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梵垂眸。

可，那女子也不过是个寡妇，平时要扮着男装去维持生计，现如今，还要亲自在外面卖书，甚是可怜。

她不小心摔倒，即便萍水相逢，也该帮她一把的。

哗！

女子又一次起身失败，溅起一片水花。

“唐姑娘，我扶你起来吧，”寂梵伸出手。

小屁孩挠了挠头，原来先生和她认识。

唐青雁闻声朝他看过去，那眸子里好似闪过一抹诧异，而后，她苦涩的摇了摇头，“不需要你假惺惺。”

女子屈腿，用手抵着地面艰难起身，天空中下着延绵的细密，她纤瘦而荒凉的后背却格外顽强。

寂梵皱眉。

短短数日，她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如此落寞？

他抿唇，弯身，挽住她的臂弯，将她扶起。

唐青雁起身，甩开他的手，“说好了不见，我现在就走。”

她脚步立刻转向，可那瘦弱的身子却像不听话一般，一转身，倩影在空中眩晕，双腿柔弱的弯下，女子朝着地面倒去。

寂梵连忙伸手接住她，女子娇软的身子便顺利的倒在了他的怀中。

斗笠滑落，乌发如瀑布般散落在半空中，一张倾国倾城却略显苍白病弱的容颜，即刻出现在寂梵的眼中。

密雨柔声拍打在她的面庞，白皙的肌肤在薄雾中更有种江南女子的柔情，女子的睫羽间染上一层水雾，她眨了下眼眸，那水滴顺着她的脸颊而下，像极了无声的泪水。

寂梵的心，有种从未有过感受，好似在痛。

可他见过万千难民流离失所，看过两军交战生灵涂炭，他悲鸣心痛，可从未有过如此心绪，是在痛，却又有些不一样。

小屁孩立马捂住眼睛，这画面好像有点不太适合他，不过，那指缝的间距着实有些大，看的他一愣一愣的。

唐青雁别过脸，在寂梵看不到的地方，冲小屁孩做了个十分嚣张的鬼脸。

然，再看向寂梵时，她在寂梵的怀中苦笑，“小师父，是我先道的别，因我而起的绝离，你不必如此。”

小屁孩看了看寂梵，又看了看她，张大嘴巴，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小年纪的他，第一次见识到人心险恶……

唐青雁轻轻推开了寂梵，她捡起地上的斗笠，可却没有再戴上，女子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

她脚步平稳，可心里却焦灼的很啊！

小师父会不会追上来？

自从知道小师父和贺家有关系后，她便不再与他相见，但如今，她需要他。

街道中因着下雨，而人烟稀少，寂梵盯着那远去的背影，眸光微晃，最终，他追了过去，竹伞很快撑在她的上方，寂梵问道，“姑娘可是遇到难处？”

唐青雁停下脚步，心想，小师父到底还是心软，不过毕竟要对付的人是贺家，她还需要再演演戏。

她嘴角微动，好像要说什么，可又挣扎着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淡淡来了两个字，“没有。”

寂梵更加确信她遇到困难了，“若是在下能帮到，定竭尽全力。”

女子的眼中闪过光亮，可转瞬又熄灭，“你帮不到的，他们只手遮天，我一个弱女子，只能仍由他们摆布。”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贺府，贺炳仁用他那钩子手，将《唐氏英雄传》撕碎，气的踩在脚底下发怒。

寂梵蹙眉，“姑娘且说说看。”

唐青雁将芙心和周沛两人，被贺炳仁抓走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她虽然暂时了稳住贺炳仁，贺炳仁以为她对芙心与周沛毫不在意，那他们便能安全，但如何将他们救出来，尚是难题。

贺家那等权贵，不是她想去要人，就能轻而易举要到的，顾家也不会为了个丫鬟，帮她开罪贺家。

而，今日见贺家的人对寂梵甚是恭敬，若是寂梵去向贺炳仁，要两个无关紧要的人，那贺炳仁许是会答应。

女子抬头看着他，眼眸中星光不知是雨水的倒影，还是眼眶的泪珠。

寂梵点头，语气坚定，“我愿去一试。”

女子嘴角的弧度漾开，她一笑，他竟觉得这细雨连绵的夜色，竟是那般美好。

“小师父，谢谢你。”

前面的话的确是在哄小师父帮他，但这句谢，她是真心实意。

小屁孩从院子那边跑过来，瞧着先生和那个坏女人居然同撑一把伞，一时间，愤然崛起，“先生，你千万不能给她银子。”

“……”

合着这小屁孩还以为她碰瓷了。

唐青雁蹲下来，摸了摸小屁孩的头，一脸和蔼的微笑道，“快回去看书，明天先生要考你背诵。”

“……”

你是魔鬼吗？

小屁孩一张脸顿时黑了。

唐青雁笑得花枝乱颤，寂梵唇畔间也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天色昏暗，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那就劳烦小师父了。”

唐青雁没有拒绝，毕竟，她有求在先。

同样是送到御道巷不远处，她便告别了寂梵，独自回去。

从御道巷到顾府，这一段不太长的路程，她却像走了很久。

她抬头，是一柄竹伞和半片夜空。小师父把伞给了她，而她利用了小师父。

她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这一次，她嘲笑的是自己。

设计去救芙心和周沛，她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寂梵，是她的最优选择。让寂梵去与贺家周旋，于她百利而无一害，从何时起，她已然是这般唯利是图。

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沈欢已经死了，死在了大婚当夜，现在，她是唐青雁，冷血、无情、不择手段。

雨声滴答伴随着这座城池入眠。

第二天，芙心和周沛便回到了花琳堂。

唐青雁的计策很好，贺炳仁当真以为她不在乎，所以两人没有受多少伤就回来了。

芙心见到自家小姐，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唐青雁摸了摸鼻子，将鼻尖那泛起酸意收回，她浅笑，“回来就好。”

芙心起初是受了些刑罚，不过很快周沛也被抓过去了，周大夫在地牢里，就将芙心的伤治的七七八八。

虽说贺府的地牢暗无天日，但有了周大夫的存在，芙心便觉得被关的日子，也没那么苦涩了。

周沛看着芙心，似是下了决定般，忽然开口，语气十分郑重，“少夫人，周某有一事，请少夫人成全。”

芙心猛地扭过头，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