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雁瞧着他眼底的神色，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疑惑，他不会是在期待沈欢还活着吧？

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露出一个无害纯良的笑容，“沈家小姐告诉我的，你忘啦，我与沈欢是手帕之交，无话不谈的那种。”

反正沈欢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也没人能佐证，她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然，顾修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们只见过一面。”

唐青雁想起来，先前就因为此事编过一个理由，那时她说曾在蜀地探亲时，与沈家女儿偶然相遇才得以结识，没想到狗官记得这么清楚。

若是一面，自然谈不了多少内容。

她把绷带又往紧里系了系，故作若无其事，“书信往来啊，小叔，你莫不是活在远古朝代。”

因着心虚，她下手没注意力度。

顾修感觉伤口又被她弄裂开了。

“她……信中可有提到过我？”虽是半信半疑，可他还是问了出来。

唐青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提过啊，她说最讨厌你。”

顾修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收住。

唐青雁顿时有无数的话想说，她掰开手指头细数，“你啊事多，记仇，小心眼，隔三差五把她关牢里，她说就没见过这么狗的官，除了皮相好看点，真没啥优点。”

“就说在书院那次，不就是不小心偷看你洗澡，活生生千金小姐，被你磨成了烧水丫鬟，一提到这里我……她就来气。”

“你还骗她说成亲是和喜欢的人所做之事，长大了一定会娶她，她都拿下本子记着了，你个背信弃义的渣男……”

她越说，顾修的脸色就越黑，“她一定没与你提过，她心悦的是太子那种受人敬仰、高贵显赫的男子。”

少年的喜爱容不得半点沙子，她钦佩的人是太子，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在太子大婚那日离开京城。

唐青雁一下子哑巴了。

她说过这种话吗？好像是有过……

但那时，皇帝赐婚圣旨已下，她偷听到爹爹和族长们的谈话得知，沈家生意遭遇困难，其他几大家族联手要对付他们，沈家皇商地位不保，恐难以维持。

她年纪尚浅，不知道何为夫妻何为终生，只是不想让爹爹发愁，所以她同意了这门亲事。

也正是那之后，顾修来问过她，是否想要嫁给太子，她回答的是，太子身份高贵俊朗不凡，是所有女子心中的良人。

自此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

“她眼瞎，是人是狗分不清！”她当初要是看出炎封狼子野心，即便抗旨也不会同意婚事。

顾修神色落寞，但还是点头，毕竟眼瞎这点，他不可否认……

唐青雁咬了咬下嘴唇，反正都说到了，她也不介意再告诉顾修一件事。

“那你也一定不知道，她亲耳听到你说，你喜欢的是贤良淑德、高门大户家的女儿，所以相识十年，她便是有点念想也早就绝了。”

沈家既非官宦权贵，她也不是什么端庄典雅的豪门贵女。

陛下赐婚前，她路过茶楼，看见顾修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公子闲聊。有人问顾修欣赏什么样的女子，和沈欢走的很近是不是喜欢她，结果狗官说他喜欢温柔的！

意思不就是说她不够温柔，配不上他吗！

她气的当场就把顾修的桌子掀了，追了他两条街，见了鬼，那天狗官还笑了一整天。

唐青雁深深吐出一口气，“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是嫌我，不是，是嫌她不够高贵，攀不上顾家门楣是吗？”

顾修眼底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是种没有边际的苍凉。

他忽然背过身，放声笑了起来。

唐青雁嘴角抽了下，内心飞奔一万匹羊驼。

这特么有病？

她虎着一张脸走到他面前，发现，顾修笑着笑着……哭呢？

“你别哭啊。”

她方了……

顾修看着石岩上落下的泪滴，眼底猩红炙冷，一拳重砸到石上。

原来害她遇难的人是他。

如果当初他换种说法，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唐青雁一脸懵逼，大概猜测是提到沈欢，顾修才会情绪激动。

也对，认识十年，就算是死对头也应该有点感情在。

“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向前看，如果你还念着点情分，不妨给她报仇，或者照顾下她的手帕好友……也就是我。”

她的笑容格外灿烂，仿佛融进了身后的金色暖阳中。

顾修抬头，她的笑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可那种感觉格外强烈。

女子熟练的从他衣襟领口找到丝帕，擦去他眼角的一滴泪，她动作轻柔，语气舒缓，只不过话却不怎么动人。

“小叔，我错了，你还是去山下处置降军吧。”

她就是脑袋抽了下，才会大发善行给他包扎，谁知道狗官平日里冷酷无情，受伤了还挺多愁善感的。

她其实早就不在意前世过往，就是话到嘴边，没忍住说了出来，怎么也料不到最该心冷的顾修，偏偏也有感性的一面。

曾经羁傲的少年，原来也有柔弱的时候。

“你倒是会安慰人。”顾修转瞬，又是一副冰川冷色。

唐青雁瞧着绣有欢字的破旧丝帕，眉心动了动，“你这帕子都用了多少年，我换副新的给你，放心吧，沈家小姐寄给过我很多，绝对是一模一样的。”

她回去重新绣一个，保证真的不能再真。

“甚好。”顾修点头，但还是没把旧丝帕还给她。

旧的不松手，新的还想要，果然是渣男。

唐青雁不想多说什么了，她给狗男人起的外号，绝不是空穴来风。

顾修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贺家军尚有五万军马集结城外，申国公也手握三万大军，贺虎死了，也只是暂时缓解危机。

“花月楼，是我的错。”他起身离开前，对她道歉。

太子故意设局，她其实什么都没做，他不该吼她。

“我都忘了。”唐青雁说的云淡风轻。

顾修顿了下，还想再说些什么，袁伯从急匆匆跑过来，“主子，贺虎的尸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