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隐隐察觉，她对法海和渡悲有所怨恨，对渡难却有深厚的感情，这从她称呼渡难为师兄，却对法海渡悲直呼其名就可以看出。

渡真道：“第八世的我最后老死在金山寺，渡难师兄十分心痛，于是做了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瞒着渡悲偷出我本体的血液，注入第九世、也就是这个躯壳的体内，我成了天下唯一的半人半妖，觉醒本体的力量后，修为突飞猛进，用两百年修至九境，一百年前修至九境圆满，如今渡悲已不是我对手，我是金山寺第一强者。”

朱颜道：“你在九境圆满停留一百年，想必是故意的吧？”

渡真意外地看着她，道：“你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朱颜道：“九世转生，功德圆满，法海创出这套奇功，其实是想让你用人族的身份成圣，对吗？”

渡真道：“可以这么说，但也只存一线希望，如果没有我本体的妖血，凭这个人族身体，成圣是绝不可能的事，所以也可以理解成，法海希望我度过短暂的九世，早早死去。”

“但你没死，”朱颜道，“渡难对你好，渡悲也不差，否则他大可以出手杀了你。你刻意压制修为，不让自己晋升十境，是不是想等渡悲老死？”

渡真沉默良久，道：“我心中有仇恨，想找个正当的理由杀了渡悲，可惜……”她摇头苦笑，轻声道，“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找到任何理由。”

“你恨的是法海，不是渡悲，”朱颜道，“渡悲对你的好，其实不逊于渡难。”

渡真道：“或许你是对的。渡难师兄偷出我的妖血，渡悲岂能不知？他默许了这一切，又担心我妖性发作，所以对我事事限制，我被迫远走天下，装成医术高明的苦行僧。本来可以拖下去，直到渡悲寿终正寝，但没想到……他们竟敢杀害渡难师兄，犯了我的大忌。”

朱颜道：“可以显示你的武道法相，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体吗？”

渡真摇头道：“还是算了，会吓坏你们的。”

陈旭怔怔凝视着她，道：“我有个猜测，不知该不该说。”

渡真吃一口龙肉，道：“我敢吐露这么多往事，也不怕你猜测，尽管说吧。”

陈旭强笑道：“这个猜测极其不可思议，照理说绝不可能，但我还是止不住往下想，呵呵……说出来可能会把我自己也吓一大跳。”

渡真侧头看他，明明是年轻女子的模样，身体充满无限魅力，眼神却显得十分苍老，似乎已看透世情，无论沧海桑田、人世变迁，对她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这种气定神闲，这种淡漠和沉静，只会出现在几千岁、甚至上万岁的老古董身上，连六千岁的周乘洋也未必有。

陈旭小心翼翼、犹犹豫豫、一字一句说道：

“你……是……白……蛇。”

朱颜并未表现得太激动，显然和陈旭一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挽住陈旭胳膊，以示对他的支持，认真望着渡真，说道：“你是万年前的白娘子。”

白蛇？

白娘子？！

白蛇妖祖？！！

人皇龙垄之母？！！！

……

渡真看着面前这对男女，缓缓嚼着嘴里的龙肉，良久不发一言。

突然间，她气息暴涨，释放威压，瞬间笼罩半个玄阴幽穴。

这威压的强度甚至不止九境圆满，已无限接近十境。

同样是九境圆满，渡悲和盘漾远未强到这种程度。

或者用“半步圣人”来形容渡真的修为更为准确。

妖气弥漫，魅影丛生，此时的渡真是那么美丽，无瑕无疵，每一寸肌肤都在闪光，像一尊完美的玉雕。

在她身后，一个虚影正在成形，从虚到实，渐渐露出真面目。

这是一条巨大的白蛇。

它高达数十米，长达百余米，通体雪白，晶莹如玉，有一双富含情感的眼睛，口吐红信，每一片蛇鳞都像白玉般光泽无瑕。

蛇本是冷血阴毒的动物，令人不寒而栗，但说也奇怪，面对这条白蛇，陈旭和朱颜心中只剩无尽的赞叹。

这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动物，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美的蛇。

朱颜深吸一口气，轻扯陈旭衣袖，低声道：“上前施礼，拜见妖祖。”

陈旭还在欣赏这条绝美的白蛇，随口说道：“为什么要拜见它？”

朱颜道：“就为她是人皇的母亲。”

陈旭怔了怔，总算回过神来，想到周乘洋一生最敬人皇，自己身为周乘洋的晚辈，拜见人皇之母理所应当。于是上前唱了个肥喏，大声说道：“晚辈陈旭，拜见白娘子前辈！”

白蛇昂首傲立，美得近乎梦幻。

蛇前的女尼也是那么美仑美奂，如梦似幻。

“确切地说，我不是白娘子，”女尼说道，“我传承了她的记忆和血液，但我里里外外都是另一个人，你崇拜的人皇龙垄是白娘子生的，不是我。”

