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终于到了。

从猪仔船到现在，已经整整的一年过去了。

李鸣谦回想起来，心中也忍不住感慨。

查尔斯带着劳伦斯、莱德等人站在车站旁等待着，从车站开始，铁路两边被警察隔开，警察的身后则是参与铁路修建的所有人，从最靠近车站的爱尔兰人，由近及远依次站着罗刹人、法国人等等，在后面就是黑人，华工排在了最后。

李鸣谦对这个排名虽然暗暗不爽，但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他也没打算跟利兰那些政客和商人们亲近。反正查尔斯也说过，在利兰钉下道钉之后，所有人都会拍一张合影，那张合影会被最大的报社港口新闻联合社刊登在头版，记者会把他们装入镜头，让历史铭记。

“呜呜呜……”

远处传来了火车长长的汽笛声，浓浓的白烟老远就能看见。

虽然华工们修建了这么长的铁路，可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火车，他们很想看看这个冒着白烟的钢铁长龙。

老黄惊叹道：“真是不得了，巨龙爬过来了，洋人真是厉害，居然能造出这么厉害的家伙，难怪大清国打不过他们。”

龙平讥笑道：“在地上爬的那只能叫虫，龙是飞在天上的。”话虽如此，他却比任何人都更好奇，身子前倾，几乎把身子都伸到了铁路上了。

“砰！”

突然一根棍子砸了过来，龙平本能的避让，但是棍子还是命中了他的肩膀，剧痛钻心，他有种肩膀被打碎了的错觉。

“该死的杂碎，给劳资站好了，不然下一滚就让你见上帝！”

龙平抬头一看，看到了一张气势汹汹的脸和一副粗壮的身板，还有他手里的警棍。

“你干什么随便打人！”平白挨揍，华工们不干了。

警察们快速的聚拢，领头的人拔出了手枪指着华工：“谁不守规矩，劳资就请他吃枪子儿。退回去！”

所有人都很气愤，但是他们也都认得枪。

他们见到过比尔请来的两个警察用那小小的手枪击毙了一头半大的熊，那种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天上的神仙一样。

“退回来吧，你们会看到火车的。”李鸣谦心里很不服输，但是现在不是跟这些警察起冲突的时候。

火车缓缓的驶进站，沿着铁轨滑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停下了。

一个戴着圆顶礼帽，穿着燕尾服的中年人拄着拐杖从站到了车门边，他将帽子取下，拿起帽子冲着在场的所有人挥手，大声叫道：“我亲爱的加州人民，我尊敬的铁路工人们，我，利兰，向你们致敬！”

现场立即响起了欢呼声。

利兰轻快的跳下火车，一个穿着有宽大裙摆的中年女人搭住利兰的手跟着跳下来。

利兰再次叫道：“我们的绅士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照顾火车上的女士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很多人走向了火车。

一个个的裙装女性鱼贯而出，在一个个衣冠楚楚的人帮助下下了火车。

比尔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他兴冲冲的走上前，“瑞秋！你果然也来了。”比尔很绅士的伸出了手。

瑞秋迟疑了一下，并没有伸手：“比尔，那个，我爸爸被你挡住了。”瑞秋指了指比尔身后，比尔转身，看到了一个表情严肃的，白白净净的胖子。

“对不起议员先生……”比尔尴尬的让在了一边。

“没事，年轻人，我知道，我女儿的美丽足以让月亮都黯淡失色。”他没有再理会比尔，扶着瑞秋跳下车，冷漠的走开了。

爱尔兰人群中，两个与瑞秋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对望了一眼，心想：这小妞还是议员的女儿，比尔这臭小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们忘记了自己当初那不合适的念头了。

“比尔，你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扶我一把啊。”

比尔看到了艾玛出现在了火车上。

“斯坦……”

艾玛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斯坦，此时斯坦正凑在利兰身边拍着彩虹马屁，“他看到了利兰早就把我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为了获得州长加大商人的支持，斯坦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一边，如果不是因为利兰夫人要求他带上家眷，他压根就不会带艾玛这个让他分心的女人。

