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虽好，但也时不时吹着微冷的风。

学塾书院里种有两棵桃树，此时树上已孕育出花苞。树枝上新叶已经冒了尖，嫩黄中带着点翠绿，已有春意的意思。

课堂里坐满了学生，都在认真听课。陆淮坐在窗边，掐着手指算，那两株桃花何时开。

他上课一向心思不在课堂上，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柳阏训过他几次，但没用，也只能随他去。

谁叫陆淮考试每次都考得好。

陆淮提笔画桃树，他是经常作画的人，家里有几十卷画，有高山、有葱树、有猛虎、有牡丹，还有江九娘。

陆海下笔很快，但观察桃树观察得极其细腻，画时也画得细致。桃树的树干、树叶、花苞，都画得很是相像。

柳阏在上方讲得唾沫横飞，陆淮在下方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作画。微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陆淮桌上作画的宣纸，他连忙拿镇尺压住，方才避免宣纸被吹走。

柳阏道:“如今朝廷与蛮夷打得不可开交，李敖将军去前线已有两月，但至今没有捷报传来，官家的意思是割地赔款签议止战，你们且论论，此事利弊。”

傅白撑着下巴道:“老师，我县考都还没过呢，就让我论国事，是不是早了点。”

柳阏瞪了他一眼，道:“这很值得炫耀么？”

课堂学子一时哄笑起来。

课堂里有个学生，叫楚亭，字有墨，家中是开布行的，去年也考中了秀才，

但排名永远在陆淮后头。

他每次都是第二，心里是不大喜陆淮的，于是每日发奋读书，但每次还是考不过陆淮。

第一的光芒太耀眼，以至于大家都忘了第二名的光芒也很灿烂。日常学子们都夸陆淮聪明厉害，日后升官发财了可别忘了现在的同窗之情，望多加关照他们，而这些话，他们从来与楚亭说过。

被人遮去光芒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尤其陆淮上课很少听过学，这点令楚亭极其愤怒，怎么看陆淮都不顺眼，日常也没与陆淮说过话。

楚亭在柳阏眼里可是好学生，比陆淮听话，比陆淮努力。他喜欢努力的人，就如当年日夜读书的他一样。

“楚亭，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楚亭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回老师，学生心里有一些想法。蛮夷带大军占领我朝边境，我朝派军力抗不退，长此下去军队耗损严重，百姓缴税也越来越多，使之百姓与军民痛苦，学生以为，官家决策很对。”

柳阏点头道:“你说得，有点道理。坐下吧。”

楚亭高兴的坐了下去。

柳阏看向窗户边的座位，道:“陆淮，你心里可有想法？”

陆淮放下手中的细毛笔，起身，道:“学生心中有一些，不过学生的想法与楚同窗的想法正好相悖，学生并不赞同割地赔款签议止战。

其一，蛮夷狠辣，杀人吮血，不受教化，野性难驯。

即便今日割地赔款签下协议，难保明日他不会撕掉协议卷土重来。前朝这样的例子已经数不胜数，协议不过一张纸，强大的军队就是说话的权力。

其二，我朝物产丰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白米酒肉，数之不尽。这些对生长在土地贫瘠地方的蛮夷，有强大的诱惑力。他们想占领这方土地，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其三，这半年以来，蛮夷在边境城池烧杀掳掠，抢夺珠宝，强暴女人，甚至连六七岁的女童都不放过，他们形同饿兽，形同魔鬼，他们在残虐我们的同族，这样人不将他永远赶出去，还要割地赔款止战？

其四，若想我朝国祚绵长，这仗绝不能止。东唐年间，契丹也常常进犯东唐疆土，但是契丹军来得凶猛，东唐也是负隅顽抗，战事打打停停，打了二十来年。虽国民穷苦一些，但未让契丹进犯疆土半分。

这二十年下来，军队反倒没有折损，反倒愈发强盛。到东唐盛世，燕国进犯，三月战事下来，打得燕军缴械投降，再也不敢进犯东唐，还赔了数十万箱金子。

反之，前蜀年间，外朝来犯，见战事焦灼久抗不退，便签议赔款止战，外朝守诺了十年，这十年前蜀君民生活平定安逸，没有丝毫威胁，十年后外朝再次来犯，一打前蜀军队就溃不成军，连连败退，不出一年就被外朝覆灭，可见，此战事绝不能停。”

陆淮的论述中未提官家半个字，因为他的想法与官家相悖。当朝官家，早已荒淫无度，日夜宠幸刘妃、杨妃、淑妃等人，半年没理过朝政。他不立太子，不用良臣，让诸子争位，让朝堂内政耗损严重。

蛮夷侵扰边境，边境子民苦不堪言，他想割地赔款止战，是不想让这些军政之事搅了他安乐。

还有一点，他害怕，一旦蛮夷打到京都，他势必人头不保，所以想先认输，继续抱着他的美人，每日饮酒作乐。

再者，他是娇生惯养的皇帝，又怎会上战场打仗？

他只想快点平息这场战事，继续逍遥快活下去。

陆淮之前早有听闻，官家并不同意李敖带兵出战，还是皇后与其子秦王在门外跪求死谏，官家碍不住皇后母家的势力，只能答应。

陆淮这番言论下来，柳阏嘴角带笑，道:“看来你没少看史书，为师知道你有大才，但为师得提醒你一句，在这朝局并不稳定的年头，锋芒太盛不是好处。”

陆淮道:“谢老师教诲，学生一定照做。”

柳阏道:“时辰差不多了，下课。”

安静的课堂哄闹起来，众人听柳阏如此夸陆淮，纷纷起身到他座位旁，道:“陆淮你厉害啊，我见你上课没听啊，你怎么就回答上来了，还答得这么好！”

“我见你日常不是看《四书》就是看《五经》，你竟还看了这么多史书，还研究得这么透彻，好啊你陆淮，私下里偷偷努力！”

“陆淮，可否把你看的书分享我们一二，我们也去买来看看！”

坐在一旁的傅白上前推开他们，道:“他没空，他还得抽时间作画，散了吧，散了吧。”

学子们只好散去，拿着书本回的回寝，回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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