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踪我们？”谢伊整个人已然紧绷。

“跟了一路。”那个名唤亚伦的帝国间谍这样回答道。

“我们却没有发现你……”

“有些人和事就像空气中的微尘，你看不到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他说话时，他那黑暗的眼睛，在闪烁着刀锋般的光芒。

“你想要干什么？”沉默片刻后谢伊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见你一个人在照镜子，就临时起意来跟你说说话。”他的语气很随意，回答更是随意。

谢伊不信，但他却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对你很好奇罢了。”

“一年前，你就出现在捍卫者的身边，我动用了一切我可以调动的力量，可却根本没法查到你的过去，你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一样。”亚伦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但他眼睛却已冷利如刀锋。

谢伊只觉一把无形尖刀刺在他的血肉，剜入骨髓直至灵魂深处，想要把他的秘密全部出来一般。

如此压力下，他的后背已然有冷汗渗出。

眼前的男人忽得笑了起来，那并非是出于礼貌还是其他之类的虚伪笑容，而是他的眼睛。

人的眼睛也是会笑的。

一刹那，那冰冷的锋刃已化作解冻的春风。

“捍卫者还在这小镇的教堂里等着你不是吗？”他笑着说道，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

“你那天想和老头子交易的秘密是什么？”谢伊叫住了他。

“你知道吗？其实在来到这个镇子前，我根本没有打算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亚伦正对着谢伊缓缓说道。

“可是什么？”

“可是当你们来到这个镇子时，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和捍卫者虽然路不相同，但目的却是一定是相同的。”

“所以？”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把目的告诉你？”亚伦笑得很开怀。

谢伊忽然有种想把他的鼻梁打断的冲动，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很可能不是那人对手。

“你就不怕我把你跟踪的事情告诉老头子？”谢伊铁青着脸冷声道。

“当然不怕，因为我刚刚已和捍卫者好好谈过了，他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亚伦回答道。

“我们都是卢锡安最忠诚的仆人。”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忽得从谢伊眼前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谜语人滚呐！”谢伊对着空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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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这镇子上的教堂，卢锡安的教堂。

先驱卢锡安，以凡人之躯飞升成神者，一个模糊了神话与现实的不朽传奇。

他于六千年前，以一己之力创造出一个空前强大的法师帝国，他将整个凡世的种族连接在一起。在那个伟岸的时代，尘世诸族一度散发出令众神也为之震撼的无边伟力。

但傲慢的神明并未真正将凡人的崛起放在心上，毕竟在他们眼中凡尘终究只是凡尘。

他们未从料想过，这个名唤卢锡安的凡尘会有崛起飞升之日。

当那一天来临时，旧神不在，唯有神王卢锡安。

这间朴素的教堂，唯一可以瞻仰这位凡人之神的东西，便是描绘他飞升之时的油画。

画中先驱身披烈日铸成的盔甲，披风是夜幕星辰，手握金色雷霆，头顶天穹破碎，无尽流星飞火落于大地，如同末日预言中的终焉之时。

熙德此时站在油画前，木呆呆地看着卢锡安飞升图。

谢伊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的视线停于卢锡安站立之处。

飞升者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圆，一个纯白色的圆。

“跟我来。”熙德很快感受到了谢伊的存在，他回过神来对谢伊说道。

谢伊只有跟着他一起向教堂外走去。

他看着在他身前默默带路的老人，惊奇地发现他原本笔直的腰身竟似有些弯曲了。

他跟着熙德的一年里，这个老人论是坐着还是站着，其身子只会如标枪般笔直，而今天却出现了如此情况。

莫非他真的老了？

教堂外的天空是湛蓝的，略带着一点银灰色，冬日金色的太阳挂在这蓝色的天穹上，带给人的唯有光亮却没有温暖。

此时有北风吹过，卷起屋顶疏疏残雪落在树梢，掉在墓地上。

这一老一少，在教堂外的墓地间缓步而行，两人都是沉默着不说一句话，甚至连呼吸声都也变得很轻微了。

谢伊发现现在他周围的坟墓的墓碑全都没有名字，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熙德在一间墓前停住了脚步，那个墓的墓碑也没有名字。

他向谢伊转过身，其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让他显得更加苍老了。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是岁月的年轮，而这年轮中，不知埋藏着多少往事。

“你看到了什么？”他凝视着谢伊。

“一座没有名字的墓地。”谢伊老实回答道。

“你知道这是谁的墓地吗？”

“不知……”

“我的！”熙德说道，冷风卷起败叶，墓旁枯树不住颤抖。

“！！！”谢伊听后大惊，竟不敢相信。

“我死之后，就埋在这里，埋在这个坟里。”熙德此时的语气竟是真的如同安排后事一般。

“你说什么疯话？”谢伊忍不住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吗？”老者说着握住了谢伊的手，他的手干燥而粗糙，如同一块被冻僵了的石头一般没有丝毫温度。

“因为这里几乎埋葬了我的所有。”熙德说话时，他那灰暗眼眸中忽得涌起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悲哀。

“我的使命，我的荣耀，我的故友，全都埋葬在这里，埋葬在这个小教堂的墓地里……”

“二十一座坟墓，二十一个故人！他们埋葬在这里！我一闭眼他们的冤魂便在向我怒吼，让我为他们复仇！”

“我本如同他们躺在这里，但复仇的命运让我死而复生。”他说着指了那个无名的坟墓，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那颗银色的石心，有着代替着血肉的能力。

谢伊已可以想象到，在暴雨之夜，一只苍白的手刺破坟土挣扎而出，复仇之人走入无光的长夜中，他整个人似已渐渐与黑暗溶为一体。

“我老了，老得没有了把握……”熙德叹息道。

“但我已然有了一个很好的徒弟。”他看着谢伊的眼睛在闪着光。

谢伊无言，唯有握紧了老者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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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丹，伯爵府。

老伯爵伦道夫·费尔顿在他的书房里踱步，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杯最上等的西西米托龙舌兰。

这杯酒的价值已是一个普通人奋斗一辈子挣来的财富。

锦衣玉食，这是他应得的东西，他付出的东西已然够多。

可是他从来未对这种无数人羡慕的生活而觉得满意，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还埋藏着一个幽灵。

那是他亲自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创造的！

他拿起了酒杯，但他一向很稳定的手此时却在抖个不停，琥珀般金黄的酒水从杯中涌出，撒在一张展开的信上。

不，那不是信，而是一张讣告。

一张早该到达却迟了整整一年的讣告！

死去的人，是知晓他过去秘密的人。那人死在北方，死在一个神秘人的剑下。

他的死，如此令人不安。

老伯爵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拽开了书桌的抽屉……

那是两张钢铁打造的面具，它们都能很好地将人的脸遮掩住。

一张是狼面，一张是半哭半笑的人脸。

狼面的一张放在不引人注意的阴暗角落，这张面具有了几分锈蚀的痕迹，不难看出它已是一个上了年岁的物件。

当老伯爵注视着这张面具时，那个被他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幽灵忽然挣脱樊笼。

“我会来找你的。”它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渐渐清晰。

“是你吗？幽狼……”他将杯中之酒一口饮下，泪水却已从眼中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