朱颜道：“我们不给前辈增添困扰，你还是渡真大师，白娘子只是你的前世。”

渡真嘉许地点点头，道：“我不想受前世白娘子的身份影响，这个身体伴随我六百年，有她独立的人生历程，她走遍泽天星万水千山，救过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她的修为比白娘子当年还高，她的成就不该被白娘子抹去。”

陈旭忍不住问道：“许仙还在吗？”

渡真摇头道：“一万多年前就死了，他是凡人，不过数十年寿元，他对白娘子来说或许很重要，但我早已淡忘，他只是许梦蛟的生父而已。”

陈旭感叹不已：“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跨种族的人妖之恋，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这可是最伟大的民间爱情故事，从古到今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渡真看着他和朱颜，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开启一段新的人妖之恋吧，所幸这个时代没有法海。”

“法海他不懂爱，”陈旭叹道，“人皇龙垄也太心急，当年忙着飞升上界，要是去泽天星走一趟，指不定能把白娘子救出金山寺。”

威压散去，白蛇法相渐渐消失，渡真站起身，胳膊大腿上的伤口竟已奇迹般愈合。

“真是恐怖的自愈能力啊！”陈旭咋舌道。

渡真道：“这是龙肉的功效。疗伤结束，我要出去了，你们有何打算？”

陈旭想让她帮忙移动万米巨人，朱颜摇头制止，道：“我们也想去战场看看，希望能和渡真大师同行。”

渡真道：“战场或有大麻烦，你们留下更安全。”

陈旭道：“刘相北前辈定能战胜春曾谙，等他回来就没麻烦了。”

渡真摇头道：“你想得太美了，如果春曾谙被刘相北打败，必定从圣人境界跌落，泽天星失去唯一的圣人，上神亿鳞绝不会罢休，到时别说你们，连刘相北也有生命危险。”

陈旭吃了一惊，急道：“那就更要去战场，请送我们去墨海洲。”

渡真道：“不必去墨海洲，战场已转移到洪荒大陆，因为我的缘故。”

朱颜道：“你捣毁龙凤二族老巢，他们从墨海洲赶来了？”

渡真道：“不出意料的话，墨海宗已灭，龙凤二族几近疯狂，若神殿再不出手，金山寺也会有灭顶之灾。”

朱颜目光深沉，道：“你原本打算等金山寺完蛋后再出手的，是不是？”

“是的，”渡真苦笑道，“刚才吃肉的时候，我一直在找渡悲该死的理由，可惜还是没找到。”

“我们走！”陈旭道，“就凭龙凤二族屠杀人族，也要和他们拼到底！”

三人离开玄阴幽穴，至于地底的万米巨人，只有等下次机会了。

……

……

战火从墨海洲延伸到洪荒大陆，导火线却是和陈旭在玄阴幽穴吃肉的渡真。

渡真力杀龙凤二族六大太上长老，摧毁两族总部，消息传到墨海洲，夷蒙和羽筱怒不可遏，立即带兵返回洪荒大陆，欲围杀渡真。

当时墨海洲战事基本结束，剩下一些龙凤二族零碎兵马，被赶来的石妖三族截住，展开最后的围剿。

墨海宗数千名道士惨遭屠戮，盘漾怒火冲天，决定和龙凤二族拼命，于是召集了压箱底的精英、墨海宗最后一支强力部队——

鲲鹏天道军！

这支军队神秘而强大，以往藏在深海，外人不得而知，如今抛头露面，气势汹汹杀向龙凤二族。

陈旭三人来到洪荒大陆滨海区域，这里是龙凤二族的领地交界处，陆地上有广袤的森林，是凤族大本营，海中有无数宫殿，是龙族大本营。

只见狂风呼啸，巨浪惊天，成千上万龙凤二族战士布下大阵，正在围捕海中的巨兽。

那是鲲鹏吗？

海面上有一条超级大鱼，甚至比陈旭在墨海洲见过的鲲鹏更大，从头至尾超过六十里，浑身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巨大的双鳍和鱼尾不断拍打海面，掀起恐怖的浪涛，每一次从海中腾空而起，必射出道道金光，雨点般袭向龙凤二族，中者立即爆成血雾。

“有意思，”渡真失笑道，“墨海宗居然藏着这么个大家伙，也不知是怎样操控的。”

“操控？”陈旭讶道，“这大鱼不是活物？”

渡真道：“你看不出来么？这是一件法宝，或者说是一艘巨型战舰。”

陈旭大吃一惊，那六十里长的鲲鹏，竟是一艘战舰！

朱颜道：“这是用鲲鹏尸骨制成的法宝，里面藏着许多战士，要启动如此巨大的法宝，恐怕至少需要几百人。”

“陈旭！”

只听一声大叫，前方人群中出现一名身穿盔甲的女子，向陈旭连连挥手，快步跑来。

她是刘语樱。

陈旭迎上前道：“语樱，你还好吧？”

刘语樱死死抱住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