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小界分三重空间，第一重最小，靠近外围边缘，天地法则与承天星相同，是上神接见凡人的地方，也是神仆生活的地方。

第二重最大，包含青竹小界八成面积，也就是陈旭目前所处的植物世界，天地法则与上界相同，普通人进入处处受限，难以生存。

第三重在青竹小界高处，是上神最私密的空间，也是平时闭关的场所，无人去过，谁也不知里面有什么。

几天后，陈旭实在打得累了，改变几月不眠的规律，倒头大睡。

他知道自己至少四五天醒不过来，提前告知，竹梦青让他开放气海，等他入睡后，乘坐彼岸之舟进入他的气海，探索宇宙去也。

第一重空间，有一座精致的竹屋，屋里挂着一面镜子，镜子中显出陈旭沉睡的画面。

镜前坐着一名黑衣女郎，已在此默默观察陈旭多日。

她是神仆游初寒。

一名绿裙女子走进竹屋，道：“初寒，有何发现？”

游初寒回头一看，是梦笙夫人，忍不住笑起来：“这几天总是见到少女般的竹梦青，再见夫人颇有些不习惯。”

梦笙夫人笑道：“我也不习惯，明明都是我，偏有两个，主体却还是那棵竹子，实际上成了三个我。”

“为什么要复杂化？”游初寒奇道，“主体也可以变成竹梦青，何必多一个皮囊，也多分出一缕魂魄？”

“将来我有打算，先不提了，”梦笙夫人指指镜中的陈旭，道，“我离开这些天，他好吗？”

游初寒苦笑摇头：“很不好，这是我见过的状态最差的陈旭。”

梦笙夫人皱眉道：“详细说说。”

游初寒道：“记得我和夫人第一次去秀水城泊舟居时，墨夜去世不久，陈旭和你终日玩耍，要么扬帆出海，要么钻研美食，没练过一天功，为此我还很不高兴，觉得他有负情圣之名，会带坏池无缺那样的好男儿。唉……现在看来，还不如让他回到当初。”

梦笙夫人道：“他很消沉，是吧？”

“消沉到极点，”游初寒道，“竹梦青和他练功玩耍，他身体参与其中，一颗心却不知在哪，整个人死气沉沉。我倒希望他思念朱颜痛哭一场，他却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任何情感，麻木空洞，像行尸走肉。唉……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把一个曾经那么洒脱乐观的人变成这样。”

“谁说他不哭？”梦笙夫人指着镜子道，“你看，他哭了。”

镜中的陈旭仍在沉睡，不知做了什么恶梦，泪水长流，脸颊一片稀湿。

游初寒叹道：“他一定梦见朱颜和墨夜了。唉……这个男人也挺可怜，前后两个爱人都走了。”

梦笙夫人黯然道：“墨夜我不了解，但我对朱颜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她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想出手阻止又阻止不了，这种滋味最难受。她是时空武者，偏偏被这低级世界限制了能力，如果换成苡泰秘境，火翼伤伤那种货色早被她撕烂了。”

游初寒道：“我觉得很奇怪，第二重空间我进入呆不了半个时辰，陈旭却一连住了几天，毫发无损，为什么上界规则对他没用？”

“很简单，因为他去过规则更高的世界，”梦笙夫人道，“等他醒来，我要送他进第三重空间，如果他安然无恙，就能证明我的推测。”

游初寒不禁有些羡慕：“让他进世上无人去过的第三重空间，夫人对他实在太好。”

梦笙夫人拍拍她肩膀，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常在虚空，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回来也只顾种花养竹，大大小小的事都让你来做，耽误了你的修行，照理说你的修为远不止此。”

游初寒摇头道：“是我资质鲁钝，不怪夫人，夫人让我去玄月修炼四年，已是最大的恩典，我感激不尽。”

梦笙夫人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体质差了些，本来若能进第二重空间，突破八境轻而易举。你和陈旭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有世上最好的体质，却懒得修炼，一个勤奋用功到极点，偏偏体质有缺憾。”

