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甚寒,雪纷飞。
雪悄悄落在每一个角落,也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冰雪严寒,冷的不仅是身子,还有人心。
一辆马车从雪中穿过,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白色的雪已落满车盖。
万梦云将手从车窗里伸出,雪花飘飞缓缓落在他的手上,又转眼间消逝。
是否美好的事物总要消逝?
一枯一荣,皆有定数,又何必自哀。
他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漫天飞雪,他的手指早已被冻的通红,雪花一片片在他掌心融化,他轻声咳嗽起来。
“少爷,手要冻坏了的”
玲儿抓着他的手握在手里,她的手十分温暖。
他扭过头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脸低下了头。
他盯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
于是她那张冻的红通通的小脸更红了。
这一笑一低头皆是情感。
人的感情本就无法用语言述说,世上还没有任何语言能描绘出这场景。
雪渐渐停了。
万梦云正用笔写着一张帖子,可他的手直打着颤。他悲哀的看着那双颤抖的手,忽然将帖子揉成一团握在手里。
他从角落里摸出个酒瓶,他一口口喝酒时,也一声声咳嗽着。酒瓶空了,他咳嗽着敲了敲车门。顿时一声吆喝,赶车的马夫停了车。
万梦云推开车门下了车,路上雪深一寸不见行人,只有几道车辙和一行足迹从南方驶来。他忽然松开手,那帖子随风飞逝慢慢在空中展开,露出一行文字。
“拜莫越先生”
万梦云咳嗽着转过身,他弯下腰看着路旁的足印,足印自远方的走来,又向远方走去。
足迹很浅,显然这个人不知已走了多久,也不知已走了多远。他一个人孤独的行走着,却不肯停下来歇息。
这又是一个怎样孤独,落寞的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道:“赶快些”
雪又一次从空中落下,天空阴暗的见不到一丝光亮。白雪将万物葬在地下,路也被掩埋在一片白雪当中。
寒风呼啸,雪渐急。
万梦云轻声咳嗽着将画像收入怀里,玲儿早已依偎在他身旁睡着了。他轻轻将貂皮盖在她身上,两只眼睛透过车帘望着远处茫茫的白雪。
忽然车夫轻声敲了敲车窗边,他掀开貂皮制成的帘子看向前方。
一个孤独的人影走在雪中,他走的不快不慢,每一步却是十分有力,犹如一头孤狼缓缓行走在冰原。
车逐渐走的近了些,万梦云见到了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听到了他脚踩在雪上的声音。
他直挺着脊梁,眼睛笔直的望着前方,他的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融化了周围的寒冷。
冰雪早已将他的头发染成白色,溶化的雪水滑过他的脸颊流进脖颈,他并未停下来歇息,只孤独的行走在风雪中。
似乎风刀霜剑,疲倦痛苦都不能将他击倒。世上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击倒。
马车已走近他的身旁,他的脸早已被冻的通红,眉毛上挂满了霜,薄薄的嘴唇紧紧抿闭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使人很容易便联想到狼。冷酷,孤寂却又带着一丝悲伤。
万梦云看着他那张的脸,似乎又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样貌,他缓缓推开车门道:“我载你一程”
少年置若罔闻却连脚步都未停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有人说话。
万梦云叹了口气,从角落拿出瓶酒递向少年,道:“拿着吧,酒能驱寒”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盯着万梦云,他紧紧咬着牙握紧双拳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你明白了吗”
万梦云沉默不语,少年转身径直走向风雪中。
为什么我总遇不到一个快乐的人。
万梦云看着那一袭孤单的背影轻声咳嗽起来,他拿着一件貂皮袄,突然推开门跳了下去。
“少爷”
玲儿面带忧色,万梦云朝她笑了笑,缓缓向那少年追去。
少年转身冷漠地看着他,手忽然握起了腰间的剑柄,他的手虽然已被冻的红肿,但却仍十分灵活。
一把剑,一把无鞘的剑。
这柄剑同样太轻太薄,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剑上没有剑格,剑穗,只有一条三尺长的剑身和一块用红布缠着的剑柄。
万梦云的剑插在左边,剑柄向右,他的剑插在右边,剑柄向左。
少年看着万梦云腰间斜插着的剑,眼中闪烁着幽光,透出一种沉静的最原始的野性。
狼一般的野性!
