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的味道潮湿, 带着淡淡的铁锈腥味儿。

梁宵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只能看着身边的少年侧脸上留下来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孩子一定比他要小，还没有他高, 他从来没具体询问过，上高几了，哪个班, 甚至叫什么名字他都不清楚。

少年喊他一声哥, 他就应一声。

认识这么久，他连个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成天小子小子的喊，逢人就说这是我弟弟, 带着身边的一群伙伴跟着喊弟弟。

他总觉得这孩子没人一起玩儿，多点人给他做朋友是好事。

总觉得自己跟他在一块儿很舒服, 他们偶尔会有些不用严明的默契。

他也不希望再看到少年一个人顶的火辣的阳光一遍遍一个人投球。

他也喜欢逗这种不言不语的孩子寻开心。

现在这个比他小的弟弟, 被他想要保护的弟弟, 居然就在他的身边受伤了。

付明熙舔了舔渗到唇瓣上面的血液, 瞬间连牙齿也染红了, 稚气犹存的脸上因为一脸的血红而变得寒气森森。

“说句话啊。”

王哥拿刀背拍拍梁宵的脸，“给你爸听听好东西。”

梁宵抬眼蹬着他，半□□着光头放在嘴边的手机吐出来几个字。

“我□□大爷。”

说完奋力拿额头朝弯腰在身前的王哥腰上一撞，双腿被绑住让他力也使不出来, 全靠腰间的劲头拿脑袋砸。

没顾上身边, 光头拿木棍朝着他后脑勺来了一棒。

发懵的一瞬间，梁宵用力咬住了王哥小臂，用尽力气生生撕下颗肉来。

“你他妈不想活了！”

“敢跟老子动手，活腻了吧......”

......

意识逐渐退散，梁宵在挣扎的时候, 肌肉用力鼓起反而让绳子深深压进皮肉里，后背上挨的打最多，疼的他再也不愿爬起来。

脸上湿乎乎的，他睁开眼，不知道自己眼前为什么也是模糊不清的一片暗红。

少年弓着身子拿侧脸去碰碰他的耳朵。

梁宵想发声出来，才发现嘴也被封住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从门缝里透出来几丝光束。

他转过脸才知道自己倒在少年的大腿上，他抬起头，黑暗里几乎也看不清什么，光靠着鼻

尖的嗅觉，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咸湿。粘稠。

少年又拿侧脸去碰碰他的额头。

梁宵极度隐忍的情绪才突然爆发出来，埋下脸眼眶愈发潮热，所有的疑问和悲愤都被胶带封在了嘴里。

“嗯？”

付明熙从喉咙里发出来简单的音节，在暗夜里眨眨眼。

梁宵摇摇头，费力的扭动着身体直起腰来，倒在墙面上。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向少年看过去，他脸上的血液早就糊得一塌糊涂，只有零星显露出来几点原本的肤色。

双眼一直看着他，格外平静。

梁宵拿后脑往墙上磕了磕，之前挨过的棍棒可能打肿了，现在一磕立刻疼的抽搐。

旁边的少年却连挨刀的时候都没有动过，也一声没吭。

这些伤口，原本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是他该挨的。

他有过一点疑心，会不会认错人，即使那个时候，他也没有真正的想过那这个跟绑匪交涉。

那个王哥让人拨电话号码的时候，他可以说话，他明明看见了，他也没有沉下心思考过，要怎么说清楚他不是这个家人儿子。

他质疑，放空，犹豫，没有想出来一点主意，但是少年全都知道。

可能还会知道，自己也知道被认错了，却没有出声否认过。

更关键的，是他想要保护的人，在明知自己看出差池的情况下，却还挺身而出。

他不过挨了几棍子，就浑身都疼，不知道少年的脸上，是不是这辈子都这样了。

连句疼也没喊过。

外面的走动的声音没有停过，梁宵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脸上湿润粘腻，分不清是忏悔还是蹭了少年脸上的血液。

两人在没有动静，梁宵知道少年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他却没脸去看他。

直到外面的光线也变暗了，隐约是外出走远的脚步声。

“唔.....”

