，讲得太浅又担心她无所进益，是以这课怎么讲才能让陛下喜欢，让陛下有所得，就显得异常重要。

哪怕宋辞君下课离开了，今日轮值的几位大人也会聚在一起探讨几分，或者干脆在宫外寻个雅静之处琢磨琢磨。

自从摄政王为女帝安排读书之后，这事就渐渐成了惯例。

这一日弘德殿讲学结束，宋辞君照例往外走，以前蔺琰多半会随后而出。

今日有所不同，她站在殿外驻足候了他半天，也不见人影出来。

“稀奇了。”宋辞君奇怪道。

“小人去催催王爷？”瑞常安往里面看了看说。

正当她犹豫用不用瑞常安进去看看情况时，蔺琰高大的身影从弘德殿大步而出，来到她面前。

“臣失礼了。”

这话说的一点不走心，宋辞君无所谓摆摆手。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宫道漫步，宫中侍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安静跟随。

秋天的天气寒凉，行了一段路，两人都无话可聊，蔺琰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宋辞君心思还放在老师们方才讲的那些“为君之道”，并未注意到有人不经意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小动作。

蔺琰走在她身后，目光不自觉就会扫到年少女帝的身上，这样的事自从从城外回京，他就发现自己常常会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行为。

多年来，经历的多了，他渐渐已经成了心如磐石不为所动的人。不然好友徐徕也不会时常对着他叹气，他也以为自己再也很难被外物影响。

只是……

眼前的人，他最近会时常生出一点困惑。

她怎么不一样了？

徐徕总嫌他把自己困在一条死路上不知回头，也看不见旁人，他不以为然。

看着面前走路还不忘想事的年轻少女，他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在他忽视的角落里显露出另一种性格，一种他很难生出厌烦的性格。

巍峨的宫墙下，蔺琰目光复杂的望着宋辞君。

突然的，一个念头突然划过他的心间。

当年先帝晏驾前，为何要把这偌大的江山交到她的手上？

臣强君弱，宋御宸就真的不怕他一时错了念头将弱不禁风的她取而代之，改朝换代？

宋氏宗族不是没有其它后人，宋御宸却偏偏把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江山托给他照看？让他盯着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他蔺琰可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从前朝到今朝，他与宋御宸从来就不是君臣和睦的那种关系。

总有一天，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先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虚伪假面，什么圣君明主、什么千古伟帝……都是假的！

“蔺爱卿？”

蔺琰骤然回神，抬眸。

宋辞君疑惑的看着他，“爱卿在想何事？”

蔺琰收敛神色，“臣什么都没想。”

宋辞君嘴角微抽了两下，她喊了三声都没听见，就这还什么都没想？不想说就不说呗。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忽然又回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蔺琰也不觉得他自己的事有何可与她交代的。

两人又同行了一段路，在养心殿附近分开，一个回御书房，一个别过君上转身离宫。

宋辞君莫名被蔺琰堵了一口闷气回到御书房。

瑞常安默默去泡了一杯陛下喜欢的热茶送上来，生怕主子又被摄政王气个好歹。

王爷在陛下面前失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主子憋屈，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辞君此刻心情其实没有瑞常安想的那么糟糕，蔺琰的态度一直那个样子，她都习惯了，更何况她也了解他的为人，并不会像别人想的那么“愤怒”。

在御书房里坐了一会，她倒是觉得今日上课所得颇多。

自从苏醒以来，她也想过为何燕王殿下打完江山建立新朝后，却在继位储君的选择上犯了一个如此令人意外的“错误”。

立朝之初先帝就定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可偏偏在大统问题上选了个公主继位。

莫名的，宋辞君总觉得在奉国寺里修行的贤王宋御之一定知道什么。

蔺琰近来对她的态度虽然依旧不冷不热，但比前一段时间好多了，至少在朝堂之上，她主持朝政之事他已经很少会与她针尖对麦芒一般辩驳。

百官都是人精，哪里能看不出来，对她这位女帝的恭敬心比照以前可是强上不少。

说起来有点心酸，她终于感受到皇权威严的原因竟还是托了摄政王蔺琰的福。

算了，不想了。

她端起温茶润了两口，抬头问瑞常安:“让御膳房备点像样的素斋，明日朕要去探望皇叔。”

“陛下，还比照以前的份例准备吗？”

宋辞君想了想，“再多做两三道吧。”

“是，小人马上去吩咐。”

“嗯，去吧。”

瑞常安退下刚走外面吩咐人去御膳房报信，远远看见殿门外侍卫将一名小太监拦下，打眼看了一眼，发现是慈宁宫那边的人，急忙步下阶梯走过去。

“小允子，是太后娘娘宫里有何吩咐？”

来人不过一个传信的监侍，并不是慈宁宫的总管莫庄，瑞常安心想应该不是大事。

小允子看见瑞大总管，急忙见礼。

“小允子给瑞公公请安了！”

“不用多礼了，赶紧说要事。”

小允子起身道:“太后晓得陛下常常去奉国寺与玄空法师谈法，遂让御膳房做了些上等江南的点心命小人送来。”

说着把手上的两个食盒恭恭敬敬递上来。

跟在瑞常安身后的养心殿小太监见瑞常安点点头，上前一步接过来，躬身退后候着。

瑞常安笑容满面道:“太后吩咐你过来，想必是还有些话要带给陛下吧，进来吧。”

“瑞公公辛苦！”

宋辞君在书房刚打算铺张宣纸做画，就见瑞常安带人进来请安。

她看向瑞常安。

“陛下，太后娘娘命人送来江南的点心。”

宋辞君:？

今天什么日子，一向看她不怎么顺眼的太后居然给她送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