最自傲,最孤独的动物是狼。最狡猾,最冷酷的也是狼,狼的眼睛只是盯着你,便能将你的灵魂撕碎。
他的人犹如他腰上无鞘的剑,锋芒外露。现在他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便能让人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
他们两人虽是外貌相似,但气质却有所不同。
万梦云的脸上带着沧桑与沉稳,可他心里却有着一团火,这团火早已被他藏在内心最深处。
少年的脸上虽也是沉稳冷静的,但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火焰,仿佛随时都要将自己的灵魂燃烧起来。
这也许是世上最像的两个人,现在他们俩终于遇上了。
少年的眼神愈发炙热,他冷冷道:“拔你的剑”
“我不是...”
万梦云话还未说完便猛地咳嗽起来,他整个人咳嗽的都已弯曲。鲜红色的血溅在地上,慢慢结出一层红雪。
“少爷”
玲儿忽然从马车上跑下来,她用手帕擦去万梦云嘴角的血,紧紧握着他的手挡在身前。
朔风凛凛,寒冷刺骨,她的手在微微发颤。
少年眼中的火焰更胜了,他左手搭在剑柄上一步步走向万梦云,眼睛始终未离开过万梦云腰上的剑。
万梦云轻轻松开了玲儿的手,径直向少年走去,等到两人相距只有几尺时,他们同时停下脚步直立在风雪中。
寒风。
风冷,人更冷。
雪飘飞,天地间寂静的无一丝声音,满是说不出来的萧瑟凄凉之意。
两人的手都已搭在剑柄上,但却都未出手。
雪花渐渐将两人掩埋。
风似乎急了些。
一片雪花飘落在万梦云睫毛上。
银光闪过,剑已拔出。
白雪飞舞,剑刃上的冰雪缓缓落下。
一把剑已抵着万梦云咽喉,他咳嗽着将剑斜插回腰间,缓缓抬头闭上眼。
少年忽然将剑掷向一旁,黯淡道:“你拔剑的速度比我快,你本能杀我”
他半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剑,这柄剑本是他最后的荣耀和骄傲,但现在却已成了他的羞辱。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万梦云叹了口气道:“痛苦和悲伤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留给自己收藏品味的”
过了半晌,少年缓缓拔剑起身道:“我败了”
要让一个人承认失败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但一个人若是败的洒脱,败的自然,那败又何妨?
万梦云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笑意,他咳嗽着将貂皮袄递向少年。
少年沉默半晌,接过貂皮袄披在身上道:“我请你喝酒”
万梦云笑道:“你请我一杯,我便请你一杯”
少年冷声道:“我不会喝酒”
万梦云道:“我请你喝茶,你请我喝酒”
少年道:“好”
万梦云欢笑道:“我总该知道请我喝酒人的名字吧”
少年突然垂下头咬着牙,悲愤道:“我没有名字,认得我的都叫我杂种”
万梦云沉默不语,他看着那张满是风尘的面庞长叹了口气。
这个可怜的人,想必定有一段悲惨的经历,但他实在不忍再问下去了。
万梦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现在你有名字了,你叫阿风”
少年道:“好,我就叫阿风”
雪已停,路两旁院里也已点起灯火,一声吆喝,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万梦云缓缓睁开眼,见到阿风早已下了马车,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街口小巷里。
一个仅十三四的孩童正坐在墙边乞讨着,阿风看到那孩童眼中忽然又闪过一丝悲痛。
万梦云转头看了眼玲儿,玲儿面带怜意的将一串钱塞进孩童手里。
最好的客栈,最好的酒,最好的茶。
万梦云举起杯中酒道:“阿风,我敬你一杯”
话罢他仰头一饮而尽,一杯酒下了肚,他又咳嗽起来。
阿风随着抿了口茶,静静的看着他,忽然道:“酒是什么味道,很好喝吗”
万梦云强忍着咳嗽又斟了杯酒,他听到阿风的话身子一愣,他似乎从未想过阿风会问这种问题。
他看着杯中的酒沉思半晌道:“酒的滋味并不好,而且如果喝醉了,第二天头疼欲裂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阿风道:“那你为什么要喝酒”
万梦云这次沉默的更久,他盯着阿风的眼睛,黯淡道:“我只希望你永远也不需要碰这东西”
阿风似懂非懂,只低着头看着茶碗。
又是一杯酒下了肚,万梦云道:“你怎的不问我姓名”
阿风抬起头笑道:“你就是你,你是请我喝茶的人”
万梦云也笑了起来,道:“你就是阿风,那个请我喝酒的人”
阅读长恨绝情剑最新章节 请关注米妮小说网(www.qixinyuan.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