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对：

臣闻三皇之始，五帝之初。万物皆生，榛草郁盛，豺兕狉狉，崎崖皑皑。是有虞唐先沐，后继夏商华风。再继者姬周也，恒丰于万世之不变，擢耀圣王贤德之政，百诚之心，惟封建可叹也！

暴秦之弊，弊在郡县。弱宗亲以为是，愚民苛政。乃视百姓为仇雠，欺学惘顾。毁废瑸碧华律，礼乐崩旦。二世即位，群雄并起而逐之。而至陈涉，吴广卒兵亢秦，何耶？……

“也难怪刘先生连个观政都考不起。”王冰通篇看了这封答卷，只感觉刘能有些迂腐。此策论的题目是问如何能让国家长治久安，君臣与民共利而不会发生叛乱。

只要稍微懂点史书的人，考这样的试题恐怕都能答个八九不离十。不说拔取状元的头衔，捞一个同进士的身份也是不难的。

徐麒自然也看出了问题所在，初看这卷子的字迹，算是较为清晰流畅的小楷体。就字形而言，恐怕那些一二甲的人也比不上刘能。

“唉……刘先生的策论，写的是南辕北辙。这要是都能过，就真的见鬼了。”徐麒用手指弹了几次那张薄菲菲的策论试卷，苦笑着摇摇头。

很明显提考官的意思，是让考生作答国家改革的利益，以及具体改革的措施。这个刘能倒好，一上来就直接否定了秦朝开创的郡县制度，大肆赞扬了夏商周三个朝代的封建制度，认为这种原始的国家组织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为此，刘能还不惜列举了秦末的暴动，来佐证秦朝改革带来的后果。又列举唐朝藩镇割据，来间接说明从郡县演变出来的地方官僚，对于王朝皇权的威胁性。

同时大力赞扬汉高祖夺取天下后，大肆分封刘姓诸王给国家带来的好处。又拿太祖皇帝建国，分封王子当藩王说事。美其名曰说太祖深谙仁德大体，这是顺应天伦纲常的正确行为。

“天子罹难，藩王可领兵勤王救驾。无论什么样的大臣和武将，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都比不上血浓于水的王族子嗣。”徐麒的手指从卷子上慢慢滑落，独自言语道，“他还真敢写，把《皇明祖训》背的滚瓜烂熟，就是考试还不忘从里面引经据典。”

“罢了，这样的人是有才华，但是脑子木讷，考不上进士也在情理之中。”王冰同样也摇摇头，首辅张居正是出了名的独断专横。内阁立志改革国家弊政，要的就是可用之才。你不献计献策就算了，反倒是给张居正上眼药，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方胖子听他们两人在那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当即有些不乐意，敲着方桌问：“喂喂！北镇抚司的两位大学士，老刘考得好不好咱先放一边，就问这跟皇甫武有什么关系？”

“目前看来没什么关系，可惜了刘先生这一副文采。”徐麒言道。

“嘿！合着你俩是闲着没事干，跑这里看文章来了？”方胖子差点气得跳起八丈高来。没关系你查个屁，得罪了礼部的大爷不说，还让弟兄们白跑一趟。

王冰看方胖子气急败坏的表情，又出言安慰，“老方你也别急，直接关系没有。但是能看出刘先生的治国主张，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接着往下查。”

“小国舅说的在理，至少从卷子上能看出来。刘先生很不喜欢现在的内阁首辅，依照读书人的尿性，刘先生肯定是有朋党的。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和皇甫武有关的线索。”徐麒解释道。

但是方胖子却不领情，扯着大嗓门嚎叫道：“得得！两位爷，恕在下愚笨。请爷爷们说道说道，怎么就有线索了？”

方胖子耍无赖的劲头一上来，是个人都拿他没辙。王冰只好悄悄的把嘴逗进方胖子的耳朵边，小声说道：“你好好回忆回忆，为什么我们早上才接到查案的文件，下午吃饭就被歹徒袭击？刘先生仅仅是吐露了半个消息，马上就遭人毒手。一般的人贩子和反贼，恐怕反应没那么迅速。”

“你是说……”方胖子瞪大了眼睛，以不可置信的口吻猜测，“京城里面的官老爷，跟反贼勾搭在一起？”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徐麒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如今张大人高高在上，惦记首辅位置的人不少，嫉妒张大人权势的人更不少。这些人会不会跟反贼混在一起就很难说了，只要搅乱首辅大人的治国政策，以此就能弹劾整个内阁，逼迫首辅下台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王冰点点头表示赞同，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此事太过于蹊跷。无论是那个不知名的刺客，还是调查刘先生死亡的原因。所有的巧合都放在一起，那么巧合也将不再是巧合，而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三人此刻都不再作声，纷纷在心里揣摩有关山东钦案的重量，推测究竟是哪一支官员队伍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如果牵扯的范围太大，那么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哟，督主来了。监员赵恭乾见过督主，锦衣卫们正在里面办案。”

隔着窗户，一声明朗的话语透过窗户纸飘进来。王冰对此倒是不以为然，毕竟赵恭乾就是宫里的太监，把事情说给东厂厂主一点也不奇怪。单看刘志愚这个人，算不上什么狡诈恶徒，顶多是官僚风气浓厚一点。

“徐百户，你大动干戈的搜查礼部部堂，现在就连冯公公都知道了。动静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刘志愚自打进库房以后，直接就坐到番子们预先为他准备好的凳子上，轻悠悠的说到。

徐麒知道此人来这里是督促自己秉公办案的，也最是头疼。毕竟东厂压锦衣卫一头，若是惹这些太监不高兴了，恐怕又会招惹一顿亲切的家人问候话。

“刘公公海涵，事情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属下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查清楚刘能的来龙去脉，恐怕一时也难以结案。”徐麒抱拳说到。

刘志愚轻蔑一笑，又问：“查出什么来了吗？冯公公可是很关心呐。”

“暂时还未有结果，不过已经有了头绪。”徐麒淡然答道。

“哦？也就是说你们一群大老爷们都白忙活了？”刘志愚眉毛往上一挑，继续讥讽，“徐百户，咱家也是要提醒你一句，京城路滑，可别自个走路把自个给摔咯。在我印象里，锦衣卫好像也没有这疑神疑鬼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