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从橡胶工人干起，这可不是“从零开始”这么简单的事情。

像霍胶这样的大厂，人多嘴杂，一个人，不管他什么身份背景，一旦从科长的位置被一杆子撸成基层工人，这个人基本上会被口水淹死了。

能不能东山再起，重回高位？

当然能。

但丢掉的名声和威望，不是那么容易找回来的。

而，以张观行的位置和身份的特殊性来说，不大可能在出了这种事之后，还把张振兴重新用起来的。

上位者，永远先注意自己的羽毛！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等这件事过去很久后，悄悄把张振兴调到别的单位去当个小干部。

那，就和吴铭无关了。

不过，此时此刻。

张观行的办公室里，瘫软在地上的张振兴还不甘心自己的下场。

他一骨碌爬起来，连滚带爬朝张观行扑过去:“三叔！三叔你不能不管我啊！我不能回去当工人啊……啊！”

他话没说完，被张观行一脚踢了个跟头:“少丢人现眼！你这些年给我惹的祸还少吗！一边儿老实待着去！”

“三，三叔？”张振兴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观行，“你？”

“我什么我！”张观行又冲上去补了一脚，“滚！”

接着，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对张牧羊鞠了个躬:“师父，您对我的处理满意吗？”

“哼。”张牧羊哼了一声，“满不满意，我现在还不知道，得看你之后的表现了……”

他看了孙江海和张观行一眼:“你们和并城鞋厂的合作……”

“自然是全力配合！”两人异口同声道。

老人不急不缓地点点头:“回了并城，我会在鞋厂挂个采购顾问的职位，帮这些年轻人把把关，不让他们在采购上大手大脚……”

孙厂长点点头，笑道:“师父，您放心吧，这事儿我会亲自盯着。”

张观行一脸苦笑:师父这是不信任他，怕他对吴铭秋后算账呢。

但凭良心说，他还真没这心思，也没这胆子。

老人对他亦师亦父，他再护短、再混蛋，也不能对自己师父吩咐的事情阳奉阴违。

这是做人本分。

当然了，如果没有师父这句提醒，他侄子对付吴铭的时候，或者对这个交易下绊子的时候，张观行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现在，连这点儿心思都烟消云散了。

张观行一脸认真:“师父，您放心吧，这事儿我也会亲自盯着的，以后，和并城鞋厂的合作，就是霍胶第一号重要的业务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

这一番话，造就了霍胶历史上一个神秘的疑案:“0号订单。”

从现在起一直到几十年后，霍胶都有一个神秘的“0号订单”，比起重工企业来说，0号订单的订单量不算最大，但却是历任霍胶厂长最重视的，规格最高的业务。

扯远了，说回来。

听到两个徒弟的话，老人露出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忽然挣脱孙厂长的胳膊，走到张观行面前，用力戳了几下张观行的胸口。

每戳一下，张观行就后退一步，由此可见老人用了多大力气。

“张观行！你名字，叫观行！你要自己观察自己的行为！能不能对得起国家对你的栽培，能不能对得起人民对你的期望！”

“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老头子我对你很失望！现在，老头子我要观你的行！希望你不会让我带着失望进棺材！”

张观行扑通一下跪在张牧羊老人面前，双手拉住张牧羊的两个胳膊:“师父！您言重了！观行一定不让您失望！”

老人挣脱了他的胳膊，指着他，厉声:“你得做到！不然，你不许参加老夫的葬礼！”

张观行哭喊着:“我一定做到！师父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办完事，张牧羊没法拒绝两个徒弟的盛情，他们在霍城宾馆准备了一桌豪华的饭菜。

虽然吴铭等人，还有科委的王主任等人和张观行多少有点摩擦，但在张牧羊的周旋下，这矛盾多少已经化解。

而且，毕竟之后双方要做生意，之前的摩擦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吴铭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让陈笑川的司机拉来两箱九阳酒。

分别给孙江海和张观行留了一箱。

桌上，张观行为了表现，也为了道歉，使劲儿向众人敬酒，等一桌饭吃完，他硬是把自己喝吐两次。

华国的酒文化就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矛盾不是一顿酒化解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张观行喝吐两次后，哪怕是王主任，对他态度也和善了很多。

饭后，一行人乘车返回并城，孙厂长和张观行给他们塞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土特产。

回的路上，张牧羊问吴铭:“吴铭，有了橡胶，造鞋还有什么技术难点吗？”

吴铭拍了一下坐在前座的陆攀肩膀。

陆攀想了想:“没有了！剩下的都是小问题！自己就能攻克的！”

“我已经把橡胶需求的技术手册给霍胶留下了，他们会根据技术手册把咱们需要的橡胶生产出来，并且加工成分层鞋底，运回来咱们自己加上牛筋底，组装成完整的鞋底。”

张牧羊点点头:“那就好啊……那年前是不是可以看到成品鞋了？”

吴铭算了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12月就可以看到第一双量产的成品鞋，一月份就可以开始试卖。”

张牧羊闻言很高兴，兴致勃勃道:“给我讲讲你的销售计划。”

吴铭笑了，他想了十几秒，十分认真地说道:“我准备先摆几天地摊儿。”