游初寒沉默一阵，道：“有个人或许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

“谁？”梦笙夫人忙问。

“那个把他从苡泰秘境带出来的人。”游初寒道。

梦笙夫人喃喃道：“漫宁……”

这时，一块晶石刻盘发出光芒，游初寒取来一看，变色道：“夫人，卫央走了！”

梦笙夫人点头道：“这我早已知道，他被应可期送去玄天星，不会回来了。”

游初寒皱眉道：“玄天星是上神千瓣的地盘，卫央等于是被夫人赶走的，如果千瓣将他送去上界，对夫人十分不利。”

梦笙夫人摇头道：“千瓣不敢违规，卫央即使去上界也要修到神梦境，除非千瓣像我一样搞搞动作……不必担心，时间还来得及，等我击败千瓣，什么问题都不存在。”

游初寒忧虑道：“千瓣是神梦境中期，夫人有把握吗？”

梦笙夫人看看陈旭，道：“有陈旭帮我，把握很大。所以他必须尽快走出来，否则将来千瓣寻我晦气，卫央寻他晦气，我们两个都没好下场。”

游初寒奇道：“陈旭有什么能耐帮你？”

梦笙夫人正色道：“千万别小看他，他是无穷无尽的宝藏，惊喜不断，否则我也不会支持他。他给我看见的希望，远远超过做一个上神。”

……

……

陈旭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移动了位置，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重压要轻得多，相应的灵气也少许多，基本和承天星环境无异。

他站起身，发现远处有张石桌，桌上摆着一盆香喷喷的烤肉，还有一瓶酒，他大喜过望，连忙坐下吃喝起来。

烤肉热乎乎的，刚烤不久，抹上了浓浓的酱料和辣酱，陈旭会心点头，这一定是梦笙夫人烤的，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口味，再喝一口酒，果然，是海国名酒美人醉。

他饿得惨了，风卷残云吃得精光，见还有半瓶酒，便从自己须弥戒里取出几块风干的兽肉，继续大吃，直到把酒喝完，总算半饱。

后方传来脚步声，陈旭回头一看，游初寒托着一个盘子走来，盘上有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初寒，你好。”陈旭起身道。

“坐吧，”游初寒放下托盘，倒了两杯茶，道，“请用茶。”

陈旭一口喝下，恍然道：“这里是你住的地方。”

“是的，青竹小界外层，”游初寒道，“夫人有事走了，那位……竹梦青已从你气海出来，去了核心层，所以让我等你醒来。”

“核心层是什么地方？”陈旭道。

“在青竹小界高处，是上神闭关的地方，你迟早会去的。”游初寒道。

沉默一阵，陈旭道：“前阵子我去了遗失岛，见到六道宗的人，多亏你父亲暗助，不然我就深陷在十八层地狱，再也回不来了。”

游初寒道：“那不是真正的地狱，是模仿地狱的大阵，但是必须有五个九境以上强者同时发力，才能开启那座大阵，六道宗哪来那么多强者？”

陈旭道：“轩辕氏有三个九境，加上你父亲和奈若何，正好五个。”

游初寒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淡淡道：“你见了奈若何。”

“此女很是阴险，”陈旭也不愿多谈人家的家事，便岔开话题道，“对了，以柔和可吟已经做了我的侍女，本来我很乐意，现在没必要了，你同意的话，我让她们来投奔你。”

游初寒摇头道：“既然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我是神仆，不需要侍女。你……为什么说现在没必要？”

陈旭给自己倒一杯茶，不语。

游初寒暗自叹气，这就是心死与不死的区别。

换成以前的陈旭，师以柔和琴可吟这样的侍女再来两百个也要，现在却觉得多余，因为他不想自己失去私人空间，那是他用来思恋和缅怀的小天地。

此时此刻，陈旭和她对面而坐，相距不过三尺，却好像隔了三千里，眼神是空洞的，涣散的。

游初寒为他感到难过，道：“你……节哀。”

“谢谢。”陈旭轻声说道，语音飘忽。

他在看她，目光却似穿透她的身体，投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你的余生仅是活着吗？她想。

或者，没有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