一片宁静里，付明熙在确认了人已经走了，主动凑过去，往梁宵脖子上蹭了蹭。

梁宵以为他是害怕，再多的事情，也不能放他独自面对了。

可现在两个人的嘴都被胶带缠住，他也只能用力点点头当作回应。

少年的脸早就模糊不堪，身子直接压在他腰上，拿额头往他手臂上凑。

梁宵这才明白过来

他是想做什么，也跟着少年的姿势转过身子。

付明熙穿着黑色的裤子，早就被鲜血染过，此时弯曲双腿，潮湿的布料被膝盖带着，一点点在粗砺的地面上蹭过去，绕到梁宵的身侧，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指上。

梁宵心里一动，动动指尖将他嘴上绑着的胶带撕下去。

指尖在拨动的时候，还摸到了什么缝隙，等到他反应过来是伤口的时候，指缝里已经又流进来一点湿润。

是凝固的伤口，被他挑开了。

他心慌意乱，以至于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空气一透进来，付明熙深深地吐了口气。

梁宵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好半天少年还是埋在他后背上。

他一动身体，少年就将他的手咬一口。

细微的声音从身后发出来，梁宵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外面偶尔能吹起来一阵风，都能把两个人惊得立刻停下来。

少年的动作越来越大，他们都忘了经过了多久，梁宵的手掌心里全是他呼出来的热气。

声响悉悉索索的，梁宵的手里一阵紧一阵松。

烂尾楼里根本没有人在经过，突然从楼下传过来的脚步声吓得后背出汗。

随着脚步声走回来，越来越近，梁宵的手臂彻底放松开。

只愣了一下，他立刻将手中绳索甩开，再回头去看没了动静的少年。

手指颤颤巍巍地摸到他的脖颈，呼吸完好，他仍然跟着紧绷着心。

什么东西在他手背上一扫，有很轻的气声传过来，他弯下去，贴进了听才听到。

“腿上，快解开。”

这时外面的灯重新亮起来，光束打进来，梁宵后背上的冷汗都出了一层。

少年还倒在地上，十分疲惫的样子，他这会儿才看到他的嘴角上全是麻绳的碎屑。

......是用牙帮他咬开的绳子。

“快。”他还在无声地张口催促。

梁宵立刻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动作过大，麻绳绑的非常紧，最后还是在少年拿牙齿帮助下咬开的。

屋子外时而就有走动的声音，这些人有刀，敢用刀，甚至还试图在自制弹药，他不敢想万一被发现，他和这个弟弟的下场是什么样的。

到那时候，没有用的自己是不是要被他们嘴里那样处理了？

而现在，

顶着自己身份的人是他保护过的弟弟。

少年在地上挣扎着动了动肩膀，梁宵立刻就要帮他松绑，却被避开。

他撕开自己脸上的胶带，把压在腿上的少年扶起来靠在墙上，就要去解绳子。

“你去看看窗户，右下角有个洞没有封上，你看能不能钻出去。”

这个地方连毛胚都算不上，修了一半的楼，窗户也是大开的口，只是被这些人拿不知道哪找来的碎花布罩了一层遮住，在里面用木板横七竖八的封起来。

他是想过跑出去，可那时候，他们都被绑着，现在有机会了，梁宵想要帮少年解开，他却始终不肯。

“哥。”付明熙尽力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虚弱。

“你去报警。”

“一起。”梁宵在跟他身上的绳结作对，头也不敢抬。

但是手臂上面，只要他用力就会有湿润的液体出来，他知道那是少年臂膀上的伤口，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堵在喉咙的一口气去解开。

“别浪费时间。”

付明熙最后一次躲开他的手，“你看到了，我跑不了的。”

梁宵想把他抱起来，少年却就势在他脸上轻轻靠了一下。

心跳会加快，但不是因为侧脸的触感，而是极度的狼狈。

少年往地面上看了一眼，梁宵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道膝盖蹭出来的斑驳血迹。

“是吧。”付明熙朝他轻轻地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少，这时候梁宵就更难受，“那我也不走了。”

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开口问他，为什么要顶替自己，想出那种办法保全自己。

“我陪你一起。”

付明熙:“哥，你好幼稚。”

“我爸出差了。你再不去报警，我可能就真的死在这儿了。”

“我知道你不会放我一个人的。”

“你总会出现。”

“我等你来救我。”

“跟以前一样。”

“你快去。”

......

少年的话少，很少说这么多。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声音极低极弱。

梁宵知道是怕外面的人听见，也怀疑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为了减小动静，他脱了鞋走到窗户边，把一根没有钉牢，摇摇晃晃的木板徒手掰开，手掌被钉子扎进去也不觉得疼了。

只要一想到那张白皙的脸，是怎么被鲜血染红，他就再没资格去感知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古纯江湖文《无侠》已经开更了~ 暴脾气心软世家子弟攻x潇洒浪荡没皮没脸江洋大盗受，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