走到斯坦身边，艾玛狠狠的瞪了一眼斯坦，“你不应该把我晾在一边，这里有很多人看着呐。”

“亲爱的，原谅我，我这是在工作。你老爹的铁路离不开州长先生。快站好吧。”

艾玛看到了查尔斯一本正经的站在利兰身后，“是啊，没有州长先生，他就没有这条铁路。”

艾玛挤进了斯坦身边，原本已经站好的队伍又出现了一阵波动。

李鸣谦远远的看过去，只觉得这些盛装的女人，头上戴着插着长羽毛的帽子，穿着宽大裙摆的裙子，一个个好似花枝招展的火鸡。

老曹看着这些白白净净的女人们，心里不住的叫道：好白呀……好大呀……

人员准备停当，利兰站到了站台上。

人群中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警察们不得不紧张而严肃的用警棍警告，让这些狂热的人们能够冷静一些。

“我亲爱的人民，恭喜你们见证了这片大陆，这个世界，最伟大工程的诞生！这是这颗星球的奇迹，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奇迹，为了这一刻，我们已经等待了足足五年，现在，我们终于迎来了阶段性的胜利了，我们已经完成了六成的工作了，我希望下一次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是我们一起前往纽约的火车上。”

“……伟大的工程离不开伟大的人，让我们缅怀我们伟大的总统，是他让这项伟大的工程得以付诸实施，敬亚伯拉罕·林肯。”

人群高呼：“敬亚伯拉罕·林肯！”

“……还有很多人为了这项伟大的工程贡献了平凡而伟大的力量，让我来介绍他们。他们是不畏严寒的罗刹人！”

为数不多的罗刹人举起拳头欢呼了起来。

“……勤劳务实的爱尔兰人！”

爱尔兰人喊声震天！

“……浪漫优雅的法兰西人！”

“愿为您效劳，尊敬的州长！”

“……还有通过战争而获得自由的黑人，愿你们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繁荣幸福！”

一群群黑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让我们感谢他们平凡而又伟大的贡献，谢谢他们，他们是这条铁路真正的英雄！”

“woohoo！”

很多人高兴的把帽子扔到了半空。

但是，他压根就没有提到华工，连半个字也没有提到，似乎他已经忘记了。

记者招呼了起来，让工人们在火车头前站在利兰等人的身后合影。

工人们高兴的爬上了火车。

李鸣谦带着华工们慢慢的靠了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两个警察警惕的看着他们。

“记者让我们过去合影你没听见吗？那是州长的意思。”李鸣谦说。

“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见？”一个警察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我们也参加了铁路的修建，你没有权力拦着我们不放。”

“不行，我们没有接到命令让你们过去，如果你们非要过去，那么请等一等。”警察并没有打算跟李鸣谦过多交流，他们冷漠的看着李鸣谦等人，一副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表情。

但是黑压压的人群还是引起了利兰的注意，他对查尔斯耳语几句，比尔跑了过来，“让他过去，州长先生说的。”

比尔带走了李鸣谦，却让警察拦住了其他人。

龙平等人羡慕的说：“李大哥运气真好，好像摸一摸那个车啊。”

***

“布鲁斯，我们已经给你们增加工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比尔很不理解的看着李鸣谦。

李鸣谦想起了这一年的经历，想起了典礼，想起了典礼上的人，他摇了摇头，“这与薪水无关。我们付出了几百人、上千人的生命，我们为你们修建了铁路，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连我们的工作你们也要把它从历史上抹掉，我们的生命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你知道的，你们人多，摄影师也说了，镜头装不下这么多人。”

“所以，你们的镜头容得下刚刚获得自由的黑人容得下在欧洲混不下去的流氓，却容不下勤劳的华工。”

“嘿，别这么说，我们可是让你照相了。”

“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同胞，我根本就不会接受你们的施舍。”

“那好吧，祝你们好运。不过我得提醒你，旧金山可没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只要我们能动，我们就不会饿死。”

看着李鸣谦的背影，比尔的鼻子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们离开了我就没办法施工了吗？杨会继续给我送来合适的听话的工人的，再见，该死的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