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大老板的脾气，秦建华现在算是领教了。

不过三两句话，王国安就把他骂的抬不起头来。

王国安说他是“打肿脸充胖子”，说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都没错。

事实秦建华也的确是这样的，像是今天的这笔饭钱，他本来应该避免的。可一来是因为王凯的热情相邀抹不开面子，再来是因为刚刚看到王国安的态度，他心里憋了一口气，一心想着自个出了钱，不能被人看不起。

可现在，他钱也出了，一样被人看不起。

这时候的秦建华才终于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

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在一个始终用有色眼镜看待自己的人面前，不管他怎么表现都是不及格的。

所以，刚刚他所有的争取和努力，都在顷刻间变成了泡沫，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秦建华的脸憋得通红，看向王国安的时候，第一次用比较生硬的语气和他讲话:“王经理，你我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加谈不上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论。再者，今天是我和您儿子初次相识，彼此还算投缘，才一起过来吃饭的。实话说，过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口中的晋中饭店是这么高档的地方。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饭店的服务员，我们开始是不乐意进来的，并不是您想象中的，我们故意来蹭饭吃。”

“我们是没您有钱，我们卖鸡蛋的确赚不了多少钱，可我也不止卖鸡蛋这一项收入。三十七块钱我是心疼，但我还掏得出来。不能因为我掏钱痛快，就断定我缺心眼，拿钱不当钱看。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我是有诚意和您谈买卖的，不过您既然不乐意买，也没必要羞辱人，咱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反正我在我的秦家庄讨生活，您在您的大城市做老板，本来就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也不用担心我会抢走您的好处。事实上，我也无意惦记。糖糖，咱们走。”

秦建华气呼呼的说完这番话之后，拉着糖糖的手就要离开。

可是糖糖却从秦建华的手里使劲把手抽出来。

蹬蹬蹬的跑回王国安面前，嗖的把桌上的钱一把夺过来:“你看不上我们家的钱，我们也没必要给你！还有，在做爸爸这方面，我爸爸可比你优秀多了！做生意你或许比较厉害，可是做爸爸，你永远比不上我爸爸！”

小孩子说话更扎心。

王国安这辈子最愁人的，不是因为自家的酒店没有开出连锁，而是自家的儿子不成器，不听话。

秦建华刚刚说了那么多，对他来说就像是濒死的人强作挣扎而已，都是徒劳的。

可是糖糖的一番话说出来，他却觉得痛彻心扉，不为别的，这小丫头一语说到他的痛处了。

糖糖忽然会这么说，大家都惊呆了。

秦建华在反应过来之后，从糖糖手里把钱拿过来，重新拍在王国安的桌面上，这一次他一个字都没说，拉着女儿转身就走。

他说要付钱就是要付钱的，不能因为这些恶心人的原因，就吃霸王餐，当着孩子的面，秦建华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出来之后，看到王凯还在门口等着，因为太着急了，头上的卷发隐隐被汗水浸湿，变成一缕一缕的。

看到秦建华父女出来，连忙迎过来问:“怎么这么久。怎么样了？事情谈成了吗？”

在面对王凯的时候，秦建华努力让自己把满身的怨气都收起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和他说道:“没谈成。”

其实，刚刚王凯一看秦建华和糖糖的脸色，大致已经猜出了结果。

这会儿见秦建华这么说，基本算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

王凯一脸无奈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以为，他不在办公室里，他爸能或多或少给人一点面子，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不是训儿子。

“刚刚你是不是付钱了？钱我给你，说好的我请客，不能让你破费。”

说话的时候，王凯就要往秦建华的手里塞钱。

秦建华果断拒绝:“今天的饭钱我付过了，以后咱们再想聚，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的饭菜味道经济实惠，老板人也不错。”

那就是说，这里的饭菜很贵，老板人不行了。

王凯隐隐已经听出了端倪，也不好再和秦建华推来推去。

秦建华没有在晋中饭店过多逗留，毕竟他还得赶回村里的大巴。

挑着满满的一筐子鸡蛋，带着妻儿，秦建华再次上了刚刚喊过来的乌具壳。

他得赶紧把筐子里的鸡蛋给家常饭馆送去，才能带着妻儿去赶大巴。

站在窗口的王国安，一个人静静看着秦家人坐着乌具壳迅速离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一会儿，原本紧闭的办公室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砰的一声，惹得屋内的王国安扭头朝门口看去。

毫无意外，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脸愤怒的王凯。

“不想买就不买，用得着这么羞辱人吗？你是不是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可以狂上天了？我就知道，今天就不该带他们来这里吃饭！不光不该来这里，我根本就不该做你儿子！你多能耐啊，你的儿子也应该和你似的炸上天，动不动就把人训的和二孙子似的，一天天六亲不认才对！不好意思，我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按照你的老路做人。因为我是人，我的眼里除了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骂完之后，王凯转身就走。

身后的王国安连忙几步追出去，嘴里喊着“王凯，王凯你去哪”，可是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他明明感觉自己跑出去的时候，步伐已经很快了，可王凯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才刚冲出门口，就只能看到王凯的背影在拐角处迅速消失。

他终究没能喊回儿子，他的心，一如他的办公室一样，空落落的令人窒息。

看人家父女处的多好，彼此对视的时候，眼神里是满满的爱意，和对方说话的时候，还能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

再看他们父子，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搞得像是前世的仇人一般。

或许真让那个小姑娘说中了，他做爸